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
晚上八點四十分,“潭暈暈”的直播間裡提前趕來一萬多人,對著漆黑的屏幕發呆。
作為人氣已經處於整個網站遊戲區中上位置的女主播,每一次潭暈暈直播戶外的時候,觀眾們都會特別活躍,因為平時主播打遊戲時很少露臉,走的也不是賣萌聊天的風格,時常與觀眾稱兄道弟,互噴菜雞。
只有戶外直播露了臉,她才會收斂一點,甚至裝模作樣地擺一擺溫柔人設——然後被觀眾無情拆台,回歸互噴環節。
[時間到了呀,怎麽還是黑屏]
[說不定暈子姐正在那個什麽廢棄醫院旁邊躊躇,思考怎麽說服我們不進去]
[話說有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裡播,兄弟姐妹們線下狙擊啊]
[上次提要求的榜一小姐姐隻說讓暈子姐找個鬧鬼的地方真人探險,她]
[就自己找了一個,就透露說是廢棄了但沒拆的醫院嘛]
[那怎麽知道是不是真有鬧鬼傳聞?]
[嗐,要求那麽高幹嘛,她敢大半夜的跑到醫院裡逛一圈也算是可以了]
[樓上發言限制30字卡的真死]
提前到的觀眾百無聊賴的在公屏彈幕聊天,突然,黑屏畫面閃了閃,最中間象征著主播不在直播的圖標消失,微弱的光亮和隱隱綽綽的輪廓在屏幕裡晃動。
“這個信號好像不太好啊,網怎麽這麽慢?”觀眾們熟悉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
“我的自拍杆呢?塞哪裡去了……”
“安好了,能聽到嗎?有畫面嗎?喂喂喂?”
[有有有]
[聽得見聽得見]
[畫面在哪呢?好黑呀……霧草還真是黑燈瞎火的]
一道光束橫穿屏幕,照亮了一大片范圍,好像是一片廢墟。
光線又一轉,這時觀眾們才看到了主播潭暈暈的臉,只見潭暈暈一手拿著自拍杆,一手拿著手電,小心地避開了直射攝像頭的角度,對著屏幕打了個招呼。
“我來了啊,喲,人已經這麽多了,都是過來瞻仰主播勇敢的卓越風姿的嗎?”
[是來觀摩你怕到走不動路的]
[格局小了,我想聽猛女尖叫]
[懂得都懂奧,這把賭一波一晚上貢獻多少鬼畜素材]
“胡扯,我玩恐怖遊戲從來不叫!”主播翻臉不認人的語氣很帥氣,但每次啪啪打臉的樣子很狼狽,她把手電筒往身後一照,讓鏡頭也帶到後面,給觀眾介紹,“這就是今晚的目的地,一棟廢棄的門診大樓!”
遍地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廢墟之上,一座老舊的五層大樓,屹立在夜幕中。
雖說今天晚上連月亮都沒有,但照全局的話,還是那些能從朦朦的光亮中看到大樓的輪廓,U型的大鎖早就不知道被誰給破壞了,隨意地勾在門上,風一吹就微微晃動,發出輕輕的撞擊聲。
“就當是今晚的遊戲背景科普吧,看到這片廢墟沒有,以前呢,這裡是一個完整的醫院,住院樓之類的其他大樓已經被拆了,只剩下這棟3號樓,聽說是因為工程上的矛盾才留下來的,不過從那之後就有很多關於這棟樓的鬧鬼傳聞。”
主播把臉往鏡頭前面湊了湊,笑眯眯的,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今天我就進去大致走一圈,看看到底有什麽嚇人的,我這算是百分百完成承諾了吧?一點折扣都沒打。”
“誒,謝謝流光溢菜送的小愛心,待會兒進去之後我可能沒辦法一直看著彈幕了,
房管記得幫我感謝啊。” [完了,一看到這個畫面,我突然害怕了]
[別的不說,你昨晚提到的帥哥呢]
[什麽帥哥,那叫外援,大腿(狗頭)]
[嗯?啥?今天潭暈暈不是一個人?]
“哦對了,提醒我了,我得改個名字。”看到這些彈幕,主播把手機從自拍杆上摘下來,低頭摁了一會兒,觀眾們就看見直播間的名字變成了【帥哥帶在我鬼屋看風景】。
[???]
[可是帥哥呢?皇帝的新哥?]
[什麽?暈子姐終於要有帥哥了嗎,你出息了]
“wake,你快來,他們都看不到你了。”主播好像是對著鏡頭後面那個方向說了一句,緊接著,另一道手電筒光束亮起,一個很是高挑的青年走到了主播旁邊,抬眼看向鏡頭。
彈幕安靜了一瞬,青年也沉默著,仿佛隔著一隻小小的手機完成了一次眼神交匯。
兩秒後,觀看人數已經來到四萬多的直播間裡,傳來了聽起來很是敷衍的問好:“你們好,我是wake。”
冰冷的聲線在大晚上的提神醒腦,配合著背景裡陰測測的廢墟和大樓,讓人無端生出一身雞皮疙瘩。
加上那身詭異的氣質,哪怕這長相確實優越,還是讓一些本就在緊張的觀眾哆嗦了一下。
[好家夥,哥們兒是來扮鬼的?]
