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車上參與者們確定了猜測的,是來遲了半步的基站短信。
林與卿看了一眼手機,然後將屏幕對準謝淵,笑道:“基站真是區別對待,你看,它給經歷者發的消息不僅延後,還這麽敷衍。”
謝淵瞥過去,短信界面裡竟然只有幾行字。
【你所在的怪談遊戲已提升至三級,十分危險!請注意傾聽講述者的安排,後續流程尚未公布完畢,請盡可能確保講述者存活】
只有等級升高的提醒,除此之外一點信息都不透露,冷冰冰地告知參與者殘忍的事實,連一個解釋和安慰都沒有。
謝淵恍然間覺得這可能就是基站的雙標。
林與卿收回手機,攤了攤手,調侃道:“基站對你們這些有能力開真實流程的人真是愛的深沉,一個個的跟對它親兒子似的,我們就沒有這個待遇。”
雖然事實的確是這樣……
謝淵隱約從林與卿的話裡聽出了點別的意思——這人是在隱晦地告訴他,基站需要能開真實流程的講述者解決掉怪談,給它提供新的規則能力。
他其實在補給站遇到虞白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基站維持著所有怪談遊戲的入口,干涉著怪談的規則,自然也需要養分補充自身,再利用新得到的怪談做出凝聚物,形成一個良性的循環。
參與者們因此獲利,生存更有保障,但最大的贏家一定是基站本身,它的目的幾乎完全不加掩飾,那就是想借助參與者們的力量,讓所有怪談最終都被它掌控。
聽上去其實有些令人擔憂,絕對的野心和權利總會帶來慘痛的後果,但就目前而言,沒有人會拒絕它。
畢竟實力和利益都不允許,而且基站逐漸掌控怪談的過程,對人類來說或許算得上究極漫長,漫長到看不見結局。
誰會真的關心幾百年幾千年以後的人類會怎麽樣呢?謝淵反正不會。
幾百年後的後代就算是退化成深潛者也跟他沒關系。
但謝淵確實因為林與卿的提醒而對這個頗有城府的偽出家人多了一絲好感,不管林與卿隱藏起來的危險感來自於哪裡,起碼這人現在做的事一直是對他有利的。
“就、就是說,這個怪談遊戲,變得更難了嗎?”溫錯也瞥到了林與卿的短信界面,但由於認知不足,他不是很懂這個概念,局促地揉領口,“我們什麽時候能下車啊。”
謝淵:“嗯。”
溫錯迷茫地重複:“嗯……是什麽意思?”
“下一站下車。”謝淵又道。
溫錯愣了兩秒,才意識到“嗯”是在回答他第一個問題。
還真是……簡略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不僅變難了,還難了好幾倍,一加二大於三那種,換句話說,你活下來的幾率不大了哦~”林與卿為溫錯宣布了這個高興的消息。
溫錯:“……”
受害者一時間有點絕望和驚恐地縮了起來,並想離林與卿遠一點。
而另一邊的021覺得比起驚恐,他應該先生氣。
一個新人講述者,憑什麽自作主張開真實流程,讓他們毫無準備地進入三級怪談?
局面瞬間就要命了起來。
下一秒他悲哀地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擺在面前——還能憑什麽?憑實力。
是自己一開始就小瞧了這個講述者,種種跡象都在證明,不管這個自稱姓謝的講述者是不是真的第一次帶怪談隊伍,都有資格指揮本局遊戲的經歷者。
沒有資格就創造資格。
021想,謝領隊簡直比一些三階段講述者還要難纏。
他和049剛想利用等級壓人,謝就給他們來了個兩極反轉,現在有著三級怪談流程信息的謝才是惹不起的那個,他不僅不能繼續招惹,還得為剛才的不尊敬付出代價。
他哪有本事生氣,還是先想想怎麽挽回吧……
“大意了呀,要是剛剛多忍一會兒就好了。”021聽見身旁的049小聲嘀咕,“這下肯定要被他針對了,嘖,三級怪談呢,只能去道歉啦~”
021:“……”
論觀察力,他自認在049之上,但要論臉皮,他鐵定不如。
049還念叨著呢:“這件事傳回去的話,我們兩個會被當做負面教材吧,到時候那些家夥又會說我脾氣太急,念叨個沒完——討厭!”
