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上,喘息聲大作。
沈大夫傲然而立,掃視著西岐眾臣。
無數人臉色慘白,瞪著通紅的雙眼,宛如鬥敗的公雞般,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不甘,絕望,但偏偏無可奈何。
“無父無君!篡位逆賊!滿朝文武盡做女兒之態!”
這異常冰冷的話語宛如尖錐刺入西岐眾人的心裡,砸在了他們的腦海。
“你……你……沈信……”
瞬間有數名西岐之臣,站起身來,顫抖的指著前方,想要反駁。
但是隨著沈大夫將目光移了過去,在那傲然的眼神下,無盡的威壓震在他們的心頭。
這一刻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無比的渺小,更將沈大夫的身影襯托的高大威武,甚至頂天立地。
好半晌竟誰也再反駁不出一句話,反而手指發抖,胸口顫動將自己氣的半死。
“噗!”
毫無征兆猛的一口鮮血噴出,瞬間將面前的案幾染的血紅。
朝臣中竟有數人,承受不了這震撼壓迫的場景,口吐鮮血直挺挺的暈倒在地,濺起大片灰塵。
這等震撼的場景瞬間嚇壞了眾人。
驚呼聲,喝罵聲響徹軍營。
亂了,徹底亂了,眾人再也沒有原本的高雅淡定,士卒們更是慌慌忙忙的上前搶救。
“沈信你該死,敢欺吾西岐無人呼!”
“吾等定要食汝皮,寢汝肉方才解心頭之恨。”
無數的人怨恨的瞪著沈信,他的身影已經成為了西岐群臣眼中夢魘般的存在。
這些人心中高傲,自認為亂世英雄,各有心懷大志,想要借西岐之力,成就王霸之業。
同樣也想掌握更大的權利,更多的財富。
而讓財富,權勢重新洗牌的方法,那便是發動戰爭,推翻王朝。
此事原本是他們壓在心中的謀劃,但沈信的出現卻讓這些擺弄權利財富的人暴露在陽光之下。
他們意識到,自己的心思被拆穿之後便無法佔據大義,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
什麽大勢,天命也只不過是利益爭鬥的一種手段,討伐崇侯虎,口中的為民請命,更是為了讓爭霸天下而名正言順。
所以他們憤怒。
沈信啊沈信,你不該如此猖狂。
你更不該站在我等的對立。
面對這些人的咒罵,沈信並不在乎,做了就是做了。
你能騙過自己,但騙不過這悠悠天下。
憎恨也好,怨毒也罷,也改變不了挑起戰爭,為己謀利的事實。
再多的美化,也只不過是自欺欺人,成為天下的笑話。
這等被挑動了最後一層遮羞布的人立刻便憤怒起來,他們不允許有人太過於清醒。
所以沈信毫無例外的成為了眾人攻擊憎恨的目標。
“主公在上,此等之人心思險惡,口出虛妄之言,非吾西岐之賢才。”
“此賊心向昏君,逆天無道,當賜其一死!”
“請主公賜其一死,斬將祭旗,兵伐崇城!”
眾人之中南宮適叫囂的嗓門最大,殺心最重。
其中四賢八駿,文武群臣,同聲大叫。
“南宮將軍所言有理,請主公裁之。”眾文武咬牙切齒,豎眉瞪目,轅門之上,頓時一片喧嚷之聲。
說實話沈大夫是很希望姬昌直接帶走自己的。
但可惜這位西岐的文王,心思卻是異常的深沉,頗有梟雄之志。
此等之事根本在他面前看不出一絲的憤怒,僅僅是慢條斯理的擺擺手,看都沒有看南宮適。
“沈大夫之才,勝爾等十倍,吾西岐向來以仁義治國,更豈能因言獲罪,這樣大的賢才又怎麽會因這等小事害之。”
姬昌淡淡的說道:
“孤若僅僅因言便要獲罪,那天下之人如何看孤,那天下的百姓如何看待西岐!”
姬昌的語氣猛的開始變得激烈起來,手中的動作也越加的憤怒,直接一掌拍在案前。
震的四周亂顫,所有人都被嚇的驚駭。
這一刻,在他的身上絲毫找不出那個笑呵呵,對所有人都慈祥的樣子,威壓陣陣,氣勢洶洶,不愧是久居上位之人。
可南宮適還要反駁。
漲紅了臉,手上青筋暴起,死死的盯著沈信,用更大的聲音說道:
“主公,此等惡賊不殺,讓其助那暴君為虐,他日絕對是吾西岐之禍也。”
“為了西岐,您今日絕不能放過他啊!”
