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染的血液滴入到井中。
如同扔下一包垃圾一般,頭都懶得回的騎士團自此撤出了望鷹城。
隨後,便是所有人都已經十分熟悉的一幕,望鷹城中百姓哀苦,泗蒙官兵入城,無計可施。
但這一次,所有完整的畫面都被放了出來。
那些染病的災民在痛苦中哀嚎,化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血肉怪物,奔向了原本傾力相互的家人妻女。
隨著病情的加重,從零星的一兩個,逐漸開始增多。
戰場上的拚殺並未止歇,對於並非異人的官兵來說,那光幕上的一幕幕慘劇,似乎更像是此刻作戰的背景。
一開始,幾乎只有剩下戰場上的兩方異人停下了刀兵,抬頭看著這巨大的光幕。
這不是劇情cg,他們仍舊可以行動,也有很多人本並不以為然,只顧埋頭廝殺,卻不由得漸漸順著對方的訝異目光抬頭看向天空。
“這就是你們。”
蒂爾達看著面前的加斯科恩,輕聲開口。
接著,她轉頭望向下方所有已經分明被光幕內容分了神的教兵,抬高了自己的聲音:
“這就是你們!”
“你們奉命行事,以為自己在弘揚神主正道,放牧世人,這就是加斯科恩讓你們真正乾的事!”
她的聲音灌滿了靈力,回蕩在整個西亞邊境的上空。
遠處的韓東文聽在耳裡,不由得點了點頭。
蒂爾達這樣的說法是最為安全的。
即便這是令人發指的罪行,但驅使教兵行事的是教會本身。
她不可能去指責每一個行事的齒輪,只有抓出一兩個典型,而真正的對手,永遠都是加斯科恩。
“罔立虛假聖子,叛離神主之道,這就是你們嗎!”
她的銀發在寒風中飄舞,
實在很難不引人注目。
西亞公國的大公,西亞國教的聖女。
教兵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對著蒂爾達頂禮膜拜,也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私下議論這樣一個完人的叛離。
他們本就躊躇。
她轉頭看向加斯科恩。
這個時候,加斯科恩應當歇斯底裡,應當發狂,應當大聲抗辯才對。
但他只是安靜地把手扶在聖杯——波塔身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加斯科恩大主教背叛了神主教會,我相信連同教皇陛下本人,也已經受他所害,你們還要為這樣一個人送命不成!”
喊殺聲已經聽不見了。
蒂爾達自高空凝視著那枯坐著少年神子的聖座。
“你的計劃千瘡百孔,創造神明也不過是須臾的妄想。”
她漠然看著面前的大主教,神色凜然。
“自從沒有在塔裡斯大教堂殺了我的時候,你就已經失敗了。”
“沒有在莫恩山中將我搶回去,敗上加敗。”
“最後是陷害泗蒙屠城,用泗蒙皇帝的手段來置我和泗蒙於不義,以期最後綁架整個教廷與你陪葬,最後一步,自然也是一敗塗地。”
加斯科恩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你還要如何!”
蒂爾達振聲問。
她開口的同時,手裡的長槍舉了起來。
“我是輸了,可你不懂,你不懂啊……”
加斯科恩側頭看向身側的波塔,面色滿是惋惜。
“你不懂,在馬上到來的未來,沒有神明的國度隻為成為他人冠冕上的陪飾珠寶,你不懂這件事有多麽重要。”
蒂爾達輕閉上眼睛:
“神主從未遠離西亞,你的三次敗北,就是她的意志。”
“她從未離開西亞,只是離開了你的身邊。”
語畢,風起。
高天之上的冰華天輪驟然轟開,如同雪夜中降世的天使雙翼一般。
她身後的光幕當中,泗蒙的皇帝一身白袍已經染得紅黑,喘出的氣在夜裡變成白色的霧。
冰槍轟下。
*****
南希站在韓東文身前,怔怔望著天空出神。
“你們的皇帝為什麽那麽痛苦?他沒有殺過人嗎?”
她沒有回頭,語氣裡是十分的不解。
“殺過。”
韓東文簡單地回答。
她轉頭看了看韓東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現在……可以了嗎?”
那雙水靈的眼睛眨巴著,宛如一個最懵懂的少女。
韓東文靜立了片刻,忽然開口道:
“我有些事情很好奇,或許你可以和我說說。”
南希無聲地示意他開口。
“我想知道加斯科恩許諾給你們的到底是什麽東西,讓整個教會就這麽心甘情願地對大公邸反叛。”
韓東文實在很需要知道這件事。
打,教會應該是打不過大公的。
加斯科恩不可能不掂量這一點。
即便他有大教堂裡面那副手段,可以暫時削弱蒂爾達的實力,總不可能大張旗鼓地把這底牌掏出來招兵買馬勸反。
所以,他到底許諾了什麽,才讓整個教會這樣追隨?
南希看了看韓東文,忽然笑了。
“整個教會?不……加斯科恩根本不需要整個教會啊?”
“我的騎士團唯我是從,他不需要忍耐騎士團的每一個人,他只需要我就是了。”
“難道泗蒙不是這樣嗎?”
韓東文語塞。
即便軍人的天職是服從,但若是明目張膽的反叛,自然也……
“而且,這不是叛亂,這是平反教會的異徒,這是向神主的獻身。”
南希的語氣很是堅定:“即便敵強我弱,願意獻身的信徒也會奮勇向前,這是十分偉大的事情。”
偉大……嗎?
韓東文望向遠處的戰場,忽然意識到,在管理者的角度上,這種宗教與虔信是多麽便利的一種工具。
只是,會有犧牲。
面前金發的少女,就是這便利的犧牲品之一。
“還有一個問題。”
韓東文開口:“你剛才逃跑的時候,知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裡跑?”
南希笑了:“當然知道。”
她沒有逃向西亞境內,而是一頭衝往望鷹城的方向。
現在他們的腳下,已經是望鷹城的土地。
韓東文問:“為什麽不往西亞跑?畢竟那裡才是你們的大本營。”
她回頭看了看西亞的方向,臉上少見地露出一絲落寞的神色。
“我這樣的病體,要是跑回西亞,自然會引起那裡的瘟疫,所以,還不如死在泗蒙。”
也就是用自己的死,來最後投一次毒。
上一次有這樣做派的人,是公孫雪。
但公孫雪是一個只聽命令的藥繭,眼前的南希,又比公孫雪好到哪裡去?
“所有的景象都結束了。”
南希抬手指了指天上逐漸消散的光幕,微微垂下頭顱:“你先前說的……”
韓東文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
“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