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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1982有個家》三十四.白天鵝
    就這樣,王憶胸口掛著個‘掏糞工’的牌子進入了劇院。

  劇院是封閉的,裡面黑洞洞的。

  溫斌輕車熟路帶著他們在裡面轉,很快轉入了主建築內。

  進去後又轉了轉,轉到一個T字路口他們聽到幾個清脆的聲音從臨近走廊傳來:

  “……又在哭哭啼啼了?我真是服了!”

  “估計又在使性子呢,人家長得好看、跳的又好,有特權。”

  “要我說她是在演戲,待會你們都別說話,看我怎麽對付她,什麽人呀,真討厭!”

  聲音很快靠近,然後從他們前面的T字路口走出一群鶯鶯燕燕。

  清一色的青春靚麗大美女!

  清一色的雪白蓬蓬裙!

  清一色的雪白褲襪!

  三個人頓時呆住了。

  姑娘們估計沒想到會碰到三人,她們也呆了住了。

  其中一個高個子反應快,立馬指著他們問道:“你們什麽人?怎麽在工作區?”

  大膽個子最大,姑娘下意識指向了他。

  平時動不動就三吹六哨、五馬長槍能耐的不行的大膽這下子麻了,他驚恐的看著姑娘那玉蔥般的手指,兩條大毛腿開始瑟瑟發抖。

  王憶很冷靜:

  “沒看到我們胸口的牌子嗎?你們怎怎呼呼的幹什麽呢?都是縣裡文工團的名角,注意點形象,你們代表的不是個人,是《天鵝湖》的整個劇組!是《天鵝湖》背後不朽的柴可夫斯基!”

  只要我不心虛,那心虛的就是別人!

  劇院裡光線暗,走廊裡沒窗戶尤其暗。

  姑娘們頂多看清三人樣貌,根本看不清他們胸口的牌子。

  王憶這麽一開口,姑娘們嚇到了:

  “你們是政治處的同志?”“是文工團的督查吧?”“對不起對不起。”

  但領頭姑娘很虎,她戒備的走過來看了看王憶胸口的牌子:“抽、抽糞工?!”

  其他姑娘頓時要炸了。

  王憶傲然昂頭說道:“我們是新時代的時傳祥,是時傳祥同志的接班人,怎麽了?你們看不起我們?看不起勞動階級?”

  正要叱責他們的幾個姑娘頓時萎靡了。

  領頭姑娘忍氣道:“現在是82年不是62年也不是72年,你少給我們扣帽子!你剛才裝腔作勢說什麽呢?”

  王憶面色一沉:“誰裝腔作勢了?怎麽著,你們不接受勞動人民的批評?咱們都是為人民服務,誰也不比誰高貴,如果你們有意見,那行,咱找你們政委評評理!”

  後面走出來一個姑娘拉領頭姑娘:“娟姐,咱走咱走,去找秋渭水,正事要緊。”

  姑娘們氣哼哼的離開。

  她們剛走,大膽直接倚著牆滑倒在地。

  王憶問道:“射了啊不,軟了?”

  大膽呼哧呼哧喘粗氣,還在顫抖。

  溫斌哆嗦著豎起大拇指:“哥,王老師,王哥,您是這個!您不愧是首都來的大學生!您是這個,您剛才表現太這個了,簡直是、簡直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王憶裝逼:“嗨,這算什麽?你們兩個怕什麽?咱們是有正經身份的,還怕她們幾個小娘們?”

  他剛才其實有賭的成分。

  一賭姑娘們見識少,二賭姑娘們不敢生事。

  這年代的芭蕾舞演員們還沒有什麽地位,文工團的政委平時肯定沒少給她們甩臉子。

  很幸運,他賭贏了。

  大膽虛弱的說道:“王老師,

你才是真大膽,咱有啥正經身份?人家才有,人家是這裡正經的主人。”  “正經個屁,正經人誰這麽穿?你這麽穿?”王憶問溫斌。

  溫斌愣住了。

  大膽說道:“他是男的,男的怎麽能穿這東西?”

  “男的也能穿啊,絲襪最早發明出來就是給男人穿的!”王憶說道。

  溫斌高興的問道:“真的?”

  大膽疑惑的問道:“你高興個哪門子勁?”

  王憶說道:“行了別廢話,趕緊走!待會找個好點的位置,娘來,腿真長,嘿嘿!”

  他們調轉路口走出沒多遠,又有聲音傳來:“……文體戰線深入開展五講四美活動這是中央的指示,國家文體委發出通知了,號召廣大黨員、團員爭做五講四美的模范。”

  “上個月是文明禮貌月,咱們根據指示做了大量工作的嘛,這方面要好好報道一下子,然後按照計劃,咱們再評選一下子五講四美標兵,我看秋渭水同志就合適!”

  “林政委說的對,”又有一個聲音響起,“不過這個評選名額是不是該再討論一下?咱團裡不少同志反映秋渭水同志……”

  聲音迅速接近,一個穿戴著黃色列寧裝、戴著黃軍帽的魁梧男人大步在前,一個戴眼鏡的男子陪同在旁。

  王憶心裡咯噔一下子。

  運氣這麽差?

  這次好像是碰到了糊弄不了的人了啊!

  溫斌也意識到這點,他們碰到了人家的政委!

  於是他開始瑟瑟發抖。

  王憶適時的開口:“咱們今天乾的得快點,領導說現在戲劇團發展好,深得咱老百姓喜愛,每到了晚上來看戲的同志多,茅廁壓力大,咱得把保障工作乾好!”

