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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故事》第19回 收家書玉磊聽教誨 失靠山肖琴受遺禍
  書接上回,和樂為順水推舟,那日起搭在方怡華家吃飯——基本是到點上桌,吃完撂手,偶爾擇擇菜蔬,動動鍋鏟,收收碗筷,也不過是一時興致。

  和樂為兄弟三人,他排中間。俗話說,皇家愛長子,百姓愛么兒,姥姥不疼、奶奶不愛是老二。和樂為讀初二那年,開始包產到戶,家裡分了八口人的責任田,大哥參軍去了,二姐在讀高中,四弟雖然輟學在家,但年紀還小,父親決定把他拉回家種地。幸運的是班主任李賢興老師知情後苦口婆心做他父母的思想工作,說和樂為成績好,考中專可以打包票。樂為父母這才松口——畢竟跳出農門不是普通的光宗耀祖,但還是提了條件:周末不能去補課,必須回家幫忙乾農活。李老師心疼那筆補課費,但考慮多上一個中專,學校獎金就多一份,咬咬牙答應了。和樂為果然沒辜負老師厚望,初三考上了師范。雖然身份已經徹底改變,但正如前文交待,地位並沒有質的提高,寒暑假照樣得下地乾活,一張本來就不白的臉越發曬得黑不楞敦,還被同學戲稱為小黑子;如今過上了這般養尊處優的日子,自然夢裡都能樂醒。按下不表。

  且說杜玉磊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坳村的生活。上課時間不用說,充實得很——白天的課滿滿當當;晚上備課改作業,還要抽空輔導肖琴。周末也不會無聊:沒去幹活的孩子多喜歡來學校跟他玩,有時他也和孩子們一起到野外去。來得最勤的是小倩,她已經開始學吉它,得空就會來找杜老師。

  最休閑的時候是傍晚,學校晚飯早,飯後杜玉磊都要到校外散散步,幾乎風雨無阻。路上碰到人,只要對方樂意,他會像個閑事婆一樣用半桶水的坳村話漫無目的地拉呱。這天,杜玉磊出來就見橋東堍一個二年級女生伸長脖子往對岸看,用坳村話問道:“佳璿,你這是等哪個呢?”他現在基本上能叫出全校每個學生的名字。

  佳璿倒不好意思說土語,用普通話回道:“等伊阿。”

  沒說幾句,對岸來了一個婦女,左肩扛柴火,右手提鋤頭。“我伊阿回來了,杜先生再見!”佳璿撇下杜玉磊跑過橋去,接過母親的鋤頭。母女倆在晚霞映襯下,仿佛一幅動人的剪影。母女剛過去,頂頭又過來一個四十左右,穿綠製服,背著郵包的男人。這人就是高郵,杜玉磊退回橋堍他過來。

  “高郵好!”杜玉磊分了一支煙給他。“杜老師好,去散步呢,”老高接過煙,“有你的信。”高郵從包裡翻出一封信給玉磊。玉磊一看字跡就知道是老父親的,謝道:“辛苦了!”

  “要說辛苦,大家都辛苦。種田不辛苦?挖筍不辛苦?扛木頭不辛苦?老師也很辛苦,一天站幾個小時,晚上還得備課改作業。尤其你們外面進來的,周末想回趟家都不容易——當領導可能不辛苦,可不是人人能當啊!”

  “那是。”杜玉磊原是一句客套話,沒想到高郵借題發揮說了這許多,看來確實有點怪。

  “對了,上次忘了告訴你,”高郵道,“寄本埠的信以後不要貼郵票,我直接捎帶就行。”

  “這樣行嗎?”玉磊覺得不妥。

  “沒事,多年都這樣。鄉下除了老師,寄信的不多——能方便就方便一下。”說話時已經走出幾步了。

  天尚光亮,玉磊小心撕開父親的信封。

  玉磊吾兒展信如晤

  知悉你分配在坳村,甚是欣慰。為父這樣說,不是不知道坳村是垓地最偏遠的一個村;也不是不知道坳村辦學條件很簡陋;更不是不知道坳村生活條件之艱苦。

為父這樣說是因為你年輕,年輕人就應該吃苦,吃苦是磨練意志最好、甚而是唯一的方法。先賢有言: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父親年輕時也在鄉下教過書,現在回想起來,這段生活經歷不是苦難,而是一筆可貴的精神財富。  磊兒,你雖然受過正規師范教育,但不能自大,要虛心向同事學習,他們有豐富的教學經驗,對提升你的教學水平大有裨益。另外,平時還應當把師范的專業書再拿出來讀一讀,一是能指導自己的教學實踐,二是在結合教學實踐更能理解教育教學理論的奧義——理論和實踐是相輔相成的。

  你母親看到我在給你寫信,托我交代,山區溫差大,早晚注意及時添衣服;還問你學校工作是不是很緊張,怎麽幾個禮拜都不回家?

  另:長功叔公的事知悉,死生自有定數,亦不必傷懷。

  就此擱筆,余言後敘。

  祝教安!

