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鋪天蓋地湧來。

　　沒有眼瞳的兩個眼洞猶如徹底大開的惡魔之眼。

　　惡魔之眼是光明神殿編撰的《創世諸神》裡，禁忌主神擁有過的惡魔寶物之一。

　　但據如今早已分崩離析的禁忌信徒口口相傳的那樣，是禁忌之神封印殺死的大魔王，並用大魔王的頭顱，眼睛和幾根手指做成了著名的“惡魔寶物”。

　　這兩個答案，怎看起來並沒有區別，《創世諸神》裡也明確肯定“惡魔之眼”是禁忌之神的寶物。

　　而在禁忌教信徒眼裡，光明神殿的這卷《創世諸神》，凡是涉及禁忌之神的事件，統統一筆帶過，這根本就是在刻意抹除禁忌之神的神輝。

　　此時正處於黑血包圍中的蘇察自然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他的臉上，身上被噴吐出來的黑血濺上，這些密密麻麻的血斑又迅速擴張，串聯，連點成面，不過須臾就徹底把蘇察整顆腦袋覆蓋。

　　在覆蓋完腦袋後，瀝青般的黑血開始下垂，像某種野獸的口涎，嘀嗒嘀嗒，拉出長長的拉絲，淌滴在蘇察的身上，腿上。

　　被黑血覆面的蘇察根本張不開嘴，但意識思想尚在。

　　可絕望的是，黑血在他頭上完成覆蓋，又開始“扎根”式瘋狂生長。

　　密密麻麻仿佛樹根似的黑色藤蔓侵佔著這顆大腦裡的每一寸血肉，在品嘗過帶有某種味道的血肉後，愈發瘋狂。

　　意識隨著大腦被侵佔而淪陷，頭腦暈暈旋旋，迷迷糊糊，像毫無退路而心生絕望的羔羊。

　　在腦海深處，蘇察的意識此刻變成了風中殘燭。

　　拳頭大的光亮四周，盡是墨一樣的暗夜。

　　一口參差交錯的獠牙出現在殘燭前:

　　“放棄吧，禁忌！

　　你的暗夜時代已經過去了，接下來是光明遍撒的世界！

　　我——光明將取代你，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在“黑幕”上，獠牙一張一合，黑血隨著森森然的冷言冷語不斷從牙縫間淌滴下來。

　　在殘燭四周積聚。

　　像一口蓄水的池子。

　　殘燭微微晃漾，像在嘲諷。

　　然話音未落，“咕嚕咕嚕”急促地吞咽聲再度響起:

　　“不是，你不是禁忌！

　　可你靈魂裡怎麽會有禁忌的意志?

　　你究竟是誰?”

　　難以置信的質問聲，被“咕嚕咕嚕……”的吞咽聲給衝淡。

　　但很快又被帶有歇斯底裡的大笑給遮蓋:

　　“哈哈哈哈……

　　禁忌，我猜……

　　這又是你耍的鬼把戲，你向來喜歡這些陰暗的東西，你的那些被放逐進深淵之上的“不堪”，我相信不會滅亡！

　　他們遲早還會卷土重來，就……像我這樣，哈哈！”

　　隨著笑聲落幕，獠牙終是有了動作。

　　獠牙上下錯開，張大到誇張弧度，向殘燭意識咬下！

　　它要吃掉這個“身份不明”的偽神，用他的靈魂去補充自己虛弱到爆的身軀！

　　……

　　扮演了木頭人的米洛，開心而好奇地等待著。

　　半晌後，她感覺到一抹淡淡的涼意，吹拂在她身上。

　　吹得她起了一身的汗毛。

　　隨之，內心湧起莫名的厭惡。

　　就仿佛是天生的死對頭，恨入骨髓的那種憎惡，聽到對方的聲音都覺得惡心。

　　米洛也不明白自己心情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她明明很喜歡蘇啊，像喜歡杜克城無處不在的光明那樣喜歡。

　　“蘇，你準備好了嗎?

