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甡確實是一位名人，明史列傳都有他的位置，他也乾過不少大事。

　擔任禦史的時候，像追論“紅丸案”的罪魁禍首，像因廷推一事與溫體仁激烈交鋒，都顯得剛正不阿。

　這些事情暫且不提，對待貧苦鄉民，吳甡也很是憐憫。

　崇禎四年，吳甡以禦史身份前往陝西、河南賑撫，本來是被推出來頂缸，可他卻竭盡全力，想方設法賑濟，挽救不少難民。

　期間，痛斥山西官員封閉商路，多次上書，終於讓糧草進了陝西。

　崇禎七年，吳甡成為山西巡撫，廣泛施恩於民，請皇上下旨，免去十個貧窮州縣的捐稅，已得到百姓愛戴，敬若父母。

　但吳甡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對待打家劫舍的匪盜，那也是格殺勿論。

　前方大軍停在遠處，一位官員排眾而出，單人一騎，到了趙知來陣前，趙知來猜測，如果估計沒錯，此人就是吳甡。

　回憶史料，吳甡年近五十，現在看上去，身體還硬朗，只是雙鬢花白。

　對方喊道:“可是平虜兵備道來人，本官乃山西巡撫吳甡。”

　趙知來走上前，拱手道:“吳大人，下官就是平虜兵備僉事，見過大人。”

　吳甡翻身下馬，跨了幾步，走到了趙知來前面，打量一番，還客套幾句，雙方算是正式相識。

　此時，王忠看見來人，立刻喊叫起來。

　“吳大人，我是山西總兵王忠，求大人救我一救，吳大人……”

　吳甡轉過頭去，正好看見王忠，而對方見其發現，喊得更加賣力。

　“吳大人，此兵備企圖引難民進來，禍亂邊鎮，卑職好心勸說，他卻突然動手，打得我軍措手不及，大人，此兵備亂動刀槍，意圖謀反……”

　只是吳甡聽得眉頭緊皺，而且看見王忠被綁，也沒有多少意外反應。

　這位巡撫明顯不喜歡山西總兵。

　吳甡已經獲知王忠調動所部，前往此地，於是也點齊兵馬趕了過來，誰知卻是這樣的結局。

　對於雙方的立場，吳甡得到了情報，所以一來，就傾向趙知來。

　但總兵被抓，吳甡還是要過問一下:“此事前因後果，你對我說一說。”

　趙知來答道:“大人，下官奉總督大人之令，迎接難民進入大同，進行賑濟，因事態緊急，就沒通知大人……”

　只是開了一個頭，吳甡就將話打斷。

　“接難民進入大同?此地難民不下五萬之數，大同守軍用度緊張，何來糧草賑濟?”

　對於糧食一事，趙知來向來底氣十足。

　“大人，下官已籌措不少糧食，無需朝廷供給，可保證難民吃穿無憂，就算再增加一倍人數，井坪城存糧仍綽綽有余。”

　趙知來的說辭很保守，可吳甡仍然不太相信。

　“大同乃九邊之地，像軍屯、民運、京運和開中都有定數，你何來糧草?”

　吳甡所說的內容是邊地的糧食供應體系，一般來說，確實沒有其他途徑獲取糧食，可趙知來不一般。

　但他的途徑沒法說出口，只能找一下其他借口。

　趙知來準備從“開中”著眼，而開中，那是為了鼓勵商人往邊塞運輸糧食，朝廷會給予其食鹽運銷的權利。

　他肯定搞不到鹽引，而商人想要鹽引就是想掙錢，那他掙錢的法子多啊。

　於是，趙知來又將江南糧商抬了出來，同時，講了幾個經典的掙錢思路，惹得糧商趨之如騖，反正就是一通瞎侃。

　但後世那些新穎的觀點卻是讓吳甡耳目一新。

　隨著趙知來不斷地吹噓，吳甡漸漸相信了他的能力，相信他擁有特殊的貿易渠道，可以保證糧食供給。

　問完糧食來源問題，吳甡對他與王忠的衝突仍不關心，而是轉問瘟疫一事。

　“我已獲知情報，難民之中瘟病肆虐，現已倒斃數萬之眾，你如何進行救治，若接入大同，如何保證山西一地安全，不讓其危及百姓生命?”

　趙知來認真思考一下:“大人，口說無憑，眼見才能為實，請稍等片刻。”

　接著便囑咐親衛喊來如娘。

　聽到趙知來介紹她是郎中，吳甡更是滿臉疑惑，一個小姑娘還能治病，有些不太相信。

　只是接下來的行動出乎吳甡的意料。

　如娘顯示了不少神奇的術式，並喚來幾個傷員，現場進行縫針等操作，讓吳甡那是大開眼界。

　趙知來讓如娘談一談瘟疫。

　如娘馬上進入狀態，各種案例信手拈來，站在那裡，侃侃而談，對瘟疫一事深入淺出，讓人豁然開朗。

　然後，如娘又說了處理手段，條理很是分明，至此，吳甡的疑慮全都消掉。

　吳甡顯得非常高興，他是山西本地父母官，首先要確保山西一方平安，但對陝西難民一事，那也是夜不能寐。

　如今總算解決一樁大事，吳甡心情暢快不少，同趙知來聊得很是高興。

　趙知來趁機問道:“大人，對於王忠興兵一事，如何處置?”

