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化為大拇指大小的水滴狀,以圓的那一端朝向道格,它們在微微顫抖,就好像是凡人遇見了自己崇信的神明一般驚喜卻帶著一些恐懼匍匐在地面上。
甚至連本來已經滲入被褥的血液都重新凝聚起來,修林向著被褥看去,本來猙獰的血跡已經消失,只有被褥上那不符合常識的血滴漂浮著,如同一隻只有生命的蟲子。
道格蒼白的臉上湧現出一抹鮮紅,他咬了咬嘴唇,喉結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用著很輕很輕的聲音繼續念著什麽。
遍布臥室的血滴開始緩慢移動,它們就像是分工明確的蟻族,以“蟻後”——道格為中心,四面八方地開始在臥室中地毯式地巡遊,尋找著肉眼看不到的細節。
血滴們滑過地面,卻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或者說它們會把留下的痕跡重新融回自己的身軀。
修林這才恍然大悟,道格以血液為媒介,利用自己那能操控血液的能力,來給這個案發的第一現場來一次就算是警察和偵探也做不到的徹底搜查!
怪不得唐以策如此相信道格,道格這個能力簡直就是天生為搜查而生的……只是,修林皺了皺眉,祈禱時候用的那一串咒文絕不是八大女神的,這要是被幾個教會知道,就是以異端之名處以絞刑。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在自己面前使用了……修林內心有些不安,他慢慢地挪動身子,讓自己離臥室的門近些,更近些。
“放心,我又不是什麽異端教徒,不會殺了你的。”修林剛剛挪動位置就被道格發現了。
也是,現在整個臥室都在道格的范圍之內,修林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微表情都逃不過道格的眼睛。
而自己看似微小的動作,在血滴們“眼”中被無限放大,對它們來說這就是一個巨人的行動。
修林不禁想起了剛剛那些滲人的咒文,對,那是道格將視覺、聽覺和觸覺都轉移到他自己的血液上。
那麽也就是說,現在整個臥室的血滴都變成道格的眼睛、耳朵和其他幾個感官的延伸物,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這個房間的所有信息,他就如同是這個臥室的主宰者。
在書櫥上,有些血液開始融合,變成了一隻隻細小的血液蠕蟲,它們開始環繞盤旋在柱狀物上,一截一截的軀體在木質書架上蠕動著。
血液蠕蟲沒有頭尾之分,但是有著一截一截的環形分節,它們靠著血環與血環之間的上下摩擦向前爬行,速度還挺快,不一會兒就搜遍了整個書架。
這一幕看的修林有點反嘔,他只能一退再退,擰著眉心看著眼前這詭異的畫面。
道格閉上眼睛坐在原地,而所有血液開始整齊地排隊進入他的身體,隨著暗紅色的血滴進入,又有少許鮮紅的血液再次流出,就像是派出了新的工蟻來重新搜查一般。
血滴蠕蟲滑過牆壁和地毯,就像是品嘗美食一般吮吸著上面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暗紅色血跡,然後等它們那鮮紅的身體變為斑雜的時候,它們沒有就此離去,而是將身體中被吞食的血跡傳給一旁的同類,由著同類一點點傳回給道格。
這樣的效率變得很快,但是最初的血滴蠕蟲也因此消耗了生命,它們艱難地向著道格爬去,但是最終還是在半路力竭殆盡,化為了一小灘血跡。
而之後爬行過去的蠕蟲會吞食掉那一灘血跡,身軀就會變得更大,蠕動的速度更快,但終究依然免不了化為廢棄的血灘。
“修林……”道格忽然開口了,他閉著眼睛,雙眉微微一皺。
“說。”冷不丁的一聲把看得專心致志的修林驚到了,他抬頭看向道格。
“書櫥的第五層靠右邊有一本棕色封面的書籍,你去看看有沒有其他血跡。”道格沉聲道。
修林剛看著滿地的血滴不知如何下腳,那些血液就自動融合為修林讓出了一條道路。
甚至還有幾條蠕蟲為修林做了一個指向標箭頭,修林跟著那個血色箭頭,很容易就找到了道格指的那個書架的位置。
按照道格的話,修林找到了那一本書。書上已經沾滿了灰塵,是一本名為《南雷頓紀文實錄》的一本古老的書籍,修林剛看向側邊,就看了一條手指粗細的血跡劃在上面。
“有,一個長條血跡。”修林隨意翻了翻書籍,撲面而來的灰塵讓他猝不及防地咳嗽了好幾聲。
這本書籍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被翻越了,但是裡面泛黃的紙張上寫滿了筆記和記錄,顯然書的主人曾經非常認真地閱讀過。
不知道為什麽,修林看著書架上那隻血滴蠕蟲,舔了舔嘴唇,心中一種莫名的饑餓感湧了上來。
“那個不屬於沙發和牆壁上的血,它們不是同一個人的。那這個應該就是殺死議員的人留下的血跡。”道格站起身,睜開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欣喜。
凶手很謹慎,地上的毛發碎屑很多,無法用它們去辨認。但是在書架上凶手卻留下了那麽大一個紕漏,只要有了對方血液的樣本,道格就能百分百找到那個人。
這麽輕松?