　　我可要睜眼嘍！”

　　米洛睜開了眼，忍不住好奇想回頭去看一下蘇究竟在搞什麽花樣。

　　但在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在她幼時，老翰儂經常給她講的一個睡前小故事:

　　一名禁忌之神的忠誠信徒，在得知禁忌之神要發洪水淹沒整個世界的消息後，這個信徒竟然背叛了他口中偉大的神靈，偷偷讓家鄉的民眾造了一艘海船。

　　在洪水降臨的那一刻，家鄉所有的人都登上了那艘海船，只有這個“叛徒”在登船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養育他的地方。

　　結果，他就變成了石頭，永久留在了家鄉。

　　米洛，這個信徒是禁忌教的叛徒，是所有信徒的恥辱，你長大以後千萬不能做這種背叛神的叛徒！

　　“爸爸，是不是信徒不聽神靈的話，回頭就會變成石頭?”

　　這是小米洛在每次聽到老翰儂講完這個故事後，總是不厭其煩要問的問題。

　　“當然，背叛了神，就要受到懲戒，這是罪有應得！”

　　老翰儂總是言之鑿鑿給出這樣的答覆。

　　“蘇，我回頭的話，你會讓我變石頭嗎?”

　　米洛莫名在心裡喃喃自問。

　　就這時，一團溫暖的白光從她的腹部鑽了出來。

　　繼而升騰到她的頭頂，“噗”地輕聲炸碎，星星點點，洋洋灑灑，又融進了她的身體。

　　一抹神聖的意味出現在懵懵懂懂的米洛身上。

　　“蘇，我可要轉身嘍……”

　　米洛柔聲重複了一句。

　　下一刻，她屏住呼吸慢慢轉過身來。

　　“呼……”

　　眨了眨眼，米洛長吐一氣，拍著胸口暗自慶幸:

　　沒有變成石頭呢……

　　在米洛慶幸自己沒有變成石頭之余，整個店鋪內正瘋狂滋生著黑色藤蔓般的黑血，但當這些黑血藤蔓撲向散發著聖潔光輝的“米洛”時，離奇一幕發生了！

　　最先撲向米洛的幾根黑血藤蔓在觸碰到白皙小腿的刹那，頓時發出“嘶嘶……”猶如寒冰投火的聲音。

　　下一刻，即變成了一小捧黑灰。

　　接下來，仿佛受到“驚嚇”的黑血藤蔓頗為忌憚地刻意避開了米洛。

　　“視若無睹”的米洛慢慢走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蘇察身旁，自然地探手在肩膀上蜻蜓點水般輕輕拍了一下:

　　“嘿，被我嚇到了吧，嘻嘻！”

　　米洛雙手掩嘴，開心笑著。

　　她在等看蘇察被她嚇到的模樣。

　　……

　　“吧嗒吧嗒……”

　　大灘大灘的口涎從獠牙縫隙裡淌滴進殘燭微弱的火焰裡。

　　“嘶嘶……”

　　騰起股股白煙。

　　“徹底結束了，不論你究竟是……

　　誰?”

　　懸停在殘燭上空的獠牙猶豫了一下。

　　因為它仿佛看到了有一團溫暖的光亮赫然輕而易舉破開了它的血術奧義——汙池。

　　接著，一隻被神聖輝芒繚繞的纖纖手掌無視這片“汙池”的重重阻攔，穩穩落在了……

　　帶著神輝的手掌在即將觸碰到殘燭時，滯緩了一下，並指彎曲，做出一個虛握的手勢，穩穩罩在了殘燭側方。

　　像是在守護。

　　“……”張開到誇張弧度的獠牙瑟瑟發抖之余，還感覺到了一股被徹底無視的滋味。

　　emo……

　　“嘿，被我嚇到了吧，嘻嘻！”

　　晶瑩的手掌端頭，傳來如沐春風的溫暖聲音。

　　帶著親切，

　　帶著甜蜜，

　　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柔情。

　　更帶著讓一切黑暗無法吞噬的光明。

　　“emo……”獠牙。

　　“是該結束這糟糕的一刻了！”

　　一聲歎息響起又落下。

　　接著，一隻蝴蝶從微弱的燭火裡振翅飛了出來。

　　蝴蝶繞著燭火飛旋一周。

　　獠牙仿佛被風吹起的黑灰，簌簌落了地。

　　藤蔓消失，黑血褪去。

　　一切恢復清明。

　　最後落在守護殘燭的晶瑩手掌上，輕輕振了振五光十彩的翅膀:

　　“夢，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