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那熟悉的帶著東北口音的男人的聲音響起,我抬頭看到了一個和禦龍霆幾乎長得一樣,可是氣質卻截然不同的臉。
禦清宵含著笑,一字一頓的道,“如果今天兒媳婦沒熬過去死了,也是你害死的,被你的無知自私害死的。”
“可惡,我殺了你,禦清宵,你就是個禍害。”卷住我身體把我牢牢護住的白蛇,他已經被打回原形了,依舊口吐長劍要和面前長身玉立的笑面男人決一死戰。
禦清宵一揮衣袖,白蛇便隔空飛出去了。
一路上帶翻了一排的藥櫃,草藥散落了一地。
他們倆父子打架,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禦龍霆自然是被血虐的那一個。
我被禦龍霆緊緊護著,身體上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喝了有毒的湯藥後,體內已經開始起反應。
不僅腹內劇痛更甚,眼角居然流出鮮血。
隨著血淚從眼中湧出,我的眼眶疼痛異常。
突然,一陣劇痛伴隨著白光閃過。
我的雙手居然接到了兩顆圓滾滾的東西,“您……您是想要我的靈眼。”
驟然的失明,加上眼眶的劇痛,以及手裡那滑膩的器官。
我幾乎猜測了,我此刻可怕的狀況。
“生氣嗎?”禦清宵低醇的嗓音靠近。
我悲哀的搖了搖頭,“拿去吧,但我有個請求。”
“恩?”
“能不能待禦龍霆好點?”
“我挖了你的眼睛,我們父子已經不共戴天,不過……”
“什麽?”
“看到兒媳你這麽乖,我勉為其難治好他的傷。”
隨著禦清宵毫無感情的聲音落下,我手中那雙眼球也驟然被拿走。
血腥味彌漫的藥房裡,安靜的可怕。
我整個心神恍惚著,身體也莫名輕飄飄的。
不知何時,禦龍霆恢復人身把我的身體抱起,在黑暗中跑著。
禦清宵也是那個需要我靈眼的人,我的眼睛被他拿走,也許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看見了。
可我心裡除了那點自憐自哀,更多的是對禦龍霆的擔憂。
龍爹當著他的面,把他打成了重傷,也搶走了我的眼睛,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都禦龍霆都是莫大的打擊。
“蛇哥哥,我冷。”我抱緊禦龍霆的脖子,低低的喚他。
禦龍霆低頭吻住了我的唇,許久才移開,“以後我是你的眼睛,別害怕,暖了一點了嗎?”
他體溫漸高,可我還覺得冷。
是心寒的感覺。
“再抱緊一點,我真後悔……”我緊緊摟著禦龍霆,很想嚎啕大哭。
可我知道,我眼睛有傷,哭泣只會更疼。
禦龍霆把我放在了一張床上,指腹憐惜的撫摸著我的側臉,“恩?”
“沒有多看你幾眼,時間久了,我會忘卻的。”我懊惱的說道,手輕輕抓住禦龍霆的手,“團子看到這樣的我,也會害怕和擔心的吧……嗚……我媽……外公……”
“菀菀,我說過,我會是你的眼,你馬上就可以看見了,對不起,不能……把你原本的靈眼歸還……”禦龍霆的唇輕輕落在我的眼睛,隨後他的掌心覆在了我的沒了眼珠的雙目之上,手輕輕的顫抖著,“
好好睡一覺,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太陽照舊會升起來。”
我一想到禦龍霆今後陪伴著我的安全感,失去眼睛的絕望感便不那麽強烈,“我不困,你陪我多說會話。”
“不,你困了,菀菀。”禦龍霆的聲音好似有一種魔力般,使得我的雙目沾了膠水般合上。
我陷入到了黑暗裡,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見小時候父親死的時候,禦龍霆出現在旗袍上。
夢見家門口有可怕的蛇群盤伏,徹夜嘶叫著。
夢見薄被裡突然出現冰冷冷的蛇軀,把自己嚇得寒毛倒豎。
……
醒過來的時候,我睜開眼睛仰望天花板。
覺得特別的可笑,夢裡是想不到禦龍霆的一點好,全都是他的不好來了。
難道是真的應了那句老話,夢境都是反著來的。
現實當中禦龍霆越好,所以我夢見的他就越差勁。
倏地,我猛然發現哪裡不對。
天花板上的白牆,以及房梁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我舉起了手,每根手指看的都無比清晰。
只是相較從前而言,看到的東西稍稍有些扁平,就像是開了瘦臉濾鏡一樣。
昨天龍爹設計騙我喝下毒藥,我的靈眼早已自動脫落,被龍爹帶走了!
