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清才請我入內,他說:“你就是阿明探子吧!昨夜,小女已派人回家傳信!”
我歎了口氣,說道:“羅店和上海灘並不遠,那位六姨太......”
那位鄒清才聽到“六姨太”三個字,臉色瞬間一變。
我自知失言,說道:“那位何太太,為何沒有回來?”
鄒清才的臉色恢復如常,說道:“她懷有身孕,不宜動步!”
我說:“原來如此,何太太心緒不寧,何師長托我前來瞧瞧!”
終究是受人之托,我問道:“最近,你家可有事情發生?”
鄒清才愕然,說道:“最近幾日,我家中並無大事發生!”
忽地,他似乎想起了什麽,於是開口說道:“只是,在前幾日,我妻子說她吃壞了東西,心裡有些煩躁,所以,這幾日一直睡不好覺。
今日一早,我便讓人請了鎮上的老中醫前來,給她開了些涼血止躁的藥,現在應該沒有大礙了!”
剛才阻攔我和小雷的那位看門的下人欲言又止。
鄒清才道:“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那位下人說道:“老爺,阿福今早不見了,另外……另外在昨夜,還有幾隻野貓躥進了咱們大院!”
“阿福是誰?哪裡人?”小雷聽到了蹊蹺,於是開口問道。
鄒老爺擺了擺手,說道:“我家有兩條看門狗,其中一條,就叫‘阿福’,一條狗,幾隻野貓而已,不必大驚小怪!”
我眉頭深鎖,古人常說“狗來富貓來窮”,或許這是迷信的說法。
我這人並不迷信,可是,我卻認可這句話。
因為人和動物的身體構造不同,狗、貓的感官與人不同。
有的時候,他們能感知人不能感知到的危險氣息。
譬如一個地方地震,人渾渾噩噩,但大多數的動物,卻能提前逃生。
那下人顫巍巍地說道:“不是啊!老爺,昨晚的貓叫聲,淒厲得很,小人一夜都沒有合眼!”
鄒清才斥責道:“你瞎說些什麽?幾隻野貓就把你嚇成這樣,倘若盜賊來了...”
說到這裡,不知為何,鄒清才竟沒有接著說下去。
我不由得記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傍晚,村口就是突然躥來了幾隻野貓。
夜裡,那貓的眼睛中,散發著幽幽綠光,口中還“喵喵”低吼著。
幾天之後,我們全村的人都死光了,只有我和他活了下來。
當然,那次是人禍。
因為他,全村的人都死了。
在我的眼中,狗的忠誠遠勝於人,連看門狗都不見了蹤影,這真的不是什麽好兆頭。
在遠古時,狗自狼馴化而來。狼又是群居動物,因為獨狼很難生存下去。
狗進入家中,自是把人當作了自己的族群,盡忠職守。
看門狗不見了,還有我最討厭的動物——貓,它們也來了。
還不是一隻,而是來了好幾隻,成群結隊。
“阿來,你再胡說,我扣你工錢!”
“是!是!”
鄒老爺輕罵了兩聲,然後和那名下人阿來,領著我們前往客房。
行過大廳,我們迎面碰到了一長得很清秀的少女,十七八歲的年紀,一頭烏黑的頭髮,瓜子臉,明亮如星星的眼睛,鼻小巧而挺。
鄒老爺喊住少女,問道:“青鸞,夫人安睡了沒有?”
我心道:原來,這位姑娘,名叫青鸞。只是,這是她的真名,
還是丫鬟名… 就在我思索時,卻聽那青鸞說:“夫人喝了藥後,一直在屋內安睡,還不曾醒轉過來!”
我問她的名字是哪個“青鸞”,她微微一笑,眼睛變成了彎月。
她說她母親懷她的時候,有一天做夢時,夢到了一隻凶猛的大青鳥。
後來,算命先生說,那隻凶猛的大青鳥,正是青鸞,這是個吉兆。
所以,待她出世後,她的父親就給她取名為“青鸞”。
我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鄒老爺說:“青鸞,今天廟會,晚上的彩燈還行,用過晚膳後,你帶阿明探長和小雷去看一下吧!他兩位,是貴客,萬萬不可怠慢了。”
在客房安放了行李後,因為阿來和青鸞不在此處,小雷便問我:“師父,你老人家看人最準,你覺得鄒老爺這人怎麽樣?”
我微微一笑,反問他:“你跟了我這麽久了,也是時候出師了,我便問問你,你覺得他是何種人?”
小雷憨然一笑,摸了摸腦袋,然後向我說了三點:
第一,鄒老爺很富有,因為他有這麽大的宅子,而且今天我們從大門走到客房,短短百余丈的距離,我就見到了九個下人,所以他必定富有。
第二,鄒老爺雖然富有,可他身上穿著的卻不是綾羅綢緞,而是普普通通的青衫和布鞋,衣袖上還有很新的縫口,小雷斷定衣齡在五年以上,這就證明鄒老爺為人很吝嗇。
第三,剛才阿來招呼小雷到客房的時候,小雷向阿來問了鄒老爺的年齡,小雷說鄒老爺今年四十六歲,可是鄒老爺的面貌看起來卻在五十多歲,而且小雷還說鄒老爺眼圈周圍稍黑、眼睛頗腫、早生華發,必定是長期睡眠不好,可能是有心事,或是以前做了對不住良心的事。
他說完以後,就用焦慮的眼神望著我,顯然在意我的看法。
我微微一笑,說我不認同第二點,因為從大門走到客房,阿來、青鸞對鄒老爺都畢恭畢敬,從沿途瞧見的下人們投來的眼神看,大多都是比較真誠的,所以鄒老爺平時對下人應該是不錯的, 沒有虧待過這些下人,是個做頭子的料。
他穿青衫布鞋只能說明他節儉,不能說吝嗇。
小雷笑道:“第一點任誰都能猜到,我胡亂猜的第三點,師傅倒是沒有反駁。”
我歎了口氣說:“我這一生中,倒是遇到過不少金盆洗手的大盜惡匪,我遇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已是家財萬貫且安於本分,可偏偏節儉得很。畢竟不是自己的錢,用得不安心吧!獨對下人卻是厚待得很,也許散些錢財,能將心中的惶恐稍微傾瀉出去。”
小雷驚道:“師傅的意思是鄒老爺以前是大盜?”
我搖了搖頭,說我只是隨便發發感慨。
這鄒老爺的手看起來蒼白無繭,沒有修習過武術,應該不是大盜惡匪。
可世間的事情,又有誰說得清楚呢,我早年流浪時,就曾親眼見過一個小孩在井中下毒,毒殺了仇人一家十二口。
在我的六識中,我感覺到這位鄒老爺,不是好人。
他家境殷實,聽說又是獨女,卻要將女兒嫁給一個臭軍閥做姨太太。
攀附權貴,本就是人的本性。
還有,我從鄒老爺柔和的眼光中,看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凶厲的氣息。
這是很多江洋大盜才有的氣息,殺過人才有的氣息。
我曾經數次見過這種眼神,冷漠、無情、狠辣,那是煞氣,手上沾有人命的人才會有的煞氣。
我對我的六識感官,一向自信得很。
但我不明白,這種氣息,怎麽會出現在鄒老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