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沒有鉤子,就釣不上來魚了呢?”
澤坐在釣台上,輕輕揮手,便將魚線甩進了第四層的靈池當中。
這一層的靈池裡面,魚兒們身上基本都滿是金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看起來十分漂亮,與眾不同。
金鱗寬大,上面還有玄奧的紋路天生,看上去極為不凡。
魚生金鱗,這是已經有了朝著龍進化的象征,稱之為魚龍,也毫不為過。
再往其上,那些通體金鱗,腹下生爪,頭頂生角的魚類,已經龍化的程度越來越深。
稱之魚龍不太合適,稱為龍魚倒還差不多。
只等其將血脈完全蛻變,越過龍門,從此便可化作真正的九爪神龍,騰於九霄之上。
今日,澤垂釣的便是靈池的第四層,那些開始龍化但是龍化程度還不深的魚龍。
“道友,你這無鉤之杆。”
“這些魚兒又通了靈慧,你要如何將他們釣起來?”
李響覺得有些神奇,便起身一同坐在了釣台旁邊。
看這位澤先生,要如何垂釣魚龍。
“哈哈哈!”
“貧道釣魚,願者自來。”
嗯哼?
奇怪的話語,讓李響覺得有點古怪。
“道友,你可還記得來時為你帶路的那童子?”
澤見李響有些困惑,澤便側身過來朝著他解釋。
“自然是記得的,那童子生的精致,看起來很有靈氣。”
“但是我看他跟腳,似乎是這池中的一尾靈魚?”
那童子聰慧,行事之間遵循禮節,還挺討李響歡喜。
可是如此聰慧的家夥,也不過在靈池的第七層裡面徘徊。
那想來,這更高層的池水裡面,那些神駿的魚龍們,還有龍魚們,應該更加聰慧,更有靈性了。
怎麽可能夠會平白的被這無鉤之杆釣走。
澤卻輕輕點頭。
“正是如此。”
“道友可有興致聽聽,我這無鉤之杆,如何將這靈魚釣上來的?”
“願聞其詳!”
李響坐下,左手舉著一杯靈酒,朝著不遠處偉岸的龍門,輕輕敬了一杯。
魚躍龍門,如此神秀之地,當浮一大白!
澤坐在釣台上,將手指向了第靈池最下方的翻滾的河道。
“道友且看!”
此刻站在閣樓上,從高處向下看去,忽然覺得來時身旁的河道寬闊了許多,當中有數不清的魚兒在搖曳。
乍一看上去,竟然有一種面對大江大河的錯覺。
龍門吐泉,連過九重靈池,落在地下,竟然化作了滾滾波濤,著實玄妙。
澤輕輕開口:
“這龍門吐出的靈泉,勾連三山四水,底下的河道看起來狹隘,但是如果出了這方小世界,便是連著至少十幾條大江,上千條河道,還有數不盡的山流野溪。”
“萬千靈秀匯聚於此,但凡是有福源的魚類,都可以沿著河道逆流而上,博取真龍血脈。”
澤指著那條在第六層搖曳的靈魚,開口說:
“那小家夥名淵,本來是出身南荒附近的一條臭水溝子,是水裡面的一條最普通的鯉魚,本來快要餓死了,誰知得了機緣,來到了此方小世界。”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它生活在最底下的大河當中,必須每時每刻的,都要努力前遊,一個不注意,就要被水流衝刷,衝出這方小世界,丟了福源。”
“它一路苦修,吃了不知道多少苦頭,才躍進了這第九層靈池。”
“入了那靈池,便不用再受水流衝刷之苦,在靈韻的滋養下,日積月累,這小家夥方才開了靈智,嗯,倒是個道心堅定的小家夥,一門心思想著化龍。”
“一年又一年的嘗試,一年又一年的努力,逆流而上,方才衝到了這第六層靈池,長出了第一片金鱗。”
“從此逆天改命,蛻變血脈,走上了朝著神龍進化的這條道。”
“這一路走來,艱難險苦,足足二十年,他才走到這一步。”
說著,澤輕輕搖了搖頭。
忽然轉身朝著李響問來。
“道友,你覺得這小家夥品性如何。”
“若是那凡間修士,你覺得其道心如何,可至幾品?”
