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真帶著大軍也逐步開始靠近鄴城。
鄴城的地理位置其實並不算是在河北的正中心,但其向北能控制巨鹿、中山等一大片平原,向西則聯通著上黨、太原等軍事重鎮,南臨河內,東接齊魯,相比於其他花裡胡哨的屬性,毫無疑問軍事才是它最大的底牌,這也是為什麽在亂世當中鄴城幾次都被選為國家都城的原因。
之前世家打算在鄴城起事策應拓跋燾,顯然也是看重了鄴城在軍事上的重要性,試圖把宋軍的河北攪個大窟窿出來,讓宋軍自亂陣腳。
好在河間國就在鄴城東北,劉義隆趕來的迅速,下手也果決,這才讓鄴城免去一場浩劫。
“當年後趙天王石虎死後,他的子孫為了爭奪大位,將這鄴城禍害的是十室九空。後來的冉閔、慕容儁、苻堅分別入主鄴城,但卻並未好好善待鄴城百姓。直到拓跋嗣……那家夥打仗或許沒有他老子拓跋珪以及他兒子拓跋燾厲害,但是心機手腕卻遠遠勝之。”
遠遠能看到鄴城輪廓的時候,劉義真便拉著身邊的王鎮惡評價起這座飽經滄桑的古都來。
“籠絡世家,重視漢人,興修水利,發展農業……”
“或許未來在史書上拓跋嗣的名聲不及他的父親或兄長,但是要讓河北百姓論及北方這大大小小十幾位胡人君主來,拓跋嗣絕對是對他們最好的一位。”
“所以,朕也沒有急著在這河北撥亂反正,想要給他們些時間接受拓跋嗣已經敗亡的消息。”
之後劉義真的語氣有些自嘲:“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確實已經接收了拓跋嗣敗亡的消息,但接收之後他們想的不是要回歸大宋,而是想把拓跋燾迎接回來。”
王鎮惡騎馬跟在劉義真身邊問道:“陛下是生氣了?”
“那倒不至於。”
“畢竟,拓跋嗣做的事情對漢胡之間消除隔閡是有好處的。”
“不然他們也不會冒著這麽大的風險響應拓跋燾不是?”
王鎮惡點點頭:“那陛下打算怎麽處置那些世家。”
河北世家此次顯然已經是觸及到了劉義真的逆鱗,因為他們已經開始為了自己的利益去販賣國家利益。
即便他們的做法在世人眼中再為“正確”,但對於劉宋來說,觸及到紅線的他們必須死!
劉義真沒有回答王鎮惡的話,只是看其神態顯然是思緒飛到別的地方去了。
大軍有前、中、後三軍。
前軍由垣護之率領,此時已經到達鄴城,和河間王劉義隆一起迎接位於中軍的劉義真。
天子龍旗降臨鄴城,劉義隆一眼便看到了騎著高頭大馬的劉義真,而劉義真也在人群中望向劉義隆。
“臣等參見陛下!”
巨大的聲勢駭的鄴城中無數心懷鬼胎的人瑟瑟發抖,劉義真朝著駐守的將士舉起手臂:“此戰必勝!”
“此戰必勝!”
士卒顯然都知道天子親臨河北意味著什麽!
同時他們也都知道如今天下大敵僅剩北魏一個!
只要結束戰爭,自漢末三國以來,持續兩百余年的亂世便能畫下一個句號!
所以,此戰,必須要勝!
豪華的車架沒有半點掩飾的直接行到了鄴城中的宮室中,路上不斷有人從窗戶、門縫中偷偷看向大道中的劉義真。
那年輕而又沉穩的面容、挺拔而又雄壯的身姿在眾人的簇擁下宛若神人!
一時間很多人心中都不知是什麽滋味。
這個已知世界權柄最重、軍力最盛、戰力最強的天子終究還是以君臨天下的氣勢來到河北,接下了戰帖。
“去給家裡發信吧。”
很多人選擇了放棄抵抗。
如果只是劉義隆,大家還有勇氣玩玩燈下黑,戰鬥到最後一刻都不放棄。
但現在劉義真親至……所有人都知道已經結束了。
“還有高氏,這幾天盡量去那裡多走動走動。”
之前被大家一致排外的渤海高氏毫無疑問成了香餑餑,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幾天渤海高氏的門檻怕是都會被踏平。
這些動作劉義真自然並不清楚,但常年身居高位的警覺性讓他感受到了一進入鄴城後就被牛鬼蛇神的目光死死盯住。
但這些目光都並未堅持多久,很多似乎都主動選擇了退縮,沒有勇氣繼續直視。
來到鄴城宮殿,范道基攜羽林軍將一間宮室團團圍住,而其中自然是劉義真以及劉義隆。
“好久不見。”
“你小子。”
進入宮室中後劉義真身上的架子似乎是卸去幾分,朝著劉義隆的胸口就是一拳。
“這次乾的不錯。”
“嘿嘿。”
劉義隆身形高大,受了劉義真一拳後就憨憨的笑起來,純純像個傻大個。
“怎麽樣?這幾年在河北待的?”