可是,為什麽我還能看的見。
我想都沒想掀開被子下床,衝到了房間裡的梳妝鏡前。
房間有些昏暗,襯的鏡子裡的我明暗分明。
烏壓壓的睫毛下,眼珠明亮異常。
長形的綠色瞳孔如同祖母綠一般,透著幾分的妖冶,又有幾分的詭異。
“禦龍霆……禦龍霆……你在哪!!”我醒來沒有找他,只是覺得他絕對不會離開我,最多出去轉轉之類的。
此刻,看到這雙熟悉又妖媚的雙眼。
我的心臟控制不住的,如同被車輪無數次的碾壓,血肉模糊的疼痛著,“你快出來,我很怕你離開我,求你別躲著,快出來吧。”
我在我媽的住處裡裡外外的找尋一遍,都沒有找到禦龍霆的身影,本來抬腳去到外面找他。
可是想想手機沒在身上,萬一他給我打電話,我沒接到要怎麽辦。
於是,我又光著腳跑回了自己的臥室裡。
床頭櫃上靜靜躺著兩支手機,一只是禦龍霆的,一只是我的。
旁邊的立式衣架上,掛著一身純白無瑕的修靈衣。
我緩緩低下了頭,看向了胸前刺繡的白蟒。
白蟒……失去了雙目……
它那雙曾經光可鑒人,把小時候的我嚇的半死的蛇瞳,不見了!
“蛇哥哥,你是又把我丟下了嗎?你真的……把我丟下了……”我整個人跪跌在地上,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落,嘴裡滿是鹹腥的苦澀。
心疼的無法直視那條失去雙目的巨蟒,手指卻控制不住的輕輕的觸摸著,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著。
想要大聲哭喊,可是所有的聲音都被堵在了喉頭。
這就是他說的要當我的眼睛??
我以為……就是頂多……像盲人的拐杖一樣……無時不刻的陪著我……
為什麽我的想法會那麽單純?
為什麽他會覺得這樣做對我才是最好的?
為什麽到了現在他還不明白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只是一個他……
“噗!”我整個人克制不住內心悲從中來的念頭,心神紊亂的吐出一口血。
整個人登時頭暈目眩的,我心裡特別清楚禦龍霆的個性。
他要是把自己的雙眼送給了我,還突然之間不告而別,怕是真的很難再找到他。
這時,我聽到了有人靠近的動靜。
警覺的扶著牆立馬站起身,快去的擦去眼淚。
地上的那灘血也被我用抽紙迅速擦乾淨,丟進了垃圾箱裡。
“媽。”看到我媽進來,我盡量平複心情的打個招。
我媽看到我之後,表情有些欣喜,又有些擔憂,“我聽你外公說,你和龍霆回來了,和你澈叔連夜趕回來。你的眼睛怎麽了?紅紅的,剛哭過嗎?”
“有點產後抑鬱,媽~”我實在是不忍我媽為我操心,扁著嘴過去抱住了她,語調裡滿是委屈,“看什麽都不順眼,幹什麽都不得勁。”
我媽摸著我的頭髮,柔聲的安慰我,“我剛生你的時候也這樣,體內激素發生變化了,慢慢調養會好起來的,龍霆呢?”
