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人?出來。”波菲率先反應過來,朝陰影裡吼道。
一個白色衣裝下的倩麗身影從樹叢中走了出來,全然不理會波菲的叫嚷,繼續對蕾奈說道:“本來以為只是你們林生城的家務事,想悄悄離開的。沒想到被欺負的竟然是我的舍友,你們做事之前就不能多調查一下嗎,都囂張到我頭上來了。”
“塗月,你知道是家務事還跳出來,也想壞規矩嗎?”蕾奈不甘示弱地說。
“規矩,規矩。你煩不煩啊,成天計較這些沒用的玩意。今年該輪到你參加畢業考了,都準備好了?”塗月似乎和蕾奈很熟的樣子。
不過在場的其他人似乎並不認識塗月,那兩個在阿尼婭身邊的男性警戒著圍了過去,與波菲三個人一同將塗月與蕾奈分隔開。
“哎呦,這是要打架嗎?”塗月語氣冰冷,帶著幾分嘲諷地說道。
蕾奈還未搭話,急躁的波菲叫嚷道:“無論如何,壞規矩的人就該受懲罰。”說著,她自顧自地朝塗月衝了過去。
另外兩名男性似乎十分認同波菲的話,不約而同地跟了上去,只是配合的稍慢些。
蕾奈見狀,放開阿尼婭,大聲說道:“你們幾個,給我回來。”
但是很可惜,她的話說晚了。
塗月的雙手上閃動著灰白色的光芒,輕松寫意地撂倒了三人。
“放心,我沒下狠手,回去躺幾天就沒事了。”說著,塗月一個閃身越過雙方之間的距離,來到阿尼婭身邊。
在背後抓住阿尼婭的男人驚慌地松開了手,嘴裡喃喃道:“這難道是,氣力外放?”
塗月沒理他,扶住阿尼婭輕聲問道:“還好嗎?沙耶。”
“嗯,嗯,還好。”阿尼婭同樣被這一幕震驚,雖然她知道塗月實力很強,但沒想到她能如此輕松地打敗三個人。隨即她想到之前悠娜老師曾經說過,十冬之前掌握氣力外放是鬥術專業免試畢業的標準,全校學生中只有兩個人做到了。實在沒想到這樣的傳奇人物竟然就在自己身邊。
阿尼婭想要站起來,但扭傷的腳踝很痛,她站不穩又差點摔倒。
塗月直接將她一把抱起,背對著蕾奈說道:“蕾奈,我們可以走了嗎?”
“切,你都動手了,現在才說這個合適嗎?”
“哼。以後讓你的人都長點眼,自知之明還是要有的。”塗月轉而對用驚恐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男人說道:“喂,你,幫我把沙耶的禮帽撿過來好嗎?”那男人手忙腳亂地乖乖照做。
說完,塗月抱著阿尼婭大步朝宿舍方向走去。
後面隱隱傳來蕾奈的聲音:“她的舍友是塗月,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塗月可是……”後面的內容就聽不到了。
“謝謝你,塗月姐姐。”阿尼婭感激地道謝。事態已經失控,要不是塗月出現,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
“小事,不用謝。話說回來,你可真讓我刮目相看。看你平時柔柔弱弱的,沒想到也有這麽強硬的一面。不過,你恐怕打不贏吧。”塗月說道。
“可能是喝了酒的關系吧,我也沒想那麽多,頭腦一熱就說出去了。”這會放下心來,阿尼婭自覺確實是衝動了。不過即便再來一次,她認為自己還是不會選擇說軟話求饒,說到底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
“我倒覺得你做的對。林生城來的人一個個都迂腐得很,你和他們不一樣,沒什麽不好的。我挺反感那群人的,現在的蕾奈還好,
也算有些本事,在她之前那個男的,好像是她二哥還是幾哥來著,根本就是個窩囊廢,一群人還擁護他。就因為他爹是城主,可笑至極。” “我也很反感,不過我也知道這就是林生城的樣子,所以我一點都不喜歡林生城,很早之前就不喜歡了。”這話的確是阿尼婭內心所想,不是作為沙耶,而是作為阿尼婭的想法。她沒在這方面多說,轉而說道:“來到這,我才知道其實每座城市的風氣都不一樣。我現在有點想去塗月姐姐家的冰天城看看了。”
“哈哈。冰天城只是天氣冷些,但人心很暖,大家都很融洽。要去的話,你可得趕在暖和的時候,否則怕你受不了。”
盡管抱著阿尼婭,塗月行動的速度依然很快,只是幾句話的功夫,兩人便回到了宿舍。時間已經很晚了,宿舍裡全部黑著燈,靜悄悄的。
回到兩人的屋子,塗月把阿尼婭平放到長椅上,找來醫藥箱幫她包扎傷口。胳膊上的劃傷本來就不重,已經自然止血,臉上和身上大多都是輕微的擦傷,全身上下最嚴重的反而是腳踝的扭傷。倒是阿尼婭最擔心的禮裙竟然一點事都沒有,擦掉塵土後就和嶄新的一樣,到底是一分錢一分貨,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也不是普通的東西。
處理妥當後,塗月將阿尼婭抱回她的臥室。阿尼婭再次鄭重地表示感謝:“非常感謝,要不是姐姐,恐怕今晚我就很難過了。”
“不是說了不用這麽客氣嘛。早點休息,都是小傷,修養幾天應該就沒事了。”說完,塗月便離開了臥室。
隨著臥室門的關閉,房間裡瞬間暗了下來。塗月沒有拉開晶石燈,房間裡就只有些許流入的月光而已。很暗,但很溫暖。
躺在柔軟的大床上,飲酒的後遺症不斷襲來。在外面時感覺已經清醒了的腦袋又開始昏沉起來。
說起來,如果不是卡戎領主和萊妮對沃格說了那番話,舞會正常結束的話,現在沃格學長會帶我去哪?阿尼婭的腦海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不過現在再想這些事顯然沒有意義。不管怎麽說,還是該感謝沃格學長帶我去參加舞會的,雖然也因此帶來了不少麻煩。
或許阿尼婭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明明才受到那樣的對待,但她並不怨恨蕾奈她們,在潛意識裡她還是習慣於將自己套入底層平民的身份,就算不認為自己有錯,但也不會單方面去怨恨貴族。也許是老實本分的達裡歐老爹潛移默化的影響,類似這種“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其他人想怎麽樣,就由他們去吧。”的思維並不會因為穿上了昂貴的服飾而輕易改變。
城市本身就是個穩定不變系統與按照出身作為區別對待的規則。這個晚上阿尼婭聽到了很多如此這般的言論。
所以說,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嗎?