一上來並未談及國事,而是仿佛兄弟間的閑聊,無比融洽。
“都挺好。”
劉義隆繼續笑道:“就是想陛下和諸位弟弟了,再就是駿兒不知過的怎麽樣。”
劉義隆的生母早逝,與長安的眾多親眷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感情,真要說有,確實也就只剩下不多的幾個兄弟以及自己的長子劉駿。
“弟弟們都還在鎮守各地,朕也一直沒見過他們。不過是有些書信往來。”
“駿兒倒是過的不錯,有母后帶著,你也放心。”
劉駿現在活脫脫就是宮中一霸,有著諸多身份加持的他基本無人敢惹。
“那就好。”
劉義隆聽到自己孩子的近況後也是松了口氣。
因為已經將劉駿繼承給劉義符的關系,劉義隆並不能私下聯系劉駿,這種割肉之痛確實難以言喻。
連帶著,連和劉義真在一起的氣氛都有些沉重。
“好了,說些開心的。”
劉義真瞪了眼劉義隆:“你這幾年在河北到底留了多少血脈?”
劉義隆被留任河北後要他處理的政事並不是很多,加上他的身份肯定有大把的世家、官員過來行賄,送上大量燕趙美女……
不缺時間,也不缺女人,所以劉義隆這幾年到底生下多少子嗣連錦衣衛都沒摸到準確情報。
劉義隆歪著頭思索了一下,嘴裡還念念有詞。
“一個、兩個、三個……”
“十個、十一個、十二個……”
“二十個、二十一個、二十二個……”
“……”
“停!”
劉義真瞪著他:“大概說個數字就行。”
“差不多……不到一百個?”
“不到一百個是多少?”
“九十幾個……”
劉義真自信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什麽能讓他震驚的事了。
但在聽到劉義隆報出的數字後雙目還是一陣失神。
要知道,劉義隆被封為河間王前往河北還不到十年!
不到十年,九十幾個孩子……
這貨還真的要做劉宋版的“中山靖王”不成?
劉義隆撓撓頭:“主要還是不知道哪個混蛋聽說孤喜好婦人,於是送上府來的都是能生養的婦人,自然懷的也就容易……”
劉義真再次頭暈目眩。
好半晌,他才咬牙切齒道:“你確不確定那些孩子都是劉家的種?”
劉義隆眼神有著明顯的躲避:“確定!”
“真的確定?”
“確定……吧?”
諸侯王的血脈統計本來就沒天子一系的準確,何況劉義隆還繼承了魏武遺風,天知道送到他府中的婦人到底有沒有身孕。
估計劉義隆也是知道了這點,在面對劉義真時才有些心虛。
“你……”
劉義真很想罵人。
劉義隆聽到劉義真不斷咬牙的聲音,趕緊故作可憐道:“陛下,無論如何那都是您的親侄子啊!”
“你看那魏武皇帝收養的曹真、何晏,雖不是魏武親子,但不都為社稷做出了不小貢獻嘛!”
劉義真有些頭疼的按著太陽穴,當聽到劉義隆的話後氣不打一處來:“你還跟曹操比?你千萬別謙虛,曹操比你差遠了!”
劉義隆不答話,只是在旁邊一直傻笑。
花了好半天時間劉義真才強迫自己接受了事實。
現在又沒有什麽基因檢測,天知道劉義隆那些孩子中有幾個是別人的孩子!
要是後世考古的挖出來一具劉義隆後代的屍骨,一測發現並不是劉義隆的血脈,那劉義隆頭上還不得綠油油的?
“算了。”
將腦海中雜七雜八的東西丟掉,劉義真好心勸誡道:“這事要有節製……”
“可是周文王有百子不也活到了耄耋之年?”
再次被打斷的劉義真真的忍不了了,隨手抄起桌上的馬鞭就朝著劉義隆衝去。
“你還周文王?你給我過來!朕要替列祖列宗弄死你!”