“臣,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將一切之錯攬在臣的身上,請命誅殺此寮。”
“還請主公恩準。”
看到南宮適的憤怒,姬昌越加的生氣,直接抓起身前的酒樽朝下方砸了過去。
連忙高呼數聲:
“刀斧手,將南宮適拖出轅門之外斬了。”
“此等亂臣賊子,害大賢於死地,理應當斬。”
“諸公隻知言語之間,論其長短,實乃有勇無謀。
沈大夫克守臣節,輕硌不貳,雖在我西岐亦是寧死不屈。
此等忠貞之人,豈能讓公等造次胡為,因個人之私,先陷吾西岐於不義,此誠何心。”
“刀斧手,將南宮適叉下去!今後眾臣誰敢言沈大夫之錯,當斬!”
眾臣聽罷之後,各個無言,默默無語,南宮適亦是低頭。
別的不說,單單姬昌這份隱忍,這份氣度,就不由得不讓人讚歎。
頗有劉皇叔陣前摔阿鬥的氣概。
無論他出於何種目的,今日敬賢愛才之名將會傳遍天下。
若他沈信僅僅是一普通人,恐怕都要選擇納頭便拜。
但可惜,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反而不僅不能讓沈大夫感動,更是對他造成了莫大的傷害。
簡直是蓋倫出無盡,沉默加暴擊。
這姬昌竟他娘的亂出裝備。
但沈大夫偏偏沒有辦法,指望這種滿身仁義的君王殺人,恐怕沈大夫還不如選擇老死更加有機會。
不過接下來薑子牙的表現卻讓沈信多出了幾分期待。
此刻經歷了先前的一場亂局,眾臣圍攻沈信到最後姬昌憤怒,欲要殺人,要給沈大夫一個交代。
薑子牙暗歎一聲,略有些說不清的遺憾,不過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出面。
否則主公便要真正下不來台了。
姬昌真的會殺南宮適嗎?
不見得,如今可別忘了,西岐正在與北崇對峙,陣前斬將是個正常人就不會如此做。
輕則大軍士氣低落,人心惶惶,重則嘩變營嘯,姬昌身為上位者定是知曉。
薑子牙並不是第一個勸阻姬昌的,在他之前幾乎所有的大臣跪地求情,甚至姬昌要殺南宮適的消息激起了滔天浪花。
不僅讓眾多大臣對姬昌更加敬重,感歎其對賢才的重視,更對沈信的恨意越加的明顯。
薑子牙也終於在此刻開了口,先是對著眾人厲聲喝道:“沈大夫乃是當世奇才,君等以舌唇相難,非敬賢之理也。
今天子昏庸,崇侯虎肆虐無道,不思清除君側,乃徒鬥口舌也。”
說完又朝姬昌拜見。
“稟主公,南宮適輕才傲慢,罪不容赦,但念在其頗有功勞,此又是軍中用人之際,不如先留其性命,趕出宴席。”
“待得大軍回師西岐再論罪懲處。”
聽到這話眾臣松了一口氣,薑子牙的意思異常的明顯,裡面的含義也已經透露出來。
回到西岐再行論罪,不用想定會被眾君臣選擇性的遺忘,南宮適根本不會有任何的懲罰。
但經此之事,西岐以仁義治國,姬昌的賢名更是天下聞名。
姬昌憤怒的臉上罕見露出一絲笑容,只是這笑容看起來意味深長。
不過還是裝作為難的在憤怒中點了頭。
南宮適被叉了出去,同樣受到如此待遇的還有辛甲,辛免等西岐將領。
在整個過程中薑子牙面色淡然,但將見到沈大夫的面容時,瞬間嚴肅不少。
兩人對視片刻,薑子牙不由得承認到。
眼前的沈大夫實乃當世之人傑,上古聖賢之資。
否則眼中不會這麽的堅定,這麽的明亮。
究竟是什麽人才能面對生死絲毫沒有畏懼,反而保持自身的信念?
他可能真的與普通人不一樣。
這讓薑子牙敬佩的同時,不由得深深忌憚。
薑子牙在觀察沈信的同時,沈大夫也在觀察著他。
最後方才慢慢的開口道:
“丞相的眼中有殺意。”
聽到這樣說薑子牙終於開口,他嘗試著最後的勸說:
“大夫何必如此執迷不悔。吾君臣沐浴虔誠,特申微忱,專心聘請。
今天下紛紛,定而又亂,當今天子,遠賢近佞,荒淫酒色,殘虐生民。”
先生何苦隱胸中之奇謀,忍生民之塗炭?何不一展緒余,哀此煢獨,出水火而置之升平。此先生覆載之德,不世之仁也。”
沈信看著對面的薑子牙,似乎對於他說出這話,沒有一丁點的驚訝,仿佛早就知道會如此一般。
兩人就這麽彼此的看著,眼中似乎有火花閃現,帶著互相的敬佩,偌大的轅門中似乎也從此刻撕裂開來,分成了兩半。
就像冰與火般的對峙。
一方是燃燒著熊熊烈火的金鳳,一方是漆黑蔽日的玄鳥,兩人就這樣平靜的望著彼此。
“沈大夫!”
