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村，某戶村民家裡。

　一個來自甘蔗村的宣傳員正在跟村民們宣講農會。

　周圍擠著五六個村民，都是他比較熟悉的。

　這才剛開始，可不敢跑去打谷場召集全村人聽他講話，只能這麽悄悄摸摸的來。

　即便如此，在場村民一開始也是看在相識的情分上才肯過來聽他講話，雖然現在是農閑， 但也有活要乾的，誰沒事專門跑來聽人瞎咧咧呀?

　不過來了之後，聽他說得還挺有意思的。

　村民們掰著花生，一邊吃一邊聽。

　花生是宣傳員帶來的，有東西吃村民們才有耐心聽講。

　“這個農會呀就是我們農民的會社，許老爺說了，只要大家團結在一起， 就不會受欺負啦。就說咱們楊家村的地，租子都要八成，一年耕種到頭來全給了地主老爺，這合理嗎?這不合理！”

　“但咱一幫泥腿子無依無靠又能怎麽辦呢?地就這麽多，你不佃有的是人搶著佃！就是因為有人搶著佃，所以地主老爺才敢這麽胡亂漲租子！”

　“你們仔細想呀，如果沒人肯佃他家的地，他敢漲租子嗎?田地佃不出去，難道地主老爺能自己下田耕種嗎?”

　聽到宣傳員這話，周圍村民想象著肥頭大耳的地主老爺下地乾活的場景，個個都忍不住樂了。

　宣傳員接著說道:“那為啥這麽多人搶著佃地主家的地?明明租子都那麽高了還要搶?就是因為咱們不夠團結，每家每戶都隻想著自己！你們想呀，如果我們大家都一起講好了，要地主老爺降租子，不然大家夥兒就都別佃他家的地，那不就沒人去搶了嗎?”

　眾人點點頭，覺得有道理。

　但仔細一想，太難了。

　人心隔肚皮，現在說好了一起抵製， 可回頭就有人偷偷摸摸去搶佃了。

　宣傳員又說道:“我知道大家在想什麽， 整個村子這麽多人想要團結在一起，得有人帶頭有人監督吧?哎，所以我們要組織一個農會！大家推選幾個公認的有能力，信得過的人來作農會幹部，讓農會來帶領我們！就好像你們現在都聽地主老爺的，有了農會之後，大家就可以都聽農會的，就不用害怕有人背著大家夥兒去幹壞事兒了！”

　“這有了農會之後，咱們楊家村的鄉親們就可以團結起來，一起要求地主老爺降租子！就能像我們甘蔗村那樣隻交五成的租子！大家想，都是佃農，楊家村憑啥要交八成?楊家村的地難道比甘蔗村的好嗎?”

　一說到租子，眾人就認真多了，連花生都忘記吃了，左右議論著，不斷點頭表示認同。

　他們對自家的租子不滿很就了，以前陳員外在的時候，甘蔗村是七成租子， 而他們楊家村卻是八成租子！

　如今甘蔗村換了許老爺，租子降到了五成， 結果他們楊家村還是八成！

　都是東越府的，楊家村的地也沒比甘蔗村金貴到哪兒去，憑啥收這麽高的租子?

　聽宣傳員這麽一說，可不就是他們人傻不團結好欺負嗎?

　宣傳員又接著說農會的諸多好處，除了可以抵製地主隨意漲租之外，要是受了地主老爺的毆打欺負，還可以一起跟地主老爺討公道。

　有了農會之後，還能直接跟官府對話，官府攤派下來的徭役經由農會可以做到公開透明。

　對此，宣傳員還跟他們透露了一個秘密。

　其實官府並沒有攤派那麽多徭役！

　就比如說這一次北山開礦，甘蔗村五百多戶人才要出二百多丁，可楊家村三百戶人就要出三百丁！

　這其中有一部分人根本不是徭役，而是被地主老爺賣去作勞工的！他們原本應該要有工錢，只不過被地主老爺貪了，騙他們說是徭役！

　此話一出，村民們頓時就炸了。

　他們家都有人去服徭役，前些天個個都難受著呢。

　現在聽宣傳員說了才知道，原來不用這麽多人服徭役！

　這楊地主可真壞！

　這時候，院子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粗暴的拍門聲，然後門就被人踹開了。

　楊家的護院家丁抄著棍子就闖了進來，領頭的質問道:“這外村人來這兒幹什麽的?”

　這家主人趕緊解釋道:“虎爺，這我家表親，過年串門呢……”

　那領頭的護院“啪”的就給他一巴掌，罵道:“入你娘的！你當老子傻嗎?就是這外村人在講什麽農會，背地裡說老爺壞話是吧?”

　“哎，你們怎麽打人呢！”那宣講員惱火道。

　“打人?老子還要打你！”

　“你敢！我是甘蔗村農會的！”

　“農會?入你娘的農會！一幫賤皮子，也敢背著老爺搞事情！給老子打！”

　護院家丁們立馬抄起棍子就打，宣傳員捂著腦袋嗷嗷叫，一邊往外面跑，卻被家丁攔住，一棍子砸倒在地。

　……

　薄暮時分，馬八斤便親自帶著二百人新軍抬著傷重的宣傳員來到楊家村，新軍荷槍實彈在楊家祖宅大門外一字排開，氣勢駭人得很。

　被楊家人喊過來助威的村民們在聽到一聲對天鳴槍之後，頓時就慫了。

　這怎麽比官軍看著還厲害呢?

　隨行的還有九州公社社員趙虎，兼甘蔗村支書，甘蔗村農會副會長。

　上午被楊家護院家丁打成重傷的宣傳員被人抬了上來， 擺在隊伍前面，整個人包得跟個粽子似的。

　除了宣傳員，還有其他幾個聽講時被一並打傷的楊家村村民也在現場。

　趙虎對周圍村民喊道:“各位楊家村的鄉親們，我們不是悍匪，我們是甘蔗村的人，來這兒也不是找你們麻煩的，我們就找楊員外討個公道！想必你們也都聽說了，今早我們村的人被楊員外的家丁打成重傷，腿都打斷了！你們都看看，這他娘的得下多重的手?”

　“還有這幾位，都是你們村的，你們應該都認識，也是被楊員外打傷的！”

　“大家評評理，他楊員外憑啥亂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村民們見到有本村的人也被打了，早就沒了火氣。

　這根本不是兩個村子間的矛盾，他們自然也沒必要跟著乾架。

　而且這楊員外平日也真不當人，養著一群惡狗各種欺負人，村民們肚子裡也憋著一團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