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騎著白馬,於官道上,與褚祿山並駕齊驅。
不多時,舒羞下了馬車,來到世子殿下馬前,普通跪下,主動請纓,護送二公子遊歷天下,磨礪劍道。
世子殿下沉默許久,居高臨下,俯視著這位心思難測的苗疆女子。
片刻後,徐千秋允了她的請求,騎著馬,自行離隊,前去追那三輛馬車。
舒羞連連跪謝,騎著馬,興高采烈離去了。
夕陽西下,看著遠去的背影,徐千秋咧嘴微笑。
弟弟,哥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徐鳳年此番江湖練劍,亦有任務在身,那便是,一統江湖,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到了北涼,你便是蛟龍,也得把頭顱,乖乖低下去,而且,於北涼而言,從沒有過江龍之說。
到了這裡,只有過江蟲。
鐵騎之後,兩輛風塵仆仆的馬車,緊隨其後。
其中一輛,由梧桐苑大丫鬟青鳥,執鞭驅馬。
她望著馬背上,世子殿下的背影,咬緊嘴唇,緩緩低下眼角,眼中漣漪難掩。
官道上,最前頭三騎,世子殿下居中,兩位北涼王義子左右護駕。
這兩位,春秋亂戰中,皆以最結實軍功揚名,為正三品武將。
袁左宗,其威名雖不如陳芝豹那般,名震離陽北莽兩大王朝,但,比起寧峨眉,典雄畜,這幾位令北莽咬牙切齒的北涼青壯派將軍,仍能穩壓一頭。
再者,袁左宗馬戰,步戰,皆是帝國內公認的超一流武將。
僅憑這一點,北涼軍之中,便有“袁白熊”之名,擁簇無數。
離三人稍近些,北涼鐵騎,縱馬疾馳之余,盡皆目不轉睛,望向那位世子殿下。
這位世子殿下,如今已不在是世子,而是北涼之王。
便是徐驍沒能拿到世襲罔替,他也是當之無愧的北涼之王。
如今,既已拿到世襲罔替,更為名正言順。
蘆葦蕩一戰,武帝城驚世之舉,廣陵之戰,關於世子殿下的消息,陸續傳回北涼軍中。
這些驚天內幕,江湖不信,當之為傳言,天下不信,朝廷亦不信,可北涼軍,深信不疑!
因為,那是從八歲開始,便在北涼軍中長大的世子殿下。
如今,已是新任北涼王!
飛龍在天,於北涼境內,出現不止一次,別人不信,可他們信。
如此,足矣!
近些時日,江湖傳言,武評榜將會重排。
天下人都在關注,議論紛紛,北涼世子,不,應該說,新任北涼王,能位列第幾。
能入前五嗎?
萬眾矚目,翹首以盼。
最近,無數自詡能人異士,紛紛趕往北涼之地,欲投效於北涼王府。
不少好事者,也前往北涼看熱鬧,北涼特產綠蟻酒,最近已賣得斷貨了。
北涼百姓,喝酒助興,不亦樂乎。
大街小巷,酒樓酒肆,生意火爆。
那些對世子殿下鋪天蓋地的口誅筆伐,此刻,已都煙消雲散。
一些生意頭腦極好的說書先生,東拚西湊,南打聽,北收集,杜撰出更多精彩事跡,只要是談及世子殿下,關於這趟遊歷,亦或者,有關三年遊歷,皆能贏得滿堂喝彩。
往常,平日裡,說書人口水唾沫,耗費好幾斤,額外打賞,撐死不過幾顆銅板。
可如今,每日皆能到手好些碎銀子。
對那位世子殿下,雖素未蒙面,但是,不絲毫不影響他們,能不遺余力去吹捧,誇讚。
初時,士子書生們,聽聞徐一指,一指滅敵兩萬余,於廣陵境內,飛龍在天,滅敵六千,皆嗤之以鼻,一笑置之。
可是,身邊所有人,眾口一詞。
於是,那些未曾見過飛龍在天之人,也開始將信將疑。
最後,見大勢所趨,不得已,隻好跟著起哄,心中卻已信了七八分。
北涼軍中,亦歡騰不已,士氣空前高漲。
慕容梧竹放下簾子,自言自語道:
“原來,褚祿山這等大魔頭,竟也怕殿下呀。”
弟弟慕容桐皇略作思量,道:
“殿下隱藏頗深,這褚祿山,或許只是怕那位北涼王而已。”
慕容梧竹皺了皺眉頭,不習慣反駁弟弟的她,竟首次反駁,放低聲音,說道:
“可我覺得,褚祿山是真的怕殿下。”
慕容桐皇猶豫了一下,陷入沉思。
入涼州城前,世子殿下坐回馬車,與裴南葦同乘一車。
裴王妃掀開車簾一角,透過縫隙,看到夾道百姓,指指點點,譏笑道:
“殿下也會害羞?翻山越嶺三千裡,終於把惡名,變成美名,這不正是世子殿下,此番出行的本意嗎?”
這女人,總愛與他抬杠,徐千秋不理睬,隨她冷嘲熱諷。
北涼王府。
裴南葦跟著徐千秋,走下馬車。
王府的壯闊規模,不亞於皇宮,這讓她有些始料不及。
還有,迎接陣仗,極為寒酸。
偌大一座王府,佔山擁湖,想必,應該仆役無數。
可此時,朱漆門口,隻站著一位身材不算健壯的老者。
今日立冬,古語,水冰地凍,雉入大水為蜃蛤。
老人似乎畏懼寒意,雙手插入厚實袖口。
似乎,已站得很久了,身上熱氣流失極快,禁不住風吹的老頭兒,抖了抖腳。
見到馬車停下,面帶笑意,快步走來。
見到世子殿下,便笑著說些瑣碎嘮叨:
“回了啊,好好好,瞧著壯了些。
爹已讓府上弄好了驢打滾、嫩薑母鴨這幾樣葷菜,一年中,就數立冬進食最補身子骨。
可惜了,鳳年過家門而不入,是沒這口福了。
咦……!!!
怎的,你出涼州時,帶了多少女子,這趟回來,一個都不見多啊?
莫不是因為,出行時,銀子帶少了,那些涼州外的小娘子,太精明市儈了?
不見兔子不撒鷹?”
慕容桐皇,嘴角抽搐。
慕容梧竹,瞪大眼睛,一臉茫然。
別告訴她,這老頭兒,便是那位人屠北涼王吧?
慕容梧竹不斷告訴自己,絕對不是,絕對不是!
靖安王妃裴南葦,心中震撼,不輸慕容姐弟。
但到底,更加懂得人情世故,及禮儀,正二八經,彎腰,施了一個婉約萬福。
但是,在其言語中, 仍是情不自禁,帶了些顫音,道:
“裴南葦,拜見徐大將軍。”
世子殿下示意了一下幾人,介紹道:
“這位便是我爹,叫吧。”
慕容梧竹咽了咽口水,本能地後撤一步,口中帶著顫音,道:“爸!”
徐驍:“……”
徐千秋:“……”
他不是這意思!
叫吧,意思為,上前行禮,尊稱。
許久,姐姐慕容梧竹,終於反應過來,刹那間,恨不得找處地縫兒鑽進去。
慕容桐皇連忙打岔,確認眼前老人身份後,揮了揮衣袖,五體投地,額頭死死貼在冰涼石板上,畢恭畢敬,道:
“劍州草民,慕容桐皇,叩見北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