  父字

  年月日

  杜玉磊心裡閃過一絲愧疚,開學已經三個星期了,真沒有過回家的念頭。回到房間,杜玉磊覆信,感謝父親教誨,請大人放心,自己在坳村無論是工作、生活還是思想上都很愉快。又善意地謊稱上周末本來要回家的,因故延宕,現打算中秋國慶雙節回去,勞父母大人掛念,心實不安。“匆此先複,余容面稟。”玉磊看著結尾這幾個字,自己也笑了,“家書裡自己不覺也有了點八股氣。”

  第二天清晨,玉磊送信去給高郵。高郵才剛起床,睡眼惺忪,接過信:“昨晚村裡發生了什麽大事,整晚沒消停,害我一夜沒睡安穩。”

  杜玉磊道:“不會吧,這地方能有什麽大事。”

  這時肖琴從樓上下來,雙眼腫得像水蜜桃。高郵叫住她:“肖老師,村裡出什麽事了?”肖琴冷冷地道:“不知道。”

  一會兒巫佳貴過來,看得出也是一夜沒睡。高郵又問,他也不想說,礙於情面,簡單回了一句:巫書記出事了。

  原來坳村支部書記巫天明,這段時間作為副科級後備幹部在延州黨校培訓,培訓結束後到BJ考察一個星期。昨天上午坐飛機回延州後,包了一輛面的回凡城,沒想到路上出車禍,送醫院搶救無效死了。處理事故的交警在巫書記的行李箱中發現了巨額現金和一些金首飾。有關部門已經成立了專案組,要來調查村裡的帳目。消息傳到坳村,坳村幹部夤夜準備,這才有了昨晚的亂象。

  果然,一天后縣紀委和鄉政府有關人員組成的聯合專案組進駐了坳村。他們花了兩天時間,將坳村近三年的帳目徹查了一遍。結論是:坳村原書記巫天明貪汙挪用公款六萬五千三百六十八元,村主任和其它村幹部並未涉案。經請示上級,處理意見馬上下來了:開除巫天明黨籍,沒收贓款六千二百五十元八角二分及贓物金項鏈一條,抄沒家產,並處罰金一萬。

  巫書記和妻子只剩個空名,貪汙的錢一分沒拿回家,罰金、抄沒家產不了了之。專案組忙了一陣,竹籃打水,只能兩手空空地走了。

  這天課間操,老師們齊聚辦公室,不顧肖琴的感受,熱烈地談論著坳村巫姓史上最大的事件。

  “為什麽當官的都要貪?”“你怎麽不問為什麽是人都要吃飯呀?”“就是,沒聽說‘當官不發財,請我都不來’嗎?”“你當了官也一樣——‘誰人莫當官,當官都一般’。”“可是貪那麽多錢也花不完啊。”“你真以為那些錢是他一個人貪的!”“我當然不信;可鬼都不信的事,專案組就是信了。”“為什麽不信?死的已經死了,活的還要活著——而且還要更好的活著。”“這就叫,死了他一個,幸福一群人。”“這麽一說,巫天明的死還是重於泰山嘍!”杜玉磊一直在改作業,聽了這句話也不禁笑道:“你這話才真叫‘棺材裡揭短——氣死人’哩,如果死人會開口,第一句肯定是罵……”

  “又要罵誰呢?注意一點為人師表好不好!”巫校長一臉不高興地進來道,“今天是誰值日,為什麽沒在操場看操?”杜玉磊回了句“什麽叫‘又’,我什麽時候罵過人了?”後,再沒人應聲。巫校長隻好自己去看牆上值日安排表:“肖琴,來我辦公室一下。”肖琴一直坐椅子上傻愣著,仿佛隔離在另一個獨立的世界,這時抬眼看了看巫校長:“幹嘛,不就是沒看操嗎,你扣錢就是唄!”

  “知道你錢多。”巫校長冷笑道,“我找你是為了別的事。”

  肖琴醒悟今非昔比,口氣立時纖軟許多:“有什麽話就在這邊說吧,都是老同事,沒關系。”像大洋裡的小魚遭遇襲擊時更願意躲在魚群裡尋求安全感一樣,她害怕一個人去校長室等待未知的裁決。

  “那我就直說了,你要下去神仙坪。”

  “這學期?”

  “對,就這幾天吧;最遲不要超過下個星期。”

  肖琴雖然有預感,但沒想到這樣快,又問:“李姬調上來?”

  “是的——這是村裡的決定。”

  “可你是校長,就不能幫我說一句話!”

