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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故事》第14回 勞始逸終班風初成 苦口婆心流生返校
  且說杜玉磊趁酒意要問主任一個問題,巫主任叫他盡管問。“我發現坳村人給孩子取名,無論男女都按輩分,只有小倩例外——這名字還特洋氣……”“原來是這個,輩分名她也有,叫佳蕙——草字頭的‘蕙’。”巫主任笑道,“至於怎麽又叫小倩——既然先生問到,也不瞞你。我在山口讀高中的時候,學校轉來倆姐妹,姐姐叫李薇,妹妹叫劉倩——一個隨父姓,一個隨母姓。她們是跟右派父母從省城下放到山口的。這倆姐妹不但長得好看還活潑還多才多藝——所以我給女兒取名小倩。”玉磊笑道:“不會這麽簡單吧?”主任道:“還能怎麽樣!——說實話,連吃天鵝肉的念頭也沒有萌生過。”今夜,巫主任內心最美好的那段記憶應該又會重溫一遍了。

  再說玉磊洗漱畢,酒意消褪,歪在床上,睡意仿佛殘雲遇到勁風,蹤影全無。摸底考試發現的問題太多了——基礎知識不扎實、解答格式不規范、書寫字跡太潦草……問題和解決辦法交錯從他頭腦中閃過,千頭萬緒卻抓不住要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杜玉磊躺不住,坐到辦公桌前,沉下心擬訂班級和教學工作計劃:“除了紀律、衛生,核心是學習習慣。”凌晨一點多,三易其稿,一份五頁多的計劃才告完成。這份計劃細到早讀課時間怎麽分配,課堂筆記記什麽內容,語數作業格式和用筆的不同規定等等,都做了具體而微的要求。“太婆婆媽媽了吧!”杜玉磊遙望窗外稀朗的幾顆星鬥,自己也笑了,“有什麽辦法,萬事開頭難。”

  好的開頭是成功的一半,杜玉磊知道養成教育的關鍵是前期不能松懈。除了實時強調,嚴格監督,不姑息未達要求的同學,他還讓四名班乾各與一位同學結成對子,互相檢查提醒。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禮拜下來,孩子們的良好習慣已經初步成型了。

  星期六是九號,因巫主任第二天要到鄉裡開會,所以學校放假提早一天過教師節。杜玉磊約了幾個學生去動員余小山。

  早飯後,小倩、小良、大梁、佳香相約來到杜老師宿舍。

  “杜教師節日快樂!”巫小倩見了杜老師笑吟吟地道。

  “謝謝小倩,太開心了!這是杜老師職業生涯收到的第一聲節日祝福。”

  其他同學這才醒悟,紛紛跟上:“杜老師節日快樂!”

  “謝謝同學們!——成義怎麽沒來?”

  “早就走了。他說要先去講好,不然他舅舅會去山上乾活。”

  “想得很周到。那就出發吧,今天村裡給老師過教師節,我們早去早回。”

  小山家住余家坳,在麗溪下遊三華裡。太陽爬上山頭,濃霧開始散去,山間小路清爽宜人。

  這一帶山體岩石多裸露著,長年累月的雨水侵蝕,呈現一種古樸厚重的黧黑色。那些直抵藍天的巨樹,根就是扎在這樣的岩石中,還偶爾露出岩縫一展它遒勁的豐姿。巉岩林立,綠樹成蔭,清溪做伴,頑童相隨;大自然的美好景色襯著孩子們的快樂心情——杜玉磊簡直要醉了。一個水窪,一塊奇石,一棵古木,一聲鳥鳴,一尾遊魚,一瞥獸影……無不令他流連駐足。

  欣賞景色之余,杜玉磊順勢談起學習:“杜老師的課你們聽得明白麽?”

  小倩緊挨他身邊:“老師,您的課不但講得清楚明白,而且生動有趣。”

  佳香說:“上您的課覺得特輕松,注意力不知不覺就跟上了。”

  “對,

想開小差都不容易。”大梁的話引起一片笑聲。  “我最喜歡您講的課外知識,就是有的不能完全懂——昨天您說的漢字‘六書’,我還一知半解,再給我們說說吧。”小良當上班長後開朗了許多。

  這些小家夥,誰敢說他們沒有教養呢?不過是自己上課時提到過,“您”表示尊稱,現在他們都在用“您”來稱呼了。

  “能一知半解就不錯了,那老師今天再給你們講講。”杜玉磊高興地接過話頭,“遠古時候沒有文字,創造文字是人類文明史上的標志性事件。‘六書’就是我們祖先發明的六種漢字造字法。”玉磊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幾個圖,“你們看看像什麽字。”“口、目、水、山”大家看一眼就叫起來。“對了,最早的時候,這幾個字就是這樣寫的。這類字是根據物體的形象畫出來的,叫‘象形’字。當然,經過幾千年的演變,為了筆畫規范,也就沒有早期那麽形象了。”

  “能直接畫出來的字並不多,為了表達更複雜的意思,我們祖先又發明了‘會意’字。‘會意’就是幾個字會合在一起表達一個新的意思。”玉磊說著走到一棵樹旁靠住,“同學再猜猜老師靠在樹上會是一個什麽字。”

  小良道:“是不是休息的‘休’字?”

