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站遠一點。”康德朝裡面大聲喊道。

　　不一會兒，莉莉的聲音傳出來:“好。”

　　康德深吸口氣，從腰間抽出自己的好搭檔。一股暗紅色的鋒銳之氣迅速纏繞到刀身之上，刀刃迅速延展開來，康德深吸口氣，揮刀斬向身前的岩石。

　　沒有猛烈的聲響，也沒有硝煙或爆炸。岩石就像是要躲避康德的刀，主動將自己分成兩半似的，隻留下一道平整的切口。斬擊時留下少許暗紅色氣力在片刻後緩緩消散在空中。

　　阻礙前路的岩石靠外側的一半受到斬擊的衝擊，片刻後轟然倒地，另外一半大概是被岩壁卡住，能夠繼續立在原地。

　　少了一半岩石的阻礙，縫隙的寬度便可供康德通過了。他嘗試了一下，確定沒有問題才收起刀，進入山體。

　　出現在康德面前的是一大片水潭，或者說是湖也可以。幽暗的水深不見底，看起來似乎是從山頂流進來的，不知為何會聚積在此。

　　水潭旁邊是一條幽深的小徑，不知通向哪裡。周圍的岩壁呈現出長時間被水流衝刷的痕跡，應該是自然形成的岩洞。

　　陽光無法透進來，此時為岩洞帶來光亮的是懸浮在夢蝶身旁的發光球體，一道柔和的白光從中綻放，為三人照亮附近的空間。而莉莉正蹲在水潭旁向水裡張望。

　　康德走上前去，潭水在他眼中就是幽黑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他開口問道:“莉莉，你在看什麽呢?”

　　莉莉的視力異常好，她能看到康德看不見的東西。“這下面有魚，又肥又長，遊動的很慢。不對，好像就沒在動。”

　　“哦。”康德並不覺得在有水的地方看到魚是什麽奇怪的事。倒是莉莉好奇心很重，像自語，又像是在發問:“它是怎麽進來的，這裡有吃的嗎，為什麽能長這麽大?看起來它好像很寂寞呢。”

　　夢蝶輕聲細語地回答說:“那不是魚。我們快走吧，別打擾他了。”

　　“不是魚?那是什麽，聽姐姐這麽一說，好像也確實不太像魚。”莉莉聽話的站起身，跟著夢蝶朝岩洞深處走去，邊走邊轉過頭來對康德說道:“康德哥哥，什麽樣子才算是魚啊?”

　　“有鱗，有鰭，有紅色的、黑色的、黃色的好多種顏色。這要讓我怎麽描述呢，魚有很多樣子啊，有細長的，也有寬大的。”康德邊說邊揮手比劃，卻也沒能給出令莉莉滿意的答案。

　　走在前面的夢蝶也不轉身，邊向岩洞深處前進邊輕聲回應道:“名稱是由使用名稱的人確定，並不是由被稱呼者主動選擇的。並不是必須有什麽樣子才能被叫做魚，而是大家約定俗成稱它們是魚，它們就是魚，和它們自己的意志無關。就好像你們兩個是人類，只是因為其他的生命都認可你們屬於人類而已，人類本身就和魚一樣，只是個名稱。”

　　“所以說，剛才那個，姐姐不將它稱為魚，它就不是魚了唄。可我卻還是覺得它是魚，怎麽辦?”莉莉接著說。

　　“沒關系啊。反正現在你知道了‘在那裡有那樣一個存在’這條信息，你的腦海裡也記住了剛剛看到的模樣。這樣就足夠了。康德看不到那東西的樣子，他就比你少得到了一條信息。越來越多的信息逐漸累積，就構成了你們不同的人生。至於那東西是不是魚，這件事對你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嘛。”

　　每到這種時候，康德都覺得夢蝶像是個看透了世間萬物的聖人，雖然他聽得懂這些話，但卻好像沒聽懂一樣，

根本不覺得這些話裡蘊含著什麽。與他不同的是，莉莉似乎有和夢蝶相同層次的體悟，至少在理解這些古怪對話方面，康德對莉莉十分欽佩。　　比如這次，莉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康德則只能茫然地跟著她們。

　　很快，水潭就被三人落在了身後。小徑呈現向下的坡度，不久之後開始出現分岔路口，夢蝶似乎非常熟悉這裡，每次遇到岔路都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有時是空洞最大的路口，有時是低矮的通道，也有窄小的縫隙，所幸沒再遇到康德無法通過的狀況。

　　莉莉感慨地說:“夢蝶姐姐你的記憶力也太好了吧。這都連續經過多少個岔路口了。你全都記得?”

　　因為夢蝶在行進時不時會融入岩壁，所以她說話時的聲音聽起來夾雜著奇怪的回聲:“並不是記住的。這裡看起來岔路很多，其實就只有一條路而已。”

　　這次是一條需要趴在地上爬行的通道，莉莉跟著夢蝶矮下身子同時繼續說道:“可是，你是怎麽知道唯一的路就是你選擇的這條呢?”