[怎麽這麽像幽靈,這氣質愛了愛了,恐怖遊戲名副其實]
[哈哈哈我覺得進了醫院潭暈暈一回頭就能被嚇一跳]
[我決定今天全程錄屏]
[殺瘋了殺瘋了殺瘋了啊啊啊三秒鍾我要這個男人的全部資料]
彈幕很熱鬧,關注這場直播的有一大半都是平時喜歡看恐怖遊戲的那群粉絲,有男有女,喜歡開玩笑,氛圍也還不錯。
但熱鬧都是他們的,在手機的另一邊,直播的現場,譚小雲隻覺得一陣涼颼颼。
大概是因為深春的夜晚寒意太重了,廢墟又是比較壓抑的環境吧,她心裡果然已經開始毛毛的,總感覺四面八方都有窺視感。
但她還是得在觀眾面前做出平時直播活潑的樣子,這是敬業!
好在旁邊的“保鏢”給了她很強的安全感,不認識的人或許會覺得wake走路沒聲兒,神出鬼沒,跟個鬼似的,譚小雲卻隻記得他的可靠,以及自己尾款還沒付。
“wake,我們現在進去吧。”已經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了,譚小雲決定開始推進行程,她偏過頭征求謝淵的意見。
謝淵點點頭,主動走在了前面,讓譚小雲帶著鏡頭落後一步,這樣一來,鏡頭既能錄到譚小雲的側臉和他的大半個身體,也可以像一雙眼睛一樣同步他們的視野。
一步一步走到3號門診樓的大門前,他伸手把掛在門上的鎖拿下來放到一邊,然後輕輕推了推,由於很久沒有維護和使用,門像是被卡住了一樣,打開得很艱難,並且十分應景地發出了刺耳又驚悚的響聲。
隨著縫隙地打開,譚小雲第一時間捂住口鼻,結果發現並沒有多少灰塵被攪動到空氣裡:“嗯?比我想象得要乾淨一點呀。”
“廢棄了一年。”謝淵聽到她的話,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瞥了她一眼,“不是古宅。”
灰塵肯定有,尤其是在廢墟環境之下,大樓的表層牆面很容易染髒,但這畢竟是室外,懷禦市又經常下雨,想出現“爆灰”的幾率接近於0。
[笑死,這哥們兒的眼神仿佛在說暈子姐是智障]
[潭暈暈不暈就不是潭暈暈]
手機屏幕上的彈幕刷的飛快,以他的動態視力是可以看清楚的,但是他對彈幕一點興趣都沒有,反而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門後的景象。
廢棄之後,大樓就徹底斷電了。
入眼一片漆黑,不過他們兩個人都帶了強光手電,照射范圍很廣,視線跟著光線掃視了一圈,勉強能看出這棟樓還在投入使用時的樣子。
進門之後是個大廳,左手邊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谘詢台,中間有一圈圍起來的桌子,也是提供谘詢的位置。
大廳的周邊便是曾經的服務窗口,這所醫院之所以會被拆,本就是因為建立年份久遠,設施比較老舊,謝淵甚至看到了服務窗口上方用正楷體紅字粘貼上去的窗口業務名稱。
“哇,這也太夢回10年前了吧,這紙都掉了一半了。”譚芸芸用手電晃了晃1號窗口上粘貼的【掛號】兩個字,“掛”從左上角開始脫離了粘貼面,搖搖欲墜。
現在的醫院用的都是電子屏,這種落後的設施的確需要淘汰,哪怕是位於老城區,也不能改變它已經無法提供完善醫療服務的事實。
泛黃的牆面上還用綠色字體粘著路標,大廳右側的盡頭連接著一條縱深曲折的走廊,標了一個剪頭,寫著【外科】。
“我回憶一下之前找的資料,嗯……對了,傳聞中說,這所醫院的外科、耳鼻喉科、婦科和醫學檢測室那邊都會出現奇怪的事情,比如外科的走廊上會往下滴血,耳鼻喉科的醫生辦公室裡會傳來很重的,哮喘一樣的呼吸聲,但打開門後又不見人影。”
譚小雲自然做足了準備,用一種看似平靜,實則微微壓著聲音的技巧說著:“婦科辦公室那邊能聽見嬰兒的哭聲……有人曾經在一個醫生用過的辦公桌上發現了小小的血手印。”
她肯定不是在嚇唬謝淵。
她是在嚇唬觀眾。
這座大樓完全被棄用,在拆除醫院的時候又沒有被推過,現在無人管理,又不算危樓,就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 流傳出來的這些怪談的講述者大多都是這一年裡閑著沒事乾跑進來玩的網上衝浪年輕人。
誰也不能確定這裡頭幾分真幾分假,反正前來“打假”的人,本身也不介意再用自己的“親身經歷”給怪談增加一分恐怖感。
謝淵朝那條漆黑的走廊看了看:“那過去看看?”
其實在走進這棟大樓的時候,他就隱約感覺到了一股不正常的陰冷,和季節無關,就是在燈籠女怪談遊戲中提到的陰氣。
但這股陰氣太淡了,不一定就是有鬼存在,存放過屍體的地方、一兩年內死過人的地方、承載過太多悲傷和絕望的地方,都或多或少會凝聚陰氣。
而這幾個條件,醫院恰好都能符合,所以醫院怪事多。
謝淵沒有再因為“距離過近”而被卷入新的怪談遊戲,也沒接到任何來自基站的遊戲邀請,他猜就算廢墟和大樓裡真的有鬼,也只是一個小遊魂那種程度的,對活人造不成多大傷害。
所以可以放心大膽的莽。
“好啊。”譚小雲有大哥罩著,底氣都比平時充足了不少,她轉臉對鏡頭說,“朋友們,現在就要去傳聞中第一個鬧鬼的地點看咯,提前說明啊,要是什麽也沒發生,那只能代表傳聞是瞎編的,不能怪我沒節目效果。”
[當然,講的很有道理]
[快去快去]
[我怎麽好像看見拐角有個人影閃過去了……]
[我知道這是哪兒了,我家就在附近,這醫院挺有名的]
[我好像也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