  大家都叫是了是了。

  “對,老師靠在樹上就是想休息一下。再比如老師名字中的‘磊’字,三個石頭表示石頭多。”

  小倩忽然噗呲一聲笑了。杜玉磊問她笑什麽?小倩也不避諱,仍笑道:“我們這裡有三個石頭扛口鍋的說法。”孩子們聽說都笑了,原來這是垓地人形容窮到極致的話。玉磊也笑了,道:“三個石頭扛口鍋,人不堪其憂,磊也不改其樂。賢哉,磊也!”

  小倩聽不懂,道:“老師您說什麽呀。”

  “我是說,小倩的‘倩’字,指‘青年人’,所以是人很美好的意思。”

  “真的嗎!”小倩開心地道。

  “那我的‘梁’字呢?”大梁問。“‘梁’是‘形聲’字,這類字在漢字中是最多的……”

  佳香道:“您這麽一說,漢字還真是有意思!”

  “漢語本來就是世界上最高級、最美妙的語種嘛。”杜玉磊道,“漢語體系中的平仄、壓韻、對仗,以及由此發展起來的律詩、詞、曲,還有燈謎、頂針、諧音、雙關等修辭形式,都是其它語種無法複製的。”

  “老師,您知道得真多!”

  “是嗎?謝謝小良誇獎。”

  師生一路談笑,不知不覺余家坳到了。巫成義早在村口引頸張望。

  小山家的房子是一棟兩進老厝——看來上輩也發達過——只是歷經風雨剝蝕,已經仿佛一個風燭殘年的老漢。

  小山父親在大門口候著,見成義引一撥人進來,知道是杜先生來了,迎上幾步。杜玉磊道:“您是小山父親吧,我是五年級班主任,姓杜。”小山父親操一口土洋雜混的普通話,局促地道:“怎麽敢勞神先生親自登門。”杜玉磊道:“沒關系的。”

  小山父親把玉磊迎到正廳。廳堂上方有一張老舊八仙桌——有一條桌腿是後來補上的,四條長板凳,桌子上放著半包“乘風”香煙;八仙桌後面的神櫥上供著已經剝了漆的余氏先祖牌位;牌位兩邊各堆了三四個大南瓜;東面牆上掛著四五根老絲瓜;西面牆上貼著一張“人人防火,戶戶有責”的宣傳布告。此外別無它物——地上還有幾堆雞糞。

  小山父親請玉磊在凳子上坐,拔出一支香煙給玉磊,替他點上,自己摸出一個旱煙鬥抽起來。玉磊抽了一口,聞到一股強烈的潽味,顯然是主人自己舍不得抽留著待客,時間久生了潽。他不忍說破,拿在手上,沒有立即丟掉。

  小山父親叫了聲什麽,一個婦女在裡面應著,端出一瓢擂茶。擂茶是山裡招待客人最常用的飲料,以陳年茶葉為主,混合一些降暑草藥,曬乾後擂磨成粉末,用瓦罐盛好。有客人來,用溫水在水瓢裡一衝就可以喝了。若是路過的人討水喝,熱情的主人也會衝上一瓢擂茶。喝擂茶有規矩:一是不能拒絕,拒絕主人會認為你嫌她家的水髒;二是要快點喝完,因為喝擂茶大家都用同一個碗,前面的人沒喝完,後面就得等著。喝完第一碗,主人會問客人還要不要,客人說夠了,才舀給下一位。杜玉磊已經喝過一次,知道這些規矩,“咕嚕咕嚕”喝完:“謝謝,可以了。”婦女再逐個舀給孩子們喝。孩子們喝完,她拿著水瓢就在房門口的福墩上坐了。

  杜玉磊叫她一起坐長凳,她不肯;夫婦倆東一個西一個,像倆犯錯的孩子,隻勾著頭不做聲。

  玉磊仔細打量這對夫妻:丈夫矮瘦身材,削肩駝背,眼光木訥,正當壯年卻顯出老態;妻子抱膝坐在福礅上,個子也不高,臉上籠罩著一種令人心酸的黯然神情。

  面前的一切讓杜玉磊沉默了,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話來勸說這兩位被貧窮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家長。

  這時弄子裡探出半個腦袋,小倩眼尖,叫道:“余小山。”小山躡腳出來,個頭跟小良差不多,比小良還瘦,面龐黝黑,上身穿一件已經褪色的背心,下面穿一條大短褲,露出黑碳似的胳膊腿。

  “小山,過來。”杜玉磊起身想把小山拉到身邊,他卻躲開了,“這麽小一個孩子,能幫家裡什麽呢?”