劉義隆自然是撒腿就跑,邊跑還邊在前面發出鬼哭狼嚎的叫聲。
外面值守的范道基一臉懵逼,再三糾結後,他還是沒敢進去……
一刻鍾後。
劉義真劉義隆毫無形象的躺在地上,只是劉義隆屁股後明顯能看到幾道鞭痕。
都跑累了的兩人互相看著彼此狼狽的模樣,在楞了幾秒後都是哈哈大笑起來。
“車兒,你生下那麽多子嗣,便要好好教育,切不可放任不理。”
對於劉義隆的教育水平劉義真實在是不敢恭維,只能是再三提醒他不要把自己的孩子教育成一個又一個的悲劇。
誰知劉義隆居然是和劉義真哭起窮來:“二哥,半大孩子吃窮老子。我倒是想好好教育他們,但現在有些孩子怕是連飯都吃不起了,還何談以後呢?”
劉義真也有些頭皮發麻。
將近一百個孩子……
而且是按照諸侯王子嗣的規格培養……
說不定這真的能把一個河間國給吃窮!
“娘的!你要是生在大萌,大萌的財政說不動都要被你一個人拖垮!”
想到這,劉義真又賞了劉義隆一鞭子,緊接著便是劉義隆慘無人道的豬叫。
“算了,孩子們吃點苦也是應該的。”
這個巨大的燙手山芋被劉義真丟了回去,讓劉義隆自己去擦自己的屁股。
“不過之後朕有禮物給他們……”
本來劉義隆眼中還是滿滿的幽怨,但聽到後半句話還是精神一振。
劉義真所說的禮物當然不是幾兩銀子幾塊良田,以劉義隆對劉義真的理解,這必然是一份超級大禮!
為了薅劉義真的羊毛,他劉義隆怎麽也要把自己那麽多孩子給養活了!
劉義隆頓時喜不自勝:“就知道二哥對我最好了。對了,前幾天有人送上了一對姐妹,二哥您要不要……”
“還來?”
劉義真高高揚起馬鞭:“一個郭氏就把太原郭氏給攪和進來了,你還想繼續?”
此次鄴城的作亂,名義上還是郭逸發動的叛亂,這樣的打擊對於劉義真來說其實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
有了血脈聯系,郭逸怎麽也算是劉義真的長輩,他的叛亂,本身就是站在“孝”這一角度向劉義真發起了攻擊。
這樣的事情來一次就夠了,劉義真可不想抱著“滅霸”的帽子名垂青史。
“對了,我問你。”
劉義真盯著劉義隆:“郭逸到底是怎麽死的?”
從劉義隆遞給朝廷的文書以及對外的消息都宣稱郭逸是被崔蔚所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這裡面的蹊蹺。
郭逸和崔蔚的關系可比郭逸和劉義真的關系親近多了,就算是殺,也該是郭逸看形勢不對之後朝著崔蔚舉起屠刀,絕對不可能是崔蔚反殺郭逸。
也就是因為郭逸身死對朝廷和河北世家都有好處,所以才沒人死揪著這點,不然劉義隆一個人根本無法堵住悠悠之口。
“是我殺的。”
劉義隆也沒有打算隱瞞,將當時發生的一切都告知了劉義真。
包括他將郭氏滿門滅口的事情。
“二哥!”
劉義隆翻起身來跪在劉義真面前:“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是真有什麽事,你就把我扔出去!”
這話不是在質疑兄弟兩的感情。
劉義隆也知道劉義真不會因為殺了一個郭逸就對自己怎麽樣。
但郭逸,代表的並不僅僅是一個人。
要是未來河北世家拿著這一點攻擊劉義真,說劉義真是個不孝皇帝,恐怕會對劉義真的聲望產生巨大打擊,從而開始動搖劉宋統治的一部分根基。
真到了那一天,劉義隆寧願將罵名都接在自己身上,也不想劉義真被人去戳脊梁骨。
“想什麽呢?”
誰知劉義真完全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就算是朕殺了郭逸,那又何妨?”
“二哥……”
劉義真擺擺手。
“崔蔚之所以用郭逸的名聲起事,就是想讓郭逸在我們這邊沒有退路。”
“你記住,郭逸的身份是反賊。僅此而已!”
要說郭逸叛變和殺了郭逸的事對劉義真完全沒有影響那是不可能的。
但相比於這點惡果,劉義真寧願劉義隆殺了郭逸!
