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樓上，寒風凜冽，刮的人身上衣袍獵獵做響。

兩人就這樣互相凝視著，沉大夫的眼神卻是沒有絲毫的懼意。

他頂著楊戩身上巨大的壓力，同樣義無反顧的上前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此刻近到僅有數步之遙，明顯能感受到危險。

沉大夫挺直了身軀， 指著楊戩，繼續澹澹的開口道:

“我猜或許你說的這些話裡面只有一件事是真。”

“哪件事?”楊戩沒有猶豫，抬起頭反問道。

“我相信你可能真的不小心知曉了他們的計劃，並也曾經出手。”

沉大夫頓了頓，面上閃出一絲笑容就這樣望著他。

楊戩也點了點頭，面色坦然道:“沒錯， 他們的所作所為已經觸及到了我的底線， 殺了他們也算是除暴安良，但這並不能代表什麽。”

沉大夫讚道:“你做的是對的。”

楊戩穩住神色，微微吐出一口氣。

但沉信接下來的話，卻令其心中猛的一驚。

“雖然如此，但我不相信你來此的目的。”

……

該來的還是來了。

楊戩暗歎一聲，裝作疑惑的開口問道:“我能有什麽目的?”

“目的很明確，你與那些刺客一樣，都想要取我的性命！”沉大夫注視著楊戩，表情冷靜，認真的開口道。

“得到那些人的首級，以此作為覲見之禮，你已經有機會真正的接近我。”

“本大夫猜想，你乃得道之士，修煉有成， 定有必殺我的實力，想必十步之內已經足夠你所施展。”

沉信的話很平澹， 彷佛生死與其無關，但落到楊戩的耳中， 卻如晴天霹靂。

他死死盯著前方，滿眼都是震驚，自從來到沉府之後，就察覺沉大夫彷佛猜到了什麽。

但沒想到已經猜到了如此地步。

可經過方才的恩情，楊戩並不想承認，因為一旦承認就代表著他無法裝作毫不知情。

需要在師父與沉大夫之間做出選擇。

思考了片刻楊戩終於開口了。

“沉大夫在說什麽?楊戩不懂。”

他這是在給沉大夫機會，同樣也是在給自己機會。

但沉大夫也完全看透了他的想法，

自然不會讓其繼續有機會隱藏。

來吧，動手吧，不要控制你的小宇宙。

接著目光落在遠方，感慨的再次開口道:

“那些刺客撞到你的手中，或許是他們的不幸，但這正是你的大好機會，楊戩不用再隱藏了，我已經知曉，你才是那最危險的刺客。”

此言一出，讓楊戩為之變色，他瞪大了眼睛，很想開口否認。

可他知道，自己根本已經無法掩飾，更無法騙過眼前這睿智之人。

楊戩沉默了片刻，四周的風也越來越大， 吹的兩人發髻飄動，衣袍作響。

他不解的問道:

“沉大夫何以識破?”

“因為摘星樓上的風中，感到了你的殺氣。”沉大夫慢慢的回道。

“那群刺客倒是鍥而不舍，而你的精神更是可嘉，讓人讚歎。”

楊戩慚愧的搖了搖頭:

“大夫畢竟還是識破了。”

沉大夫心說，若是普通人估計很難發現你的身份，但是對我來說你這麽明顯的目標，還有那該死的孝天犬，是個穿越人士，大致都能猜到。

只不過，這個原因他不能說而已。

沉大夫想了片刻裝作不知情的回道:

“我也是方才識破，否則怎會留你我單獨在此，如此之近。”

“還有你既不是崇侯虎的手下，也不會是朝歌的百姓，你到底是何人所派?受何人指示?”

沉大夫正在走著流程，

表示自己的不知情。而楊戩卻歎了口氣，抬起了頭，緩緩開口道:

“楊戩本是灌江口人士，父親兄長被玉帝所殺，母親被困桃山，絕望之際蒙師父玉鼎真人收留，傳授一身法術。”

“今日下山，即為父母報仇，也是要應師父之命鏟除危患，輔左西岐。”

“輔左西岐，為天命而來。”

沉大夫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他有問道:

“我想知道，你想用何種方法殺我?”

楊戩這次沒有猶豫，果斷道。

“如大夫所猜，師父下山之前，曾傳有一法。”

沉大夫眼中帶著笑意追問起來:

“哪一法?”

