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想一下，在兩個部族合並前夕，對立嚴重，情緒激動，像個火藥桶般一點即炸的情況下，霜霧部族的大祭司被暗殺，會產生怎麽樣的後果。

　哪怕這個年邁的老人明顯已經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 但只要是非正常死亡，霜霧人的情緒都會立刻被引爆，合並失敗板上釘釘，兩邊甚至可能直接打起來。

　這顯然是和遠征軍的利益相悖的，就算事情不成，也絕對不能發生流血衝突，這對發展進度與聯盟的形象都不好。

　許凌決不能讓這件事情發生，但在沒有實際發生之前， 他又不能憑推測去將人逮捕。

　“我們得通知霜霧部族的人， 讓他們加強戒備。”羅知行建議道。

　“沒關系的。”高凡說，“本來呆祭司門口隨時都有兩個猛男站崗，想暗殺哪有那麽容易。”

　“可是山魈畢竟是他們神選者的統領，你看他塊頭那麽大，戰力肯定不弱，萬一直接突入強殺，不一定攔得住，我覺得必須要加強防備。”羅知行沒有退讓。

　高凡據理力爭:“他絕對不敢，殺了人他不可能或者走出南海鎮，這麽多高手坐鎮。”

　他說得沒錯，霜霧部族本身的一千神選者裡就有不少能達到敘列特的水準，加上遠征軍派來的衛戍部隊，僅那一名少將，保守點說，單挑兩個山魈應該不成問題。

　但是許凌卻說道:“不，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壓根沒打算活著離開南海鎮呢?”

　“這……”

　高凡一時語塞， “不滅城的人能有這麽高的覺悟， 死都不怕也要完成任務?”

　許凌輕哼了一聲:“他要是怕死會來乾這個?嚴格來講，他們這些潛伏的線人根本不能算是不滅城的人，他肯定是有牽掛，有親人在那裡，這種人會怕死嗎?”

　高凡無話可說了:“那怎麽辦?”

　寧清霜原本在旁邊沉默地聽著，這時候目中閃過寒光:“直接把他控制起來，避免出現無法挽回的情況。”

　謝一郎對這個觀點表示讚同。

　“不。”

　許凌搖了搖頭，思索片刻，突然笑了起來:“或許，我們可以反過來利用他給我們提供證據。”

　……

　呲，呲，呲——

　山魈在自己居住的住處磨刀，這把刀身寬約兩寸的大刀陪伴他征戰了很多個年頭，想當初，它屬於白鞭部族的另一個強大的神選者，據說是用了一大捧溢魔晶從不滅城手裡換來的。

　後來他成了那個部族的頂梁柱，這把刀就來到了他的手裡。

　再後來， 部族在雪原之王的衝擊中覆滅了，山魈有能力獨自逃走， 但是他沒有這麽做， 因為整個部族僅剩下的那十幾個孩子，那是部族的希望，他必須護住他們。

　然而他失敗了，獸潮帶來的魔獸數量太多，他實在是獨木難支。

　就在絕望之際，有人救了他們，那些人來自不滅城。

　直到現在，他也說不清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那些孩子們得救了，他們可以去不滅城開始新的生活，享受保存下來的人類文明成果，而他自己卻把靈魂出賣給了魔鬼。

　呲——

　完成第二十八次打磨，他用拇指在刀鋒上蹭了蹭，一條細微的血線出現在指腹。

　此時，山魈並不緊張，按照指令，他要在兩個部族的矛盾開始發酵之後，再去刺殺霜霧部族的大祭司，成功與否都無所謂，因為這個行為已經足以激化仇恨。

　相反，他的心裡還有些愧疚。

　出身雪原，他知道安定生活的可貴，很羨慕南海鎮這裡的人，也不願生活了十年的寬頜部族出事，可同時又無法割舍在不滅城的那些同族的孩子。

　此刻他只是在麻木地執行指令，因為腦子已經不夠判斷是非對錯，索性隨波逐流。

　但是他隱隱有些期待，期待著能有人來阻止他，這樣就不必再接受良心的煎熬。

　啪。

　皮質刀鞘扣在了刀身上，他挎著相伴十余年的老夥計走出了房門。

　今天同樣沒有太陽，天上還飄起了雪花。

　山魈來到街上，看了看忙碌的南海鎮，他沉重地歎了口氣，上街吃了點東西，然後就走向了那個他反覆查探過十幾次的地方。

　身為經驗豐富的戰士，他在腦海中無數次演練過強行突入之後情況。

　他知道，再過一會，站崗的神選者就會換班，而他們根本不覺得呆祭司在南海鎮裡會遇到安全問題，所以並不謹慎，往往留出幾分鍾的空檔，那就是他行動的時候。

　果不其然，事情照著他的預計發展了下去。

　山魈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呆祭司的住處。

　“你是誰?你要幹什麽?啊——”