聽著白澤詢問,李響認真的品了品故事,在心中回想。
道心堅定,逆流而上。
窮極半生,隻為道緣。
如此品性,李響在腦海中不斷的閃過一個個人影,比較著,思索著。
良久,緩緩開口。
“二十年,這對於一條食物鏈最低層的鯉魚來說,這已經算得上極為漫長的歲月了。”
“如果一個人,願意一生都將精力付出在一件事兒上,哪怕天賦一般的話,我覺得,或許有可能,入了六品吧。”
李響輕輕的說著。
他所說的,並非虛言。
大多數普通人,天賦一般,如果沒有特殊的機遇。
窮極一生所能達到的最高高度便是七品。
這不是玩笑,而是老師切實所言。
修道一途,本就是逆天改命之事,豈有半分容易之說。
但是如果道心堅定,願意用一生都去刻苦修行,即便是天賦普通。
李響覺得此人也能跨過那到門檻,入了六品。
但是想來。
六品,便應該就是它的終點了。
“哈哈哈!”
“善!”
“道友和我想得一樣,來,乾杯!”
澤拿起酒杯,和李響碰了一下。
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澤繼續緩緩開口講道:
“鯉魚命賤,血脈低下。”
“如此生靈,若是修煉氣血,在妖族,能修煉到七品,便是極為罕見的事情了。”
“可它不同,它二十年如一日的真修,感悟靈韻,竟然以最低賤的鯉魚血脈,卻修出了一片金鱗。”
“魚生金鱗,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片金鱗,也代表著它凝出了龍的血脈。”
“有這道血脈,來日,其可入六品。”
澤看著下方搖曳的靈魚們輕輕感歎。
“它修出了金鱗,按理來講,它應該能夠跨過第七層和第六層的逆流,進入到下一個靈池當中,得到更多的靈韻。”
“但是,它沒有。”
“道友可知為何?”
又是詢問。
李響苦笑了一番,究竟是自己問他,還是他問自己。
不過心裡也覺得故事有趣,倒沒有在意太多,將目光掃向了靈池。
李響才注意到,那第七層的靈池當中,還有許多身上長者金鱗的遊魚,和第六層的靈魚其實差不太多,但是卻仍舊呆在第七層。
被淹沒在無數條普通的魚類當中。
明明有了進入第六層的資格,但是卻依舊被淹沒在第七層茫茫的魚海當中。
恍惚間。
李響看到第七層當中,有一條生了金鱗的魚兒,一個猛子,逆流而上,便要朝著那第六層衝去。
第六層和第七層,相隔雖然僅僅數十米。
但是當中的靈韻數量,差距,卻有足足近十倍!
沒有任何一個生靈,會拒絕一個優渥的修煉環境。
這條長了金鱗的魚兒,竭盡全力的朝著上方衝去,流淌的水柱從上滾下,砸在它的臉上,也不能阻擋它前進的腳步分毫。
畢竟,得了真龍血脈的魚兒,都是有資格進入到第六層的。
很快,竭盡全力前進的魚兒便來到了第六層的邊緣。
只要一個躍起,它便能進入到第六層。
在這裡繼續積累靈韻,孕育真龍血脈,到時候凝聚出半身金鱗,進入到第五層。
最後關頭,它一個擺尾便跳了起來,朝著第六層躍了過去。
不出意外的話。
出意外了。
就在它即將落在第六層的刹那,一條身上六道金鱗的遊魚忽然從池子裡面跳出。
一個尾巴從空中砸了下來,狠狠的砸在了金鱗魚的身上。
順勢還吐了一口烏青色的水柱,砸在了它的身上。
似乎實在嘲諷它的不自量力。
一者六鱗,一者一鱗。
沒有任何懸念,攀登的魚龍被直接抽回了下面的池子。
而且更恐怖的是。
伴隨著它的落水,虛弱的它周圍忽然重來數十條雜魚,將其圍在中心,瘋狂的吞食它的血肉,還有血脈。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只剩下一副乾乾淨淨的魚骨落下,被水流衝刷出去。
與此同時,澤平淡的的聲音響起。
“你只見我無鉤,卻不見我布餌。”
“釣魚,其實餌比鉤要重要很多很多。”
說著,澤伸手指向了不遠處的龍門。