郭逸要是活著,乃至還在河北世家手裡亂跳,那才是真正的大殺器,天知道他們會利用郭逸做出什麽不為人子的事來。
反之,人死了,那才是真的安穩了。
“可是二哥……”
“行了,怎麽還扭扭捏捏的!”
劉義真從地上直起身來:“郭逸死了就死了,崔蔚呢?”
“對外公布的消息是被我殺了。”
“實際呢?”
“還活在牢獄裡,我派了幾個士卒十二時辰輪流盯著他,不給他尋死的機會。”
“好小子!”
劉義真再次誇讚了劉義隆一聲。
不愧是締造了“元嘉之治”的文皇帝,這小心機用的真是滿滿當當的。
對外放出消息崔蔚死了可以震懾河北世家,而讓他活著則是能套出更多世家情報,同時可以在未來和崔浩博弈中佔得先機。
“把崔蔚帶上來,朕要見他。”
“好嘞!”
不一會,一群侍衛押送著一個頭上套著黑布,手腳被捆住的男子走入劉義真所在的宮室。
男子失去了視覺,對周圍的一切都有些惶恐,直到頭套被取下重見光明,這才算是安穩了心神。
“劉義隆!”
崔蔚一眼就看到前方帶給他無限恐懼的劉義隆。
不過在看到劉義隆身邊的男子時,崔蔚眼中的恐懼幾乎化為實質,從漆黑的瞳孔中緩緩流出。
劉義隆身為諸侯王,位置極尊!
平日裡就算是見到掌控河北軍權的朱超石時,劉義隆也不見得有半點恭卑,但此刻劉義隆居然乖巧的站在一旁,將一切的光芒都讓給另一名陌生的男子。
普天之下,估計只有一個人有這般的待遇了。
“劉義真!”
“放肆!”
見崔蔚直呼天子名諱,他身後的羽林軍沒有半點手軟,直接朝著崔蔚後腰狠狠踹了一腳,讓其匍匐在地上。
崔蔚被一腳踢出了鮮血,但他似乎沒有半點痛感,只是手腳胡亂揮舞,口中不停念叨著:“怎麽會是你?怎麽會是你?”
“先來的,怎麽會是你!”
哪怕先被郭逸軟禁,後被劉義隆俘虜,崔蔚心中的信仰依舊堅定。
他始終相信拓跋燾會先一步來到鄴城,之後解救自己。
他始終相信拓跋燾會重新恢復北魏榮光,和劉宋分庭抗禮。
但這前提是,劉義真不來。
哪怕不願意承認,崔蔚心裡也清楚劉義真的到來會對兩國的戰事起到何等關鍵的作用。
甚至說,在崔蔚以及一眾河北世家眼中,劉義真的到來,其實也就宣告了北魏的失敗,乃至北魏的覆滅。
這對於將一切都投入到此次賭博中的崔蔚來說,無疑是有些殘忍。
“你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朕會來的。”
剛剛和劉義隆打鬧嬉笑的劉義真全然不見,隻給崔蔚留下一個令人畏懼的身影。
“崔蔚,朕想問你些事情。”
劉義真始終和顏悅色,但語氣卻又讓人不容拒絕。
“朕自數年前收復河北以來,自問對你們河北世家並未有過太多苛政。甚至不計前嫌任用你們世家之人為州縣官吏,允許你們開辦書院,進入中樞……這樣的日子,難道都比不上拓跋嗣在河北施行的那些所謂的“仁政”嗎?”
“據朕所知,即便拓跋嗣相比前幾任河北之主都要重視漢人,但必要的時候依舊會放任鮮卑部落在河北放牧,肆意破壞,甚至會隨意屠殺百姓……這樣的君主你們都能惦記著他的恩情,而面對朕卻這麽抗拒,這是為何?”
誠然,拓跋嗣對河北世家不錯。
但劉義真做的也不差啊!
而且這些河北世家還不用擔心有人隨意在他們的農田中踩踏,不用擔心有人隨意在他們的府邸中殺人。
這樣的生活,難道不比之前更為優越嗎?
崔蔚本來還處於見到劉義真的極度惶恐中,但此時聽到劉義真的問題後卻吐了一口血痰:“呸!”
“這些小把戲,你以為能瞞過我們?”
“你之所以善待我們,只是因為剛剛平定河北,想要穩定人心罷了。”
“可一旦等到你騰出手來,勢必要對我等下手,看看如今南方的世家是怎麽樣便知道了!”