修林總感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自己好像能輕微抓到一些凶手在現場遺留下的味道亦或是空氣中漂浮的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這些東西告訴修林,凶手一直處於可怕的冷靜之中,冷靜到直到完事離開,都沒有出現特別欣喜的情緒,他不可能會出現這麽大的錯誤。
道格手中微動,大量的血滴蠕蟲從四面八方回來,它們開始自我淨化身體,並向道格報告自己剛剛所檢查到的一切。
一層層汙垢和粉塵碎屑從蠕蟲身上褪下,它們面對面前的道格,為首的蠕蟲率先進入道格的身體,看得一旁的修林嘴角不自覺地抖了抖。
有著七個人不同的毛發碎渣,其中有一個上面有著輕微血跡,和書架上的血跡同源。其余的女性偏多,應該是胡爾夫人還有女仆們的,只有一位是男性的。
在浴室中找到了不同人的體液,地面上的灰塵較少,但是有一些黑色粉末和卷曲的毛發。
書桌上有著榛子仁的碎末,還有不同果乾的痕跡,最多的就是芒果乾和草莓乾。
聽說夏爾議員確實對這兩種水果情有獨鍾。
放在床頭櫃上的銀質杯具有著三個不同人的唾沫,還有就是枕頭上也出現了那個書架上男人的血跡。
而被褥中更加是,都是胡爾夫人和書架上那個血跡的男人的痕跡,即便被褥時常被女仆換洗,但依然有些痕跡一直遺留在上面。
越接受這些信息道格的表情越詭異,他的眉毛蛇形扭曲,眼睛都瞪成了一大一小。
感情這位議員是被綠了,然後被情夫所殺?
可是這胡爾夫人看上去確實是傷心欲絕啊,難道這一切都是胡爾夫人裝出來的?
道格斟酌了一番,古怪地看著修林:
“夏爾議員好像是被胡爾夫人的情夫殺了。”
“哈?”
剛剛看著道格吞食了那些血滴,修林為自己之前看著蠕蟲產生的饑餓感感到惡心,然後就聽見了道格用著古怪的腔調發出的低語。
道格把自己剛剛“看”到的東西都跟修林分享了,然後兩人大眼瞪小眼地乾看了對方好久,才臉皮微顫地移開了目光。
這很不合理嗎?莫種意義上來說,這更加地合理,因為情殺不需要邏輯也不需要動機,一個“情”字就代表了邏輯和動機。
“那我們現在?”修林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去回答,他看著同樣有些不知所措的道格。
“離開吧,只是可惜了夏爾議員一直在雷敦議會上為貧民爭取更好的社會福利,可是不僅沒有死在政治對手手上, 反而死在了一個情夫的手上。”
道格歎了一口氣,雖然覺得自己的話好像有些奇怪,但是也沒有多想什麽。
他清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跡,再把臥室恢復了原樣。
“明天一早我就拿著保險單去羅森保險公司索賠,你如果願意和我一起就去,不願意就留在白橡樹酒館就行。”道格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又看了修林一眼,“反正你也沒地方去。”
“正好沒事,就當是陪你了。”修林聳了聳肩,與其回到白橡樹乾坐著不知道幹嘛,不如跟著道格去保險公司,他現在越來越好奇道格的工作了。
一想到道格和保險公司的負責人開始磨嘴皮子,修林就莫名地心裡想笑,總感覺道格出現在那個畫面非常地違和。
“對了,你的血液的能力……就這麽放心地讓我看見?”修林忽然想到了這件事,他微微側身擋住臥室的門,眼中剛剛湧現的笑意慢慢凝結。
一陣寂靜,臥室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道格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什麽都沒有說,靜靜地看著修林,而修林眼中也露出了一絲凝重。
修林從道格眼裡看不出什麽特殊的情緒,只是這樣的寂靜讓他心中湧入一絲不安。
“你想說我是異端?你不會也像那些頑固腐朽的老頭子們一樣吧,要是不屬於教會認證的超凡者就是異端,那你不也是嗎?”
道格平靜的臉上嘴角微微上挑:
“你的能力可不屬於已知的寂靜與沉眠教會中的任何一種,如果你把我舉報了,咱們倆都得被處於極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