　一提起他，吳甡十分生氣:“王忠此獠是咎由自取，你可不知，去歲秋季，難民想過河求命，他帶兵阻攔，屠殺不少難民，我去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前些時日，朝廷下旨讓其進軍河南，打擊流寇，他居然敢稱病不前。

　“此次更為過分，不僅違抗總督大人軍令，居然敢向同袍動手，興起刀兵，真乃大逆不道，本官定當稟明陛下，對其處以極刑，傳首九邊，以儆效尤！”

　吳甡越說，越怒不可遏，聲音很是宏亮。

　興許是聽見了說話內容，王忠在遠處大聲喊冤:“吳大人，我是……”

　趙知來讓衛兵將其帶走，省得擾人心煩，吳甡並不在意，他不是愚忠之人，何況王忠出兵，都不和他打招呼，不把他放在眼裡。

　解決了王忠一事，趙知來就開始進行各項布置，再安排難民過河。

　吳甡沒有打擾，讓趙知來放心施為，如果遇到困難，他可幫襯一二，隨即站在一旁觀看。

　看見那些難民很守秩序，吳甡非常意外，對治理能力刮目相看。

　黃河岸邊，所有的士兵都動員起來，分工明確，很快就設置出隔離區，將難民引入裡面，讓其老實待在那邊，不要隨意走動。

　然後，如娘開始指導輔兵，裝灌藥水，拿著噴壺，沿著各線路噴灑出去。

　注意到這些新鮮事物，對於瘟疫一事，吳甡又平添不少信心。

　接下來就是安營扎寨，蒸煮食物，趙知來要讓難民吃一段時間粥，頂多加一些食鹽。

　趙知來帶了三百匹騾車，物資足夠，但就怕難民吃出問題，所以要清淡一些。

　事情按部就班進行，無意間看到吳甡的表情，趙知來想到一個主意，馬上走上前，請他去慰問難民。

　對於此事，吳甡相當意外，不知趙知來葫蘆裡賣的什麽藥，臉上寫滿問號。

　趙知來連忙解釋，說要陪吳甡一起進難民營地，只要做好嚴格防護，就不用擔心染疫。

　至於為何做出這個舉動，那是趙知來想起了他的為人。

　吳甡確實是剛正不阿，很重視名聲，如果請他深入難民之中，還無視瘟疫，對難民進行親切慰問，再讓此事流傳出去，一定會讓他聲名遠揚。

　到時候，朝廷上下都會轟動起來，名留青史不在話下。

　而吳甡一聽見趙知來也要進去，就沒有懷疑他包藏禍心，隨後想通此事的關鍵之處，想到後面產生的效應，就算是古井不波的心，都有些激動。

　穿戴防護裝備，吳甡就進入難民之中，引起難民爭相圍觀，紛紛抒發感激之情，讓吳甡內心得到極大滿足。

　夜幕降臨，難民事宜算是安排妥當，只是吳甡仍心緒難平。

　連保德知州過來相請，邀吳甡進城赴宴，都被他拒絕，一直與趙知來待在營帳，相談甚歡。

　吳甡告訴趙知來，要將其賑濟難民一事上報朝廷，對此等壯舉進行嘉獎。

　兩人之間的氣氛越發熱烈。

　就在雙方聊得高興之時，一名衛兵在營帳外通傳，說如娘那有要事稟報。

　趙知來將其招進來一問，原來是那個小姑娘出了問題，正在進行救治，他就和吳甡一起過去看看。

　看見趙知來過來，如娘將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小姑娘身上滾燙，溫度很高。

　若是持續下去，身體肯定扛不住。

　吳甡站在一旁，他是過來人，碰見過不少這樣的情況，知道此時她凶多吉少，說不定會夭折。

　他只能心裡哀歎一聲，期待這位小郎中，救活這個小姑娘。

　如娘邊操作邊解釋道:“發熱不是身體原病，而是身體為抵抗外邪，所做出的努力。”

　趙知來問道:“發熱也會對身體造成危險吧?”

　“對的，老爺，發熱對身體的危害不小，可能引起脫水，引起酸鹼平衡紊亂，導致腦水腫;可能造成腦子損傷，智力下降;如果溫度過高，影響中樞神經調節功能，甚至會造成死亡……”

　吳甡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語句。

　盡管聽不明白，但還是很佩服小郎中，覺得她很厲害。

　而如娘確實沒有讓吳甡失望。

　趙知來刻意讓如娘表現一下:“那有何手段進行救治?”

　如娘一直都在進行醫治，聽見趙知來的話，趕忙又將過程簡述一遍。

　她說已經給小姑娘打了退燒針，半個時辰之內，體溫會慢慢下降，然後就是輸液，可以補充水分，可以控制炎症反應，對抗病毒。

　下面就是物理辦法降溫。

　如娘先是將她身體都擦拭一遍，可以促進熱量散發，尤其是溫度較高部位，使用酒精擦拭，效果會比較好。

　再就是給小姑娘冷敷，在手腕、小腿和額頭上放著冷布，等布片被捂熱後，再行更換。

　如此一套程序下來，小姑娘的體溫慢慢下降，開始恢復正常。

　吳甡目睹著一切，按往常的經驗，小姑娘多半活不下去，現在卻救了回來，對於如娘的醫術，吳甡真心讚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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