劉義真拍著手掌:“腦子倒是清楚的很。”
“不過……”
“除了當時在建康試圖作亂的世家,朕可對其他任何一家下手?”
“你說看看南方的世家是怎樣就知道了。朕倒想聽聽這南方世家在你們眼中到底怎樣了?”
崔蔚心一橫:“還用的到我說?”
“那大宋朝廷中,可還有世家宰輔?”
“沒有。”
“那大宋朝廷中,世家可還能掌握私兵?”
“不能。”
“那大宋朝廷中,世家可還能輕松入仕?”
“也不能。”
問到這,劉義真也明白了:“政權、兵權,還有這超然的地位……”
“原來你們是想要這些。”
但很不巧,這三樣,劉義真一樣都給不出去。
“然後你們迎來拓跋燾,拓跋燾就會給你們這些。”
可劉義真還是奇怪:“如此,鮮卑人不還是會站在你們的腦袋上?”
崔蔚冷酷的大笑起來,露出其沾血的牙齒:“鮮卑人有多少?他們只要入主河北,遲早會融入我們!”
“何況,就算不融入也沒關系。”
“只要有了那些,世家就還是世家。若是丟掉了……不能傳承下去的世家,那還叫做世家嗎?”
劉義真再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你們在乎的壓根不是鮮卑人、匈奴人、還是羯族人、氐族人。”
“只要你們能繼續做漢人的主人,頭頂上的那個“一”是誰,你們根本就不在乎。”
劉義真有些好笑:“這點拓跋嗣應該是清楚的,但是拓跋燾那個只知道打打殺殺的傻大個應該想不明白,崔浩大概也不會和他說這些。”
傻大個?
劉義隆奇怪的看了眼劉義真,感覺這話裡有話。
“崔蔚,你難道就只看到這些?”
“那些作坊帶來的利益不比多佔幾畝良田少,而且興辦書院更是能讓世家在當地的威望大大提高。”
“這些,你都看不見?”
崔蔚再次冷笑:“錢有什麽用?”
“威望又有什麽用?”
“劉義真,你也做了這麽長時間的帝王了,禦民之道還要我和你細說?”
“我們世家,或者是你這個帝王過得好不好,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底下那些百姓,絕對不能讓他們的日子好起來!”
“飽暖思贏欲!聖人書中都寫的明明白白!”
“今日,他們有了錢;明日,他們就會讀書;後日他們讀了書,就想過更好的日子!”
“而一個人過上好日子,便會有另一個人去過苦日子。這般的道理,你劉義真難道不明白?”
“就好比你父親劉裕坐上了皇位,那司馬家就要被從皇位上攆下去!倘若你是司馬德文,你會甘心嗎?”
崔蔚的話將世家乃至朝廷統治百姓的話血淋淋的說了出來。
口中再多的仁義道德、天下大同,到最後,終究離不開一個殘酷的現實。
皇位、官位、錢財、土地……
種種的資源,都是要去爭的。
當一個個贏家坐在那個位置,便會不留余力的打壓其他前仆後繼的挑戰者。
世家如此。
天子……也是如此。
劉義真來到崔蔚身前緩緩蹲下,看著那有些猩紅的眼睛:“崔蔚,聖人書……不是這麽用的。”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聖人之言在某些時候確實是有些人拿來武裝自己的武器,但這些武器畢竟早都隨著聖人的離去而變的腐朽。一直拿著那種東西,遲早會被真正的強者擊潰。”
抽出寶劍橫於胸前,而崔蔚則是閉上了眼睛。
“刺啦!”
束縛住崔蔚的繩索被斬斷,崔蔚瞬間睜開眼睛。
“你不殺我?”
“為什麽要殺你?”
劉義真的話語有些傷人:“現在的你對於朕來說……其實沒有一點價值,殺了或者不殺,沒有半點區別。”
“為了讓你更有價值, 朕打算讓你活著提醒朕。”
崔蔚被劉義真高高在上的態度給打擊的惱羞成怒:“你要做聖人?”
誰知劉義真還真的停下腳步思考了良久。
“聖人……不一定。”
“可能會是比聖人更偉大的存在,怎麽樣?要試試嗎?”
崔蔚被劉義真的話雷的外焦裡嫩,顯然沒想到世上居然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好了,朕知道你和崔浩是怎麽想的了。”
“說服你……沒必要,有點浪費口舌。”
“待朕擊敗拓跋燾再次見到崔浩的時候,他應該明白朕想要的是什麽。”
“作為這個時代最頂級的人才,殺了……未免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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