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達摩接過桑傑上師遞來的苦西梨草葉,張口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控制住了,按照桑傑上師的囑咐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立刻起身從石室出來,離開了神廟,一路小跑回了苦行房,來到自己的隔間鋪,稍微收拾了一下。
喬達摩實在沒有什麽東西可收拾,兩件換洗的衣物,一些簡單的日用品,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與其說來收拾東西,倒不如說是來收拾一下心情,整理一下信息,想想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切來的太過於突然,好好的怎麽就讓他離開呢?他孤身一人能去哪裡?為什麽一句話都不讓問?
喬達摩仔細回憶著桑傑上師的話,回想他說話時的眼神和語氣,他似乎有很多秘密想和自己透露,但又不能說出口,甚至問都不能問。
“難道有什麽人在監視?”
喬達摩想起匡樓曾經說過,他之所以會發瘋,是因為將心裡的想法告知了神靈,爾後就遭到一股不明力量侵入腦中,進而出現了瘋癲。
對於神廟中的僧侶們來說,每天的一項必修課就是在神像前向神靈進行禱告,除了讚美神靈外,還要說出心中的所思所慮,以完成和神靈的“心意相通”。
聽其他修行的古魯說,一旦和神靈心意相通,就會在沉思的境界中與神靈對話,甚至能見到神靈。
這點上喬達摩卻從來都沒有成功過,不管是對著小神像,還是在神殿中對著大神像,喬達摩會進入奇妙的境界,卻從未遇見過任何神靈,從最開始辨識時就是如此。
有時喬達摩還會想,神靈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尤其是苦西梨女神,據說她美豔非凡,與她心意相通的話會見到她嗎?
現在想來,如果每日都要向女神禱告,心意相通,那心中的想法、記憶,是不是對神靈就一覽無遺了呢?自己在地球的記憶,奪舍喬達的經歷,豈不是都要被神靈知曉?
想到這裡,喬達摩背後起了一層冷汗,雖然他從未避諱自己穿越之事,甚至時常和周圍人說起他在另一個世界的見聞,但他知道自己終究不是神靈,所說內容多有粉飾歪曲,真實的內心是無法展示於眾人的。
“桑傑上師突然要我離開,似乎是發生了意料之外的變化,讓他不得不改變原來的計劃……原來的計劃,桑傑上師原來有什麽計劃呢?僅僅是將我培養成仙人,躲避三百年的劫難?”喬達摩心中疑惑頓起。
事實上從他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就一直覺得有一雙手在推動著他往前走。
優缽娜幫他蒙混過關,桑傑堅持收他為徒,桑多法師給他遞送紙條,匡樓利用苦西梨草與他溝通……每一步都顯得既自然又不自然。
尤其是優缽娜幫助他,那時還混雜著喬達性情的喬達摩以為其中有男女的情愫,現在想來以優缽娜的性格,斷不會做如此冒險唐突的舉動,更何況她是一個修行的僧侶,怎麽會為男女情緒就出手相助?
桑傑上師收他為徒的理由也很牽強,頂著儺雲大祭司的反對,硬要以頭落而不死有異象,能成為仙人為由,要進行辨識儀式。收徒後對喬達摩卻百般縱容,於修行一事似乎算不得特別上心。
還有桑多遞送的紙條,匡樓在他面前跪拜說的那些話……喬達摩越想越覺得有問題。
一時間,喬達摩心亂如麻,不知道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自己的疑慮究竟有沒有道理。
“我要去一趟戒律塔,去見見尤博厲!”喬達摩想到了尤博厲,
在所有人中若說誰人沒有秘密和心機,那自然是尤博厲,去問問他或許能解惑。 於是,喬達摩立刻拿好不多的東西,朝著戒律塔跑去。
結果到了戒律塔,尤博厲的兩個首陀羅仆從告訴他,尤博厲下午去上刀術課了,晚上才會回來。
喬達摩在千柱廳徘徊了一會兒,心想不能再猶豫了,雖然心中有諸多疑慮,可直覺還是告訴他,桑傑上師不至於害他,還是聽從他的話,想辦法離開才是。
可是往哪裡去呢?翡翠城外是什麽樣的世界,喬達摩並不清楚,腦海中僅有那點喬達的記憶,而喬達從未離開過翡翠城。
“對了…去克魯達那裡,尤博厲在,阿那律和目連十三肯定也在,找到他們先和他們商量一下此事。哦…還有,還有匡樓…”
喬達摩再度來到九層塔關押匡樓的禁室,這也是喬達摩疑惑的一點,作為瀆神者,神廟對匡樓的關押始終不嚴,自己想見就見,想來就來。
就算有咒術禁製,也不該如此隨意就能接觸吧?
而且事實已經證明了,這些咒術禁製對匡樓根本沒用。
“匡樓?匡樓!”
喬達摩對著關在禁閉室的匡樓喊道,聲音在塔內回蕩。整座戒律塔,實際上就隻關押了匡樓一人,其他石室全都空著,整個神廟幾千名僧侶,每日裡矛盾衝突其實不少,犯規破戒的人也時常有之,可這裡大多數時候都空空蕩蕩,就靠著尤博厲一人也足以支撐。
“三藏尊者?你怎麽又來了?”
禁室內傳來匡樓道聲音,他顯然很驚訝喬達摩會再來。
“我要離開神廟,離開翡翠城了。”喬達摩道。
“什麽?為什麽!”匡樓大驚,追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我不知道,桑傑上師突然就讓我離開,沒有任何理由和征兆,他也不許我問。我正準備走,但我想,你要不要跟著我一起?”
之前還堅定地不想走,說怕拖累薩丁神廟的匡樓此刻也陷入了猶疑之中,不消一會兒,禁室內傳出了“嘩啦啦”的鐵鏈響聲,跟著鐵籠被打開,匡樓再次從緊室中走了出來。
“我們去往哪裡?”匡樓問道,看樣子他決定和喬達摩一同離開。
“先去中城區索娜奇宮,我一個朋友那裡。你穿上我的衣服走。”
喬達摩將自己的衣服給了匡樓,匡樓在禁閉室中關了十多天, 渾身上下已髒臭不堪。
他蓬頭垢面,但精神看起來很不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眉頭微蹙,顯然在思考什麽問題。
換上喬達摩的衣服,兩人順利從戒律塔中出來,順利得喬達摩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待兩人到了神廟大門口,看守的武僧也並未多加盤問,很輕易就讓兩人出了神廟。
因為桑傑上師已經下了命令,不做任何盤查,進出隨意。
同一時刻,神廟中心殿內,桑傑上師的修行石室裡。
喬達摩離開時很匆忙,他並未注意到,那顆被咬了一口的猴頭果還在木桌上。
桑傑上師雙腿盤坐,雙眼緊閉,面對著這顆缺了一口的猴頭果。
“黑玄,桑多背叛了我們,我怕他已經完成了奪舍長生之術,他想成為覺者薩姆。”
“我知道,剛剛你的話我已聽到了,他會盡快離開的吧?”
“會的,不過我不能想這件事,也不能說,不然……”
“不要再提了,待會兒你還要做祈禱。明日的事,讓明日來終結吧。”
“桑多他……壞了我們的計劃,他向覺者提到《奧義書》的時候,我就該警醒的。不過…我的記憶都存放在陰陽魚中,若不是桑多背叛,我也無法想起過去的事…”
“不要再想了,覺者的降臨本就毫無征兆,我們遵循幾十年前的約定行事,我封存語言,你封存記憶,桑多封存摩耶之力,一直等候到今日,本以為已全無希望,誰知真的等來了。火種已經降臨,燎原的大火會燃遍整個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