　　“因為你們太依賴‘看’，而不是‘感’。依靠感知就能知道哪個岔路是正確的，岩壁阻擋的只是視線而已。你們也要嘗試著減少對看的依賴，多走兩次肯定能感受到差別。不過這種事急不得，先走吧，目的地就快到了。”

　　康德和莉莉好不容易從下面爬了進去，突然感受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哇，好熱。我們這是到地底了嗎?”莉莉說道。

　　夢蝶不需要爬行，速度比他倆快得多，這時已經在前方等待著他們了。她說:“對，從高度來看，已經到海平面之下了。不過這股熱氣是來自這。”

　　說著，她指了指腳下的空洞。康德注意到夢蝶漂浮的位置下面有紅色的光浮現，比夢蝶弄出來用於照明的光球更加明亮。

　　走近過去，透過那塊井口大小的孔洞向下看去，裡面是正在緩緩流動的明豔熔岩。

　　莉莉聲音顫抖著說:“我們，我們該不會是要從這下去吧?”因為夢蝶可以飛，莉莉想當然地以為這種垂直的孔洞也有可能是所謂的唯一道路。

　　夢蝶打消了她的擔憂:“怎麽可能，從這跳下去你們不就死掉了嘛。路在這邊。”

　　說著，夢蝶向另一個方向飛去。原來這裡還有其他的路，由於被發光的孔洞吸引了注意，康德二人這時才察覺。

　　前面的路開始出現陡坡，兩人幾乎就是一路滑下去，又經過了三次岔路和一個更長的陡坡，三人來到一處地底平台。

　　相比於之前，這裡的溫度更高，康德和莉莉已經是汗流浹背了。

　　“真羨慕夢蝶姐姐，不怕冷又不怕熱的。待在這好難受啊，想回去洗澡。”莉莉輕聲抱怨道。

　　話音未落，眼前的視野毫無征兆的開闊起來，同時溫度驟降，甚至出現了些許涼意。

　　康德和莉莉急忙停住腳步，前一刻分明還走在地底洞穴的幽閉通道裡，下一刻就進入了一間五十步見方的小房間。而且環境是突然改變的，就連視力極好的莉莉都沒有提前察覺到。

　　周圍的牆壁全部都是幽深的墨色，四周均勻分布著許多鏡面似的東西，有圓形，也有方形或其他形狀。

　　康德迅速側身向後看去，身後也有一扇鏡面似的東西，差不多兩人高，呈現出豎立的橢圓形，映在其中的景象便是來時的通道。向後退出兩步，他看到那東西薄的像沒有厚度一樣，從側面完全看不到。

　　“好了。我們到了，這是海底城的觀察室，應該一會就會有人來接我們了。”夢蝶對康德兩人說道。

　　“海底城?”

　　“觀察室?”

　　康德兩人立刻提出疑問:“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我們為什麽會突然來到另一個地方?”

　　很顯然，僅靠環境溫度的感覺就能明白那個鏡面連接著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否則不可能出現氣溫突變的強烈效果。

　　還沒等夢蝶回答，房間正中閃現出另一處相似的鏡面，兩個外表相當特別的人從裡面走出來。雖然說是“人”，但她們很顯然不是人類，或者可以說是類似人型的生物，而所謂的類似也並不十分貼切。

　　“喲，是夢蝶姐姐啊。好久不見了。”走在前面的“人”開口向夢蝶打招呼。她的聲音帶有明顯的女性特征，是那種柔和、婉轉、綿長的嗓音。

　　夢蝶靠近過去，同時說道:“是柔柔嗎?這裡還是你在負責啊，距離上次已經有幾十冬了吧。”

　　被喚作柔柔的女性回應道:“還早著呢，所幸現在我也排到助手了，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離開了。”正說著，她猛然注意到跟在夢蝶身後的康德兩人，似乎是受到了驚嚇，她不自覺的向後退去，說話的聲音甚至出現明顯的顫抖。

　　“別害怕，他們是我帶來了。是白爵老師的新弟子，兩個人類。”夢蝶急忙解釋，但這並沒有消除柔柔的恐懼情緒。

　　怎麽回事?是單純的害怕陌生人，還是害怕人類?康德腦海裡寫滿疑問。看著眼前比夢蝶更加奇特的生物，他甚至生出一種“或許我才是該害怕的那個才對”的情緒來。

　　柔柔有一張與人類相似的面容，五官偏中性，是那種僅看臉孔幾乎判斷不出性別的長相。皮膚的色澤非常淺，有一種幾近透明的感覺。裸露在外的脖頸、肩膀和雙臂都比較正常，上半身套著一件看起來像是用鱗片編織成的短衣服，包裹住胸部到腹部之間的位置，而纖細的腰部以下卻是完全由水構成的下半身，沒有腿和腳，流動的水構成不規則的形態支撐著上半身。尤其是在她移動身體時更加明顯，看上去就是水在流動的樣子，甚至身體上還會出現一圈圈波動的漣漪。一頭同樣如水般纏綿的淺色長發如清瀑般飄散而下，奇異中帶有幾分神秘的色彩。

　　而跟在她身後的那位可能是尚且年幼，五官甚至都不太清晰，頭髮短到幾乎看不見，頸部以下連同雙臂在內全部都是流水的樣子，上身穿著一件和柔柔相同的鱗片短衣。

　　莉莉倒是一點都沒有驚奇或者怕生的情緒， 竟然滿不在乎的走上前去，全然不管對方受驚的樣子，直接伸手撫摸著柔柔的長發，同時說道:“哇，你的頭髮可真美，還這麽順滑，好羨慕你呀。”

　　也不知道是莉莉溫和的態度起了作用，還是撫摸頭髮這個動作有安撫的效果。柔柔竟然鎮定了許多。隨後連忙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失禮了。我沒有接待過外來的客人，也沒見過人類，有點，你們，嗯，怎麽說呢，嗯……”她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倒是她身後的小個子開口說道:“瞧你們給柔柔姐嚇的，還一聲不吭就靠近過來。應該你們給柔柔姐道歉才對，哼。”聽聲音，他應該是個男孩子。盡管從臉孔和身體都看不出性別差異，但他們的聲音很有辨識度。

　　在莉莉活躍的時候，基本不會有康德說話的機會。還想讓莉莉道歉，小丫頭三句兩句就給懟了回去。小個子被莉莉懟得沒話可講，乾脆大