“還說呢,他是個大忙人,蛇宗有事就丟掉老婆孩子。”我一提到和禦龍霆有關的,都不用演戲,眼淚自己吧嗒吧嗒的就落下。
心裡的酸澀洶湧的翻上來,我緊緊的抱住了我媽尋求安慰。
從小我就比較自立,很少有這麽粘她的時候。
我媽一時都有些不適應,頓了頓,才拍了拍我後背,“乖啦,蛇宗肯定是有大事要處理,龍霆對你是真心的,對團子也很上心。”
“你怎麽知道是大事的?蛇宗被強敵侵犯,他要回去保護同族。”我仰頭凝視著我媽,本來是想裝可憐的,不知不覺我的視線迷離起來。
我媽的眼神也跟著恍惚,盯著我的雙瞳,陷入了一種泥足深陷的狀態,“菀菀,你的眼睛……怎麽……”
我的眼睛怎麽了??
這時,張澈忽然移步過來,指尖點在了我媽的眉心。
隨後他清冷的目光,戒備的看著我。
我此刻心裡才明悟,怕不是我得了禦龍霆的蛇眼,把蛇族的魅術也一並順過來了?
我媽恍惚了一下,有些疑惑,“剛才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菀菀最近修習玄術有成,她的道心不經意把你迷惑了。”張澈開口就幫我圓謊。
雖然他這話說的一板一眼,幾乎非常有可信度。
可是我眼瞳的眼色和形狀都出現變化,我媽還是生疑了,“修煉道心,眼瞳顏色也會變嗎?”
“非要我點透嗎?老婆,她和蛇君靈修了。”張澈低頭,對著我媽的耳畔低語。
雖然我沒了靈眼,五感不如從前敏銳。
可好歹我的道心修煉有成,這個音量還是聽的清清楚楚的。
老婆……是什麽鬼啊………………!!
我媽臉上紅霞遍布,羞的不成樣子,咕噥的道:“這倆孩子,越來越沒羞沒臊了,結婚就結婚,怎麽還……還一起……太亂來了。”
“修都修了?你還想強拆不成?喊菀菀一起吃飯吧。”張澈朝我投來略有深意的目光。
我媽很聽張澈的話,點頭的對我道,“菀菀,我和你澈叔在全興齋打包了早點,你跟著一起吃?”
“恩,好,謝謝媽媽,謝謝澈叔。”我強打精神,朝我媽和張澈擠出一絲笑。
我媽看到我笑了,心情放松不少。
拉著我一道去吃早飯。
全興齋是A城有名的地方菜,連早餐都做的格外豐盛。
我媽專門給我盛了一大碗水蟹海參粥,又給我夾了幾塊鹵牛肉搭配,“多吃點,中午喝鯽魚湯吧,這個補身體。”
“話說,媽,你和張澈叔去了哪?”我塞進嘴裡一口牛肉,就了一口鮮甜可口的海鮮粥,表情故作不經意的道。
我媽當場臉紅了,張澈的表情也有點緊繃。
差不多心知肚明的我也沒有咄咄逼問,自顧自的吃著。
我媽醞釀了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的斟酌字句道:“菀菀,對不起,媽媽和張叔去領證了,沒能跟你商量,你……會生我們的氣嗎?”
不知為何,我死灰一樣的心有了微妙的變化。
可能自己無法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看到身邊的重要的人都能夠幸福,心頭多少有了一些慰藉。
“媽,你既然決定要跟澈叔在一起了,為啥不告訴我啊?”我又喝了兩口粥,便沒有什麽胃口了。
和之前中毒後的胃口大開,簡直是天差地別。
我媽偷偷瞄了一眼張澈,動了動唇似乎有什麽難以啟齒的地方。
張澈握住了我媽的手,啟唇解釋道:“是我提出跟你母親在一起結婚的,我同她說我等了她三十幾年。那時候時間上太倉促了,你母親一時想不到好的說辭告訴你,怕你接受不了。”
“菀菀,我不是不尊重你的意見,實在是你澈叔等了我太久,我不想再蹉跎他了。”我媽眼圈紅了紅,情緒有些激動的跟我解釋,看的出來很在意我的感受。
深吸了一口氣,我朝我媽笑了笑,“其實我挺好奇的,澈叔這麽好的人,他為了你自小入林家,你年輕的時候是有青光眼,還是白內障啊!為啥能看上我爸?”