  “至少不要開銷哩。”小山父親道。

  杜玉磊道:“可不讓讀書,不怕孩子長大後埋怨?”

  小山父親道:“是他自己不讀哩。”

  小山突然道:“我現在又想去讀了。”

  “短命子,”小山父親喝道,“不是你自己說不念的麽?怎麽先生一來就變卦。”

  “成義說了,杜先生對人很好,不打人也不罵人。”小山爭辯道。

  “那也不行,讀了一年考個幾分還有臉皮說再讀!”父親這話讓小山不敢再開口了。

  “大叔,我看這孩子挺有靈氣的。”杜玉磊替小山開釋,“成績不好有很多原因。只要肯讀,一定會進步的。他還這麽小,沒書讀太可憐了。”

  “不是我們心硬,”小山母親也說話了,“先生都看見了,這個家已經窮得撈不起。大人勞力弱,他爹還有風濕的老毛病;山子姐姐還在學徒,只能管自己的嘴;哥哥在垓地讀初三,一學期光學費三百多,還今天交這錢,明天交那錢。本來是要叫他回來的,可是先生說他很有希望考上中專——好不容易祖上積德家裡出了一個會讀書的,就是這把老骨頭熬成膏也得供呀;所以只能拔小山回來了。誰叫他命苦,落在這樣的人家,自己又不爭氣!”

  杜玉磊道:“大嬸,如果學費可以欠呢?”

  “欠了還是要還啊。”小山父親先搖頭道,“家裡一年攏共那麽點收入,到時還是還不起。再說他那個成績,讀也是白可惜錢。”

  “再讓我讀一學期,不及格就回來。”小山還在試圖努力挽回。

  小良道:“以前小山成績差,是因為怕老師,現在這個新老師比誰都好,小山一定會進步的!”

  “不努力,杜老師也是要罵要打的喲!”杜玉磊笑道,“大叔,俗話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小山有這樣的決心,我們要相信他能讀好。”玉磊做最後的爭取,“你們看這樣行不行?學讓小山上,但是不領學校的新書,自己去借一套舊的,考卷可以用老師那份,作業本自己買幾個。這樣就不用交學費了。”

  小山母親聽這話動了心,看著老伴:“這,行嗎?”

  “行的,”巫小倩幫著說,“你們就讓小山去念吧。我可以送一支筆給他。”

  巫佳香道:“我送一個本子。”

  “我也可以送個本子。”大梁道。

  “你們都是好孩子,可這哪裡使得。”小山父親歎息道,“杜先生,你真是菩薩心腸啊!做先生的都這樣關心山子,我們做父母的還能再說什麽呢,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那就這樣說定了。”杜玉磊見他們松了口,非常高興, 又勸慰道,“等兒子讀了書有出息,一定會加倍孝敬你們的。”

  “孝子孝子,孝順兒子是真,孝順父親是假,這個是不去指望了——山子娘,去把那只花母雞殺了,中午留杜先生和孩子們吃頓飯。”小山母親答應著起身。

  杜玉磊忙攔住:“大叔大嬸,心意我領了,但是飯不能吃,你們同意小山去上學,我比吃什麽都高興。老母雞留著下蛋賣幾個錢;再說,今天村裡幫我們過教師節,有準備夥食呢。”

  “那先生是嫌沒菜吃,要吃村裡的齊整飯啦。”大嬸看上去真有些生氣。杜玉磊知道山裡人純樸,不忍拂逆他們的心意,答應道:“大嬸這樣說,我們留下來就是;不過,答應我不要殺雞,不然說什麽也要走。”

  “行,我也答應。那你們先坐著——山子,來幫一下伊阿的手。”小山高興地答應著,蹦蹦跳跳跟伊阿去了。看著他精瘦的身子、黢黑的細腿消失在門外,玉磊心裡又是酸楚又是欣慰。

  午餐菜雖然不多,但看得出已經花盡心思了;尤其那水酒,像山茶油一般稠密滑膩,像琥珀一樣深黃透亮,沒進口就有醇香撲鼻。杜玉磊輕呷了一口,濃而不澀、甜而不膩,連道好酒。小山父親介紹道:“這是冬酒。醫生說風濕痛喝點老酒有好處,燒酒買不起,每年立冬後女人會釀好幾壇,天天晚上喝一碗——確實有效果。”

  杜玉磊不安道:“那不是把您治病的酒喝了!”

  小山父親道:“沒關系的,隻管喝,哪裡就算得那麽合適。”話雖這麽說,杜玉磊到底沒有多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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