事已至此薑子牙已經明白了,想要說些什麽卻又停了下來,隻好淡淡的開口道。
“宴席依舊,眾將暢飲,子牙先敬大夫一樽。”
說完舉杯而盡,望著面前那堅毅的身影,什麽也沒說,轉身退到了姬昌身後。
此等情形,讓不明就裡的眾臣心頭一顫。
不少人在剛剛那一刻竟感到了無盡的威壓,姬昌的眼神也眯了一下,默默的望了眼天空,身上的氣勢若有若無,轉瞬間消失不見。
薑子牙慢慢退到身後,面無表情的喚來武吉,口中吩咐道。
“主公乃仁德之人,定不會忍心害了沈大夫性命。”
“今爾上前為賀,賀必以劍舞之,趁機將沈信刺殺於座位之上,否則西岐將有大禍。”
“諾!弟子定幸不辱命。”
武吉躬身施禮,抬起頭望向自己的恩師。
卻發現面前的薑子牙異常的冷漠,冷的可怕,自從武吉拜薑子牙為師之後,
在記憶中他都是沉穩在握,面對一切榮辱不驚,從未見過其有如此的表現。
武吉幾乎被嚇了一跳。
不由得歎道,沈信啊沈信,你究竟有什麽樣的魔力讓西岐君臣如此的又敬又恨。
罷了,武吉想不懂,也想不清,他還有要事去做。
異常恭敬的對著薑子牙跪拜行禮後,認真的開口道:
“老師,武吉此一去,怕是今後無法再與您身前效命,還望老師好好照顧自己,定要保重身體。”
“嗯!”
薑子牙點了點頭,心中終於帶了幾絲溫情。
武吉雖然是子牙為了接觸姬昌而救下,但相處日久,熟能無情。
此一去雖然能殺了沈信,但武吉也同樣要改頭換面,無法出現在西岐,否則便不能堵住這天下悠悠之口。
更會對文王的仁義形象造成影響。
武吉同樣也想到了這點,但他卻沒有再說話,也沒想過拒絕。
他的性命是老師給的,如今便是償還這份恩情的時候,武吉無怨無悔。
彼之活命恩情,定當以死報之。
慢慢的他沒有再說話,而是緩緩走向了眾臣身前。
對著沈信躬身拜道:
“末將武吉見過沈大夫,今見大夫傲然不屈,忠貞為國,遂起敬佩之心。”
“見如此英雄怎可失之交臂,特請一樽水酒,敬沈大夫。”
說完武吉似乎帶著複雜的神色,主動的斟起酒。
沈信一臉的懵逼。
他望著眼前的武吉,大膽的猜測了下。
好家夥,難不成薑子牙準備想要用酒毒死我?
似乎好像,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想到這裡沈大夫笑了。
於是沒有任何猶豫,沈信異常豪氣的接過武吉遞來的酒水,甚至為了怕藥量不夠,死的太慢,只要擺在面前的酒他都沒有放過。
直接咕嚕嚕一飲而盡,順便喝完還打了個飽嗝。
他自信,按照這藥量自己應該瞬間就沒了吧。
沈大夫這邊正暢享著,一旁的武吉直接目瞪狗呆。
特麽,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早知道此人如此喜歡喝酒,還舞什麽劍啊,下毒好不好?
但是此刻反應過來已經無用,因為眼前的酒都已經被沈信喝光了。
想到這裡,武吉隻得暗中喝罵一句,然後手中持劍,躬身朝著姬昌拜道:
“稟主公,主公與沈大夫設宴,若無娛樂之物實則無趣,還請允許末將舞劍一段,為之助興。”
姬昌聞之,沒有任何舉動,只是淡淡的笑著開口道:
“準!”
得到姬昌的允許,武吉面色嚴肅,手中長劍一揮,帶起陣陣的寒氣。
整個西岐的營帳中瞬間卷起了狂風。
在絢麗的光影中慢慢舞起了長劍。
唰!唰!唰!
下一刻,劍光閃動。
但沈大夫卻是愣在了原地,手中的酒壺也是下意識跌落,腦袋裡面嗡嗡作響。
他好像發現了一件天大的事:
特麽的,酒中,沒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