“這個……”就好似張澈是我媽的主心骨一樣,她又看了一眼張澈,才鼓足勇氣的道,“你爸爸長得要更加俊朗,性子也外向,更加的能說會道,不像你澈叔……他……”
“他總喜歡把對一個人的好付諸行動?”雖然一開始我就很看好張澈,可是到了此刻我真的完完全全放心的覺得,張澈就是守護我媽下半輩子的另一半,“媽,有件關於我爸的秘密,你怕是不知道。”
“什麽事啊?”我媽真的是嫁給我爸以後,就在一個小山村呆著,到現在還單純的跟個未出閣的少女似的。
她目光純粹,等著我的答案。
我想如果我沒有經歷這麽多,貌似我的性子也應該會和他一樣,“據說狐祖誘惑林剛時,乃是附身在青璃身上,所以林剛為狐祖做事。我在想……我爸會為一縷素不相識的狐狸魂魄做那麽多,還色誘你,生下我把我當做鼎爐,您說……狐祖用的是什麽招數啊?
“菀菀,你……你怎麽知道這些的?”我媽眼底裡的震撼,想必不是對我爸渣人品的驚奇,而是我作為女兒親口揭露這件事。
我做的恰恰就是磨滅去我媽,心裡面對我爸最後一點念想,“林剛和狐祖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死前告訴我的。”
“剛弟……死了!”我媽心情就跟做過山車一樣,從一件為止震驚的事,推到了另外一件上。
她表情完全是空白的,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張澈皺著眉頭,輕輕的把我媽的頭摟在懷裡,“死了也好,他不死,林家遲早被血洗。”
“血洗?阿澈,你……在說什麽?”我媽懵懵懂懂的抬頭,無知少女般看著面前如高山般,不可撼動的男人。
張澈看了一眼,我頭髮上交叉插著的兩個發簪,“林剛玷汙了青璃,你不是早就知道?民國年間那場血案,早已證明青璃背後的人,絕非省油的燈。也許……”
我媽定定的看著張澈,等他把話說完。
頓了頓之後,張澈繼續說道,“沒什麽,你不是最怕菀菀介意我們在一起?當著她的面,我們還是別太……”
“沒事沒事,你們就當我不存在,我吃飽了。”我起身打算溜之大吉。
剛才吐了口血,紊亂的道心只是被強行壓下去。
現在有多股靈力氣流在身體亂竄,馬上就要控制不住洪荒之力,爆發出來。
張澈輕飄飄的道了一句,“再吃半碗,不然營養不足。”
“只要半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非但不覺他苛刻,反而覺得他這個要求已經很寬容了。
張澈點頭,“是。”
在我媽都震驚的眼神下,我又盛了半碗海鮮粥。
隨便就點涼拌金針之類的小菜,一股腦灌進嘴裡。
喝完,我一抹嘴唇,“我吃飽了,澈……澈叔。”
是不是要改叫爸?
但是實在是叫不出口啊,一想到這個稱呼,就覺得羞恥。
還忍不住想到,壓在蘭邵棠根系下。
那口血玉棺材裡我爸的死屍……
他要是知道有一天狐祖灰飛煙滅,而是我活了下來,死屍怕是要從棺材裡跳出來呢。
也許我早就把張澈當成父親一般的存在,從心底裡崇敬張澈。
感動於他自小對我媽的感情,也欽佩他穩重專一的性子,只是這一天真的到來時,我反而有點不知所措了……
“菀菀,我們單獨聊聊。”張澈二話不說,抓住我的手腕,移步進了一間靜室。
他直接把我的小身板摁在了蒲團上坐下,往我身體裡灌靈力,“還好你修的是我張家的銳金之氣,我們同門同宗,你不會有排異反應。”
“呃,那個……我身體裡的銳金之氣不是我自己練的,是我師父白送的。”我尷尬的道,感受著源源不斷的如同潮水般湧來的靈力,我的鼻子酸酸的,“澈叔,你的靈力是不要錢嗎?省著點給我。”
“菀菀,我和你母親不打算要孩子。”張澈淡淡的像是在暗示我什麽。
我怎麽覺得連眼睛都開始泛酸,他這意思是要把我當唯一的孩子嗎?
還是我自作多情了?
正當我腦海裡胡思亂想時,張澈穩住了我混亂的道心,卻是冷不防來一句,“你的眼睛,是蛇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