  “校長算個屁啊。”巫校長心想為什麽要幫你說話,以前仗著巫書記的勢不把我這個校長放在眼裡,現在說這話,遲了!“校長算個屁”就是肖琴以前跟他吵架時說過的話。話雖如此,肖琴淚眼汪汪的樣子還是激起他憐香惜玉的情懷,提醒道:“你要是求求巫主任,或許還有回頭的余地。”

  肖琴當然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專案組走的當天晚上,巫主任就到她房間,先是好語想勸,然後說愛自己很久了,最後又拿巫書記買的那根金項鏈上刻了一個“琴”字來威脅。

  “他……”肖琴真想罵“他就是個畜生”,當時為了能進村委,像兒子一樣巴結年齡比他還小的巫書記,就是當上了主任,也仍然唯巫書記臉色是從,現在天明剛走,就想打自己的主意,真是畜生都不如!……可是人走茶涼,再想這些有什麽用呢?肖琴只能強咽下這口氣,雖然明知巫校長也不是吃齋的,少不得走一步看一步,還是哀求道,“他雖然是村主任,但常言道,現官不如現管,我只求你。你知道,這幾年學區統考,我的成績都在中上,有一年還是第二名;李姬現在教材教法都不合格……”

  “我只求你”這句話讓巫校長的心活泛起來。她現在無依無靠,走投無路時有意於我也不是沒有可能。正是色令智昏,他也不想一想,肖琴連巫主任都不願委身,怎麽會送入他這個老頭子的懷抱。當下心一軟:“這些我能不知道?單純從教學上考慮,毫無疑問要留你。可是……”巫校長意識到自己在巫主任面前真正叫“算個屁”,就算肖琴脫光了等這句話,自己也決不敢表態,他歎了口氣,不知是為學校失去了一個人才,還是為幻想中的無福消受,“可是這些頂個鳥用!代課老師的工資是村裡支付,‘端哪家的碗,服哪家管’,這麽簡單的道理還用我再說嗎!”

  大家平時也有點看不慣肖琴恃寵而驕的姿態,但畢竟同事一場,眼前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還是讓他們產生了一點同情心,只是苦於找不出什麽有分量的話來安慰。

  杜玉磊不清楚這次人事調整的來龍去脈,一頭霧水地道:“就算是村裡有這權力,可是為什麽學期中間突然調整你們兩個,總得有個理由吧?”

  理由——還誰都不好說。

  “——要不你先去,等下學年我再找機會把你調上來。”巫校長不甘心幻滅心中美麗的肥皂泡,“你的事我會盡力的——當然,是因你的教學能力。”

  “對呀,”大家都附和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去下面待著,我們每天傍晚去看你。”

  “我也可以照舊輔導你。”玉磊也勸道。

  “謝謝你們。”肖琴又流下淚來,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同事,“這根本不現實——神仙坪是個單人校,我在那無親無戚,不像李姬可以住姑姑家,叫我一個人住學校,打死也不敢啊。”大家知道這才是實話,又無語。

  “好了,大家都去上課吧;反正這事我們也解決不了。”巫校長看了看手表,已經遲了幾分鍾,“大顏,你去敲一下鍾——肖琴,你沒心思上就算了,下節課我來代。”巫校長關心地道。

  其實那晚上拒絕巫主任後,肖琴就知道在坳村待不下去了。自己不是坳村人,當初來坳村代課完全是因為巫書記;如今巫書記不在,自己又不願淪為巫成信的玩物,卷鋪蓋走人是遲早的事,只是沒想到走得這麽快。她明白是李姬的催化作用——那也沒法。想清楚了,肖琴不再掙扎,打定主意主動走人。

  第二天蒙蒙亮,肖琴挑著行李就出了村子。杜玉磊除了周末都起得很早,這時已經在河邊洗漱,見肖琴出來,上岸招呼:“肖老師,你這是——去神仙坪麽?”

  肖琴搖頭道:“沒有。”

  “沒有是什麽意思?”

  肖琴跟他說了實話。

  “這麽說你是辭職不幹了。”

  “算是吧。”肖琴笑了笑。

  “巫校長同意了麽?”

  “他算老幾,不幹了還用他同意!”

  “倒也是,不過說還是要說的,不然大家會擔心你出什麽事了。”

  “你想多了。也就是你,他們——哼,”肖琴冷笑道,“就是真死了也沒人過問的。”

  杜玉磊聽了沒別的話,隻道:“我幫你挑一程吧。”

  “那就謝謝了。”肖琴沒有推辭。

  “應該的。愁嶺本來就難爬,一個女人還挑副擔子——好歹同事一場,不是嗎!”杜玉磊挑起擔子,下意識地倒吸了口氣,卻發現肩膀不疼了,“有一首愁嶺的民謠你知道吧?”

  “怎麽不知道,‘愁嶺愁,愁愁嶺,愁嶺上頭有風景;看著愁,想著愁,不看不想到嶺頭’。”

  “真是一首優秀的民謠——平淡中蘊含哲理。”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會想不開的——杜老師,你是個好人。本來以為這學期有你幫我補習,考函授有希望了;沒想到希望是這樣破滅的。”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新希望往往孕育在舊希望的遺骸上。”

  “也是。代課本來就沒出息,瞎耽誤時間,不如趁年輕到外面闖一闖——好了,放下吧,最艱難的一段你已經幫我走過來了。再次感謝,後會有期——如果真有機會再見,希望還能聽到你叫一聲‘琴姐’!”

  “世界這麽小,一定有機會的——肖琴姐。”

  “到時我請你喝酒。”

  “只要喝的是開心酒,誰請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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