　照顧呆祭司生活起居的人被他推開倒在一旁。

　嘭。

　臥房的門被一腳踹開，昏暗的房間裡放著一張躺椅，背對著門口，但可以看見上面躺著一個人，沉重的呼吸聲在房間裡回蕩。

　谷郲

　山魈沒有猶豫，該做的心理建設早就已經做過了，他沉著地舉起了刀，像是砍向魔獸那樣劈了下去。

　“對不起了。”

　當——

　迎上刀鋒的不是衰老的肉體，而是一把長劍，昏暗的房間被火星照亮了一瞬。

　山魈駭然發現，眼前這人根本不是年老體衰的呆祭司，而是那個在三方會談上見過的年輕夏國人。

　許凌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饒有興致地問道:“師傅，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山魈愣住了:“我，我是，路過的。”

　許凌沒想到會得到這麽個回答，不由地也愣住了:“你……牛逼。”

　哐——

　兩人無厘頭的對話並沒有影響手裡的動作，又是一記對拚，力道更為強勁，如果不是九玄勁護體，許凌可能會直接倒飛而出。

　而山魈暗暗震驚於眼前這人的實力，他原本以為對方之所以年輕卻能手握實權，是由於思維靈活，處事老練，想不到他的戰力也這麽強。

　不會練功法的神選者無法理解為什麽有人能用短短十幾二十年就擁有如此的戰力。

　他沒有再猶豫，哪怕出手前多麽煎熬，此時也得跑。

　他不怕死，卻不想死。

　嘭。

　魁梧的身軀撞碎了窗框，山魈嘭的一聲從二樓落在地上，就要奪路而逃。

　抬眼一看，卻發現路沒了，前方是蒙蒙的黑暗，只有一條細長的鋼索，鋼索下是萬丈深淵。

　忽然間他感到一陣心悸，腰身一擰，猛地往後方刺出一刀。

　又是一串火星。

　被擊退的許凌皺起了眉頭。

　“看來具有一定實力的高手，哪怕在幻境裡也能感受到我的殺意從而作出反擊。”

　如果放開手腳用飛刀狂轟濫炸，他應該能夠單殺這個武力指數大約在6.0以上的神選者，但現在沒有必要，因為衛戍部隊的少將已經把山魈控制住了。

　周圍出現了許多人，兩個部族的話事人，李憲，還有一些來自雙方的高層人員。

　從幻境裡解脫出來的山魈絕望地看到了熟悉的人，終於明白自己的一舉一動其實早就被發現了，他滿臉苦澀，說不出話來。

　許凌現在不需要再解釋了，誰都知道這個刺客是來幹什麽的。

　此時，寬頜部族的眾人臉色複雜，大祭司更是心情沉痛。

　“你竟然是不滅城來的人……”

　霜霧部族的神選者統領是個粗人，這時候心情十分嘚瑟。

　之前自己這邊被發現有二五仔，對方可沒少甩臉子，現在大家都一樣，嘿，誰也別說誰。

　他的思想就是這麽樸素。

　而李憲和少將這邊不牽涉什麽利益，隻覺得許凌這家夥敢想敢做，殊為不易，關鍵是還全部都做對了。

　許凌自己沒啥感覺，他全程參與，並不意外，只是想把任務順利完成。

　山魈被關押起來接受審問，卻什麽也不肯說，最後還是許凌知道關竅，對他說道:“反正你現在已經不可能成功了，說與不說，都不會影響不滅城對你的家人的態度。”

　“你怎麽知道?！”

　雖然對方說錯了，山魈在不滅城的牽掛並非家人，但他還是感到有些驚訝，“如果他們知道我說了不該說的，我怕……”

　許凌繼續勸道:“沒有用的，人在那座城市裡，究竟會如何並不受你的左右， 你真覺得趴在雪原上吸了一百年血的人會大發慈悲嗎?”

　他見山魈的神情有些松動，又加碼道:“伱應該能夠感受到，可以和他們抗衡的只有新生鎮，與我們合作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們所求的並非讓一個人或是幾個人安度一生，而是希望每一個人都能有尊嚴地自由地活著。”

　山魈被他的話給鎮住了，這種未來，他連想都不敢想。

　寬頜部族的大祭司也適時地出來勸說了好一會。

　想到十年來受到這位老人的種種照顧，山魈的態度終於松動了:“好吧，我相信你，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許凌松了口氣，點頭道:“那麽，第一個問題，已經困擾我好幾天了。”

　“請說。”

　“你大半夜的老去敲人寡婦門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