嘩啦啦的靈泉從龍口落下,滋養著九道靈池,還有最底下的波濤大河。
“龍門十躍,躍過龍門者,則為真龍。”
“可是,其下無量生靈,卻只有一者,能夠化龍。”
“其余生靈,盡皆無名。”
“君不見,每一層靈韻,都是逐層遞減。”
“魚躍龍門,雖然看起來公平,給了每個生靈一個成為真龍的機會。”
“但是這個機會,卻並不是每條魚,都有機會得到。”
“有時候,命運,其實已經決定好了一切。”
“能不能成為神龍,並不僅僅是看魚的道心,魚的天賦。”
“更看魚的命。”
白澤悠悠的說道:
“有的魚,生在貧苦之地,終生都沒有機緣進入龍門世界。”
“有的魚,生來卻就在這龍門高台之上,父母皆為魚龍血脈。”
“龍門的資源是有限的,越多的魚進來,便意味著他們越多的魚要分走資源。”
“資源的減少,便意味著他們進入到下一層機會的減少。”
白澤的聲音平緩,卻仿佛帶著看透歲月的沉澱。
“龍門已經存在數千年了。”
“千年,足夠太多太多的事情發生了。”
“久到屠惡者成為大惡,久到遊魚可以演變為家族。”
“它們壟斷了下層上升的機會。”
“這龍門下的池子裡面,或許應該出一條真龍出來,但是這真龍,只能是從這靈池當中的魚群當中出來。”
“下層的雜血魚,不配擁有化龍的機會。”
“於是,就出現了你看到的那一幕。”
白澤指了指對面的靈池。
“上三層看不起中三層,中三層卻又看不起下三層。”
“層層壟斷,層層鄙夷。”
“除非有絕頂的力量,否則斷然不要想能有機會進入到下一層靈池。”
李響愕然。
聽著澤的介紹。
他忽然覺得很詫異。
難道魚的世界,也是這麽階級固化,難以逾越的嗎?
他想了想,緩緩開口。
“那下三層呢?”
“作為鄙視鏈的最底層,他們呢?”
李響有些好奇。
但是聽到他的話,澤的表情卻變得十分古怪。
“下三層,下三層最為離奇,往常都是真龍血脈鄙視雜魚,但是在下三層,卻是雜魚鄙視真龍血脈。”
講到這裡,澤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因為沒有上去的機會,下三層的魚其實已經瘋了,他們上不去,自然便沒有發泄的途徑,於是便性情越發古怪。”
“他們開始嫉妒,憎恨那些修出真龍血脈的同族。”
“有時候,一些魚兒苦修數十年,修出了金鱗,修出了真龍血脈,卻還要被同族排擠,雖然打不過金鱗魚,但是等這些金鱗魚逆流躍起,要進入到下一層靈池的時候,下三層的魚多半要冷言譏諷,鄙夷一番。”
“見到金鱗魚被上層的魚打了下來,不但不會幫忙,甚至會可能群起圍攻,趁著金鱗魚孱弱,將其分食。”
白澤悠悠一歎。
“這是我妖族某位老祖死前留下的傳承。”
“九座韻龍台,本來是為了養出一條真龍,”
“真龍,真龍,這個真字,這群魚可能再過萬年,也修不出來。”
“真正的強者,靠的是無敵的信念,還有堅定不移的道心。”
“靠著壟斷階層,妄圖得到龍門的認可,化龍而去,倒是有些癡心妄想了。”
澤說了很多。
似乎他對於這靈池裡面的這些魚龍十分不滿。
故而才在此垂釣,以此滿足口腹之欲。
“對了,道友。”
“你還未曾說,你是如何將那名為淵的魚兒釣上來的。”
李響問道。
他聽了半天故事,倒是了解了這龍門的歷史。
但是具體的釣法, 澤卻是一個人說的開心了,完全忘在了腦後。
“哈哈。”
“道友勿怪,道友勿怪。”
“我這便一一講來。”
“道友,我剛才說到,你只見我無鉤,卻不見我布餌。”
“你可知,我這餌是何物,能下面的那些魚,心甘情願的隨我上來。”
“哪怕明明知道,有可能被我吃掉,萬劫不複,卻依舊順著我那無鉤之杆,自己將自己釣了上來。”
李響心中似有所想。
剛準備開口,卻被澤搶先。
“我給了淵一個機會。”
“一個在這種階級鎖死的世界裡面。”
“繼續向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