她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正確的,但她眼中的世界卻是另外一番模樣。
從小到大,阿尼婭從未見到有誰因為自己沒有好出身而放棄生活。面對沉重的地租時,面對歉收的土地時,面對盜匪的洗劫時,乃至是面對無情的寒冬時,沒有誰被這些不公擊潰。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每個人都應該是獨一無二的,掙扎、奮鬥、悲傷、痛苦、快樂、幸福,無論是誰,面對這些時的情緒都是相同的。
大貴族卡戎認為自己是城市系統中重要的部件,商人萊妮認為平民們都是底層的受剝削者;自認清高的沃格一邊為虛偽的目標努力一邊在否定自己的作為,出身高貴的蕾奈嚴肅妝容的偽裝下只不過是想讓自己更受關注;強大的塗月自以為可以超脫那些束縛,迷茫的阿尼婭則始終受困於曾經的過往。
人們就是這樣,眼裡只有自己所相信的狹小世界。盡管如此,渺小的幸福仍舊是世界的真實。我就在這裡,我看不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一切,不去想與自己對立的觀點,不去見和自己不和的人,不去參與那些搞不定的事,我的世界不就美好了嘛,我的生活不就幸福了嘛。這有什麽不對?
睡夢中,阿尼婭隱隱感到內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對自己說著什麽。似乎是勸慰,亦或是開導。盡管聽不清內容,但這讓她很安心。
第二天,阿尼婭悠悠轉醒時儼然臨近傍晚。這一覺睡了這麽久,輕輕的活動身體,腳踝已經不疼了。翻身下床,她走到淋浴間的鏡子前仔細端詳現在的自己,臉上的擦傷均已恢復,胳膊上還有一條不起眼的紅印,除了頭髮亂糟糟之外,並沒有多少改變。
她用清水衝洗過身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對鏡子裡的阿尼婭說:“不能這樣下去了,至少得有能自保的力量才行。否則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遇到這種事,下一次恐怕就不會這樣幸運了。無論是葉子哥、耶洛先生還是塗月姐姐,你不能總是依靠被人拯救。”
穿好衣服走下樓時,少見的見到塗月沒有出門,正坐在客廳的桌子旁看著什麽。
“塗月姐姐,今天怎麽沒出門?”阿尼婭輕聲詢問道。
“伊登有事,沒時間陪我訓練。乾脆補一補落下的課程。”塗月頭都沒抬地回應道。
阿尼婭走過去,從塗月身後看向桌面。桌面上鋪著許多散亂的紙張,上面的內容似乎是邏輯和推理課程的題目。
“快到年底了, 要準備畢業考試了是嗎?”阿尼婭問道。
“算是吧。我就差這兩門了,及格就可以畢業。已經考過很多次了,就是過不了,煩死了。”塗月不耐煩地說道。
阿尼婭心想,塗月肯定是選擇的鬥術專精,而且已經達到了免試通過的程度。她今年是十一冬,畢業要求的年齡截止最晚是明年的年底。這樣想來,學術科目的及格要求也很難啊,否則塗月應該早就畢業離開了。
“來,沙耶,你看看這個。”說著,塗月將桌面上眾多紙張中的一張遞給阿尼婭。
假設有四張紙,每張紙有正反兩面,一面畫著圖形,一面寫著數字。現在放在你面前的分別是方形、三角形、數字9和數字4。為了驗證“如果一張紙的其中一面是方形,那麽它的另一面一定寫著數字9”,你應該把哪兩張牌翻過來?
“翻第一張和第四張啊。”讀完題目,阿尼婭馬上給出了答案。
“呃,沙耶你是不是見過這道題?為什麽一下子就知道答案了呢。”塗月激動的轉過身說道。
阿尼婭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輕聲解釋說:“不是要驗證這個觀點嘛,如果第一張紙的後面不是數字9,或者數字4的後面是方形,這個觀點就錯了。翻另外兩張對驗證觀點沒有意義啊。”
“哇,你的解釋和伊登告訴我的幾乎一樣。想不到沙耶你還是個邏輯天才呢。”
這種程度不至於被稱為天才吧。阿尼婭心想。
這會她突然明白為什麽實力強大的塗月遲遲不能畢業了。看來果然是人無完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