“此法名為十步一殺，十步之內，若非仙神無人可逃。”

“十步一殺?”沉大夫慢慢拍起手來，讚歎道。

“好名字。”

這名字確實好，聽著就是必死無疑的絕殺功法。

感謝玉鼎真人，感謝薑子牙，雖然不知為什麽是楊戩下山來刺殺他，但沉大夫也很是高興。

感謝上天的贈予。

隨後他開始朝著楊戩暗示道:

“此刻黃天祥等人皆在沉府，而申道長又在摘星樓內去見紂王，皆不在我身旁。”

“而你已經近我十步，看來，我今日是難逃此劫。”

隨著沉大夫的哀歎，兩人面前的風聲似乎也越來越大，似乎還夾雜著幾絲雨點。

但是……

但是沉大夫卻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為什麽你說了這麽多還不動手……

好惆悵，

還有按理說我的操作一直都沒什麽問題啊?

片刻後，沉大夫還是找到了事情的根源，開口問道:

“你的殺氣在亂?”

楊戩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大夫果然見識過人，但大夫可以也把一個人想的簡單了。”

“誰?”

“我！”

沉信:等等，橋豆麻袋，這好像是我的詞?

面對沉大夫的疑惑，楊戩緩緩的開口。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楊戩屬實感悟至深，因此我想送大夫四個字。”

“哪四個字?”

“天下，百姓。”

“天下連年混戰，百姓受苦，唯有沉大夫在才能停止戰亂，給天下百姓一個希望。”

想到此刻楊戩面露愧色，他的母親雖是仙神，但他的父親則是凡人，楊戩的身上也同樣流有著人族的血液。

人族戰亂，百姓為之受苦，如今卻有一個人在真正的為他們著想，為天下著想。

若是楊戩因此勢力之爭便殺了沉大夫，他會一生都感到慚愧，後悔。

想到這裡，他的心已經猶豫起來，殺氣逐漸變澹。

更是朝著沉大夫的方向開口感歎道:

“這世間能肩負天下大任的不是天上的仙神，而是我人族的聖賢。”

“殷商與西岐的戰爭與天下百姓相比，便不再是重要，放到天下也只不過是朝代的更替。”

但沉大夫這樣的聖賢，才是所有人族的希望。

沉大夫點了點頭:沒想到最了解我的居然是要殺我的刺客。

或許這就是我想要身死成聖的關鍵吧，人族需要一個聖賢，但也同樣需要一位可以庇護他們的聖人。

先有實力，才能去與人談道理。

沉大夫慢慢的看向楊戩，袖袍甩動，任憑風雨打在自己的身上，非常認真的開口:

“如果我活著會使天下生靈塗炭，會使的戰爭不絕，那我願意身死，願意去以我的命去換百姓的命。”

“這便是我想說，也想去做的事情。”

望著沉大夫堅毅的面容，楊戩心一緊，

果然，

他沒有看錯果然這是沉大夫才會有的選擇。

面對生死，他永遠想的是別人，而最不在乎的是他自己。

楊戩的心彷佛受到了感染。

但沉大夫卻沒有給他繼續思考的機會，朝著前方走了過去，果斷的開口問道。

“我想知道，你原本打算如何刺我。”

楊戩面色凝重，手中光芒一閃，一柄銀白色的長槍便出現在夜空之中。

槍尖寒光凜然，煞氣逼人，看起來便是一柄凶器，或許是需要鮮血來開鋒的凶器。

隨後楊戩開口道:

“手中這隻長槍便可破敵。”

沉大夫點見狀了點頭，望著楊戩，義正嚴詞的道:

“能死在你這樣的少年英雄手中，我便是死也足矣了。”

“楊戩你不用猶豫，若我今日不死，你如何對得起教於你功法，撫養你成人的師父?出師不利，寸功未得，你又如何去西岐交代?”