“你想怎麽道歉?”021不打算想回現實以後的事,他更關注當前,三級遊戲,他可是沒把握活著出去的,049這女人心真大啊。
他瞄了眼謝淵,壓著聲音說:“依我看,他不像是脾氣好到一句道歉就把我們的質疑忘掉的那種人。”
049驚訝地睜大眼睛,仿佛不能理解:“哇,想什麽呢你,口頭道歉還不如直接給自己立座墳。”
她眨眨眼睛,暗示一般撩起裙子的一角,酒窩淺淺凹陷下去:“我可是女人,怎麽道歉還用說?倒是你,有沒有準備什麽講述者能用的凝聚物啊?嘖,你不會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吧?你可是21號,比我靠前28位呢。”
“……的確沒有過這麽大的判斷失誤,但是我不用你教。”021被嘲諷了,冷著臉偏過頭去,“初次合作,我只是不確定你的作風,問問而已。”
“那你現在確定啦~我和013姐姐是一個做派,不了解我,你總該了解013吧。”049挑挑眉,不再和自己的便宜父親搭話,翹著二郎腿開始關注謝淵那邊。
謝淵不是很想告訴這兩個數字人,他們的悄悄話自己能聽見一半。
雖然他的聽覺不像謝霜天生那麽恐怖,但在鬼城時刻防著某些鬼怪偷襲的經歷還是讓他的聽力比常人好些。
所以像“女人怎麽道歉”、“講述者能用的凝聚物”、“初次合作”、“013”之類的關鍵詞他都沒漏,即使完整句子沒聽到,也能猜個大概。
這兩人不是父女、沒有曖昧,甚至不算熟悉,但有一定的配合意向,原來是因為隸屬同一個勢力。
謝淵對此略感興趣,這是他在怪談遊戲方面的知識盲區,看來出去後得找林與卿了解一下。
404路公交車平安度過了坑坑窪窪的泥土路路段,進入新的一節水泥小路,道路盡頭依稀可以看見一座不大不小的圓柱體建築。
傾盆暴雨中,建築孤零零地坐落在路邊,周圍全是矮小枯死的樹木,淡淡的光從建築的窗口透出,入口處架著兩盞正常的路燈,給人一種尚在營業的感覺。
司機駕駛著404路艱難地向前駛去,老想回頭看謝淵一眼,但得忍著。
謝淵又將基站短信看了一遍,然後提了提聲音:“直接在隆冬殯儀館正門口停靠。”
“好的——”司機啞著嗓子應和,終於放心地朝建築物開。
“殯儀館?我們在殯儀館下車?”林與卿探頭去打量那棟建築物,“要進去?”
謝淵:“嗯。”
他沒有在車上宣布新的流程,因為這輛車上還有一個擺明了和淹死河關系很大的“爸爸”鬼,任務涉及到了“爸爸”的死因,他不能當著“爸爸”的面暴露這些。
但提到“爸爸”……殯儀館快到了,這也意味著吃貢品的任務時限快到了。
任務更新時隻提到第三站不會有鬼上車,沒說之前的任務作廢。
但“爸爸”已經不再催促他們,頹廢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古怪笑意,渾身的水滴越來越多,在座位下形成一窪淺池。
“不聽話的孩子下了車也會受到懲罰。”爸爸這麽說著,好像反而心情好了起來。
021和049見狀不再耽擱,既然沒有混過去的余地,他們便果斷的將蘋果和香蕉都給吃了,任務失敗的懲罰怎麽也得是和沒人穿壽衣一個級別的,他們可不想冒險。
只有林與卿面露難色,用香蕉把兒戳了戳謝淵胳膊。
“大佬,看我一眼,你不覺得這水果我吃了會出事麽?”
謝淵抬眼,淡淡回答:“你還怕出事。”
“我也是個大活人啊,活人都是會死的,登極樂世界對於正值英年的我來說還太早了,我憑什麽不怕。”林與卿淺色眼珠凝視謝淵,輕笑道,“要不是看你在,我就是把壽衣強行套別人身上都不會自己穿,我還受傷了,你可不能管殺不管埋——”
謝淵不想聽林與卿堪比念經的逼逼賴賴,直接叫了溫同學的全名:“溫錯。”
溫錯先緊張了一下,然後發現沒人對謝淵在此時暴露他真名的事感到詫異,於是抿唇道:“怎麽了?”
謝淵把蘋果和香蕉從林與卿手上薅下來:“你替他吃。”
貢品一樣三份,反正有人吃完就行了,就算“爸爸”說每個人都要吃,也還有他和溫錯兩個人沒算在內。
所以他一早就推測出,讓受害者幫穿了壽衣的經歷者吃貢品,會是最優解。
“我嗎?”溫錯有些發怔,“可是這個吃了不是會……更危險?”
他鏡片後的眼睛無辜睜大,默默望著謝淵,似乎在問“你是要放棄我了嗎”,看著很可憐。
林與卿倒吸一口涼氣,伸手攔了一下:“嘶,小孤狼,你這是打算滅同學口啊?”
吃貢品肯定會在後面的流程裡產生影響,比如讓爸爸鬼達到攻擊條件,經歷者有凝聚物,還能擋一擋,受害者手無寸鐵,一旦運氣不好被第一個攻擊,很容易直接升天,旁邊的人想保護他都不一定能反應過來。
雖然他覺得這位受害者很有古怪,但還沒到拿對方的命不當回事的地步,所以他算是用開玩笑的語氣拒絕了這種幫助。
謝淵開始暴躁:“滅你大爺的口。”
他有恐怖陰冷的氣質,但這是被鬼城的鬼一次次殺死後靈魂被汙染上的外在特質,是陰氣殘留的結果,又不是真的無視生命。
林與卿聽出他沒這意思,放下心來:“我大爺的口可不興滅啊。”
謝淵認為自己遲早會把林與卿的嘴堵起來,好好打一架。
懶得再理會,他斜了溫錯一眼,雖然知道溫錯大概是習慣性做出可憐的表象保護自己,但還是花了最後一點看“貨幣”的耐心做出解釋:
“我讓你承擔的風險我會負責,保你活下來,成交?”
“等等,”林與卿要素察覺,作勢要把蘋果拿回來,“你早說保人嘛謝大佬,看我啊看我啊~我完全不怕,我能吃十個!”
溫錯一口啃上蘋果,差點咬到林與卿伸來的手指,順帶著把香蕉也往懷裡收了收,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叼著蘋果肉含糊不清地說:“成交。”
林與卿用舌頭頂了頂腮幫子,歎了口氣:“狡詐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