  大膽說道:“必須完成任務!”

  走來的兩人詫異看了三人一眼,看到三人胸口的牌牌後魁梧男子說道:“是搞清潔的同志啊?看來咱暫時用不上廁所了。”

  “走,老李,先抽根煙。”

  他們停在了這裡開始抽煙。

  王憶自如舉手敬禮:“領導好。”

  魁梧男子回了個軍禮:“同志們好,辛苦啦。”

  “不辛苦,為人民服務。”大膽下意識的回答道。

  魁梧男子笑了笑:“那你們快點啊,觀眾同志們都已經進場了。”

  王憶拉了溫斌一把,領著他們轉身走去。

  他們拐走,溫斌低聲問道:“王老師,你怎麽知道廁所的方向?”

  王憶指向頭頂。

  這座歐式建築維護的不錯,還保存著各功能間位置的指引牌。

  他們很快找到了廁所。

  一個男廁所,紅漆門頂上是斑駁的白牆,上面寫著‘MAN’。

  王憶說道:“先散開,我進這個廁所,你們往前找,待會去T字路口匯合,記住,膽子要大、底氣要足,什麽都別怕!”

  兩人點頭離開,王憶哼著歌進去:“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

  歌聲戛然而止。

  廁所裡一群白天鵝在驚愕的看著他。

  他也看著白天鵝。

  面面相覷。

  正是剛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些芭蕾舞演員!

  王憶呆住了。

  這群娘們搞什麽?怎麽都鑽在男廁所裡?而且還都聚集在一個角落,好多大白腿啊,好他嗎刺眼啊,我眼睛閉不上了!

  姑娘們也呆住了,不過很快有人說道:“今天先算了,走!”

  她們陰沉著臉隊列而出,其中有人憤怒的說道:“同志,你進女廁所為什麽不敲門或者打招呼?你這是耍流氓行為!”

  王憶的心直接起飛了。

  這是女廁所?!

  那門口老大的MAN是怎麽回事?

  “算了,娟姐,他是抽糞工,你跟他說這個沒用。”後面的人推了叱責王憶的姑娘一下,她們迅速離去。

  然後王憶看向角落。

  角落裡還有一隻白天鵝。

  她孤獨的坐在地上,雪白的天鵝舞裙被壓在地上肆意蹂躪,烏黑的秀發盤起,完全露出的鵝蛋臉上是絕色嬌靨。

  雙眸漆黑清澈,朱唇柔軟飽滿,肌膚白而嬌,像個瓷美人。

  乾淨,精致,但毫無生機。

  她雙臂抱胸倚在牆角,筆直的白絲雙腿疊靠著放開——很長!

  王憶打眼掃過去。

  滿心震驚!

  他懷疑自己眼睛開了拉長特效!

  打死他想不到,他的愛情來的這麽快,而且是來自廁所!

  而且被人霸凌了——

  看看白天鵝擠在牆角的姿態、回憶一下那些姑娘在T字路口的討論聲,再回想一下他上學時候被霸凌的經歷,王憶瞬間就明白了這廁所裡剛發生的事。

  他努力釋放自己的友善,試探的問道:“你是秋渭水?”

  白天鵝沒看他,面無表情而孤寂的點了點頭。

  王憶又問道:“她們欺負你,是吧?她們平日裡孤立你,是吧?她們剛才侮辱了你,是吧?”

  或許是他的排比句式提問太有力量,秋渭水終於扭頭看了他一眼。

  但沒有求助也沒有傾訴,她輕輕咬了咬下唇,伸手扶著牆壁要站起來。

  手臂伸出,袖子後落,露出纖細的手臂和上面一道道傷痕。

  滲血的傷痕!

  王憶當場就怒了,女人的霸凌這麽厲害?

  他上去扶起秋渭水,問道:“這是她們做的?她們在這裡毆打你?”

  秋渭水沒有拒絕他的好意,被他扶起來後平淡的說道:“不是,是我自己做的。”

  說著她無聲的笑了笑,長睫毛眨了眨斜睨他:“不信吧?”

  王憶尋思了一下,也對,那些姑娘明顯沒有利器,而且她們進入廁所沒多會,不至於把人欺負成這樣。

  這樣他心裡出現一個猜測,問道:“你是自殘?你為什麽傷害自己?”

  秋渭水又笑了笑,說道:“自殘?對,是我自己傷害自己,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可能我是精神病,再見。”

  她整理了一下白裙準備離開。

  王憶攔住她,直接問道:“你是不是經常失眠?睡不好?即使睡著了,醒來後反而會不舒服?”

  “你是不是對什麽東西都沒有興趣?總是悶悶不樂?感覺自己生活的很累,感覺自己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所以折磨自己後就會快活一些?”

  秋渭水終於扭頭正視他,顫抖著問道:“你、你是醫生嗎?”

  王憶說道:“不是,是我曾經也這樣,這是抑鬱症的一些表現,你聽說過這個病症嗎?”

  秋渭水搖搖頭:“沒有,我、我去見過醫生,我跟他說過我的感受,他說我是情志病,肝氣鬱結、氣積鬱滯……”

  王憶也搖搖頭,對她產生了一些同情:“他們不了解你,醫生、你的家人還有你的同事都不理解你,他們覺得你是無事生非、你在矯情、你在作死,你是仗著自己漂亮好看而胡作非為。”

  秋渭水突然就流眼淚了。

  淚珠跟豆子一樣劈裡啪啦的落,她無助的說道:“對、就是這樣,他們都這樣說,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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