“不用考慮我，你就為自己決定這一槍吧。”

沉大夫說完轉過身去，望著那寂靜的朝歌城，面前的風揚起，場中立時靜了片刻。

此時，摘星樓上的氣氛已經開始肅殺，或者說是已經緊張到了極致。

楊戩眼中凜然，但他也始終沉默，沒有立刻回答沉大夫的話。

至於沉大夫，則是又默默趁其不被，上前了一步，眼神深處忍不住的興奮，盼望著楊戩不要猶豫，快些出手。

似乎沉大夫的祈求感動了上蒼，

楊戩手中握緊的長槍，慢慢的指向了沉大夫。

空氣在這一刻瞬間的安靜，連風都停了下來。

沉大夫隻感覺心神巨震，血液更是開始慢慢凝固，這是來自死亡的預警。

身後更是傳來了極其細微的風聲，楊戩動了，手中的長槍化為一道凌厲的銀芒，燦爛而又危險。

衝天的殺氣，震動了整個朝歌城，無數人震驚的望著摘星樓。

緊接著附近更是出現了數道人影，極速的落在樓頂。

申公豹，紂王，妲己，數不清的禁軍正驚恐的萬分的望著沉大夫。

楊戩的動作將所有人都嚇到了，使得眾人心情更是沉入了谷底。

殺人永遠都比救人容易，因為這麽近的距離，以楊戩的實力足夠殺了沉大夫無數次，而救人卻需要時間。

甚至別說是他們，就算是神仙都難救啊。

申公豹第一個出現在沉大夫身前，他皺著眉頭，將身後的寶劍握在手中，憤怒的朝著前方喝喊道:

“楊戩，你在做什麽，還不速速放開沉大夫，大夫若是出現意外，我定會與你誓不甘休。”

紂王的臉色明顯的陰沉起來:“申道長，還費什麽話，救人要緊，可千萬不能讓這惡賊得逞！”

“陛下，莫要驚慌。”

妲己的聲音緩緩傳來，顯然語氣中帶著興奮。

“眼下這人想要殺的，乃是那惡賊沉信，此乃天大的好事。”

可等她說完之後，妲己自顧自笑著，卻發現紂王根本沒有理會，而是仍然凝重的望著前方。

嗯?

什麽情況?自己居然被無視了?

妲己原本還高興的心情，突然就不怎麽美麗，粉拳握緊，顯然對沉信和紂王很有意見。

哼！該死的沉信，你不僅要跟我搶狐狸，難不成還要跟我搶男人?

妲己感到了深深的危機，小狐狸的身影歷歷在目，他現在恨不得楊戩速速出手，將其挫骨揚灰才肯罷休。

而我們的沉大夫則是慢慢閉上了雙眼，在此刻他是第一次感到死亡離自己是這麽的近。

也同時感受到了腰間的刺痛，與耳旁楊戩傳來的話語:

“沉大夫，這一槍在下必須要刺，這是師命難違。”

“但我如果真的刺了這一槍，這世間百姓便沒有了希望，人族也便沒有了希望。”

“所以，還請大夫記住，你活著才是為了天下百姓！”

“咣當！”

長槍落地的聲音，成了今日夜空中最響徹的聲音，這一槍，楊戩終究刺下去了， 但用的卻是槍柄。

用自己的手護住了沉大夫。

他認為沉大夫是值得自己期待的人，是可以給世間百姓帶來希望的人，不能為了個人之仇，使自己成為千古罪人。

楊戩從殺氣外露到放棄刺殺，同樣也因為他看到了沉大夫的為國為民，看到了沉大夫的仁義，居然連刺殺自己的刺客都肯放過。

也看到了沉大夫的仁愛，對自己的寵物，也肯奮不顧身，敢去面對那恐怖的雷劫。

同樣也看到了他睿智冷靜的思考，最後得知真相的豁達，以及面對死亡大無畏的胸襟。

楊戩眼角光芒閃動，此刻從未這樣敬佩過一個人，或許放棄才是最好的選擇，哪怕違抗師命。

所以他丟下手中的長槍，慢慢朝遠處走去，身影被越拉越遠，但卻從未後悔。

可望著楊戩離去的背影，沉大夫此刻真是一言難盡，整個人都要裂開了。

他禁疑問起來，怎麽回事，這就完事了?

咱們都是華夏人，你可不能假殺放水啊，做人可要講誠信！

華夏人不騙華夏人。

可任憑沉大夫如何呼喊，期待，楊戩的身影根本沒有絲毫的停留，最後竟慢慢消失在了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過沉大夫雖然很氣憤對方不講信用，但是一想到楊戩以後還要劈山救母，與玉帝去對線，他不仁，咱不能不義，這個場子咱們有機會還是得幫上一幫。

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連忙朝遠處喊道:

“楊戩送你一個辦法，你的問題很簡單，若是打不過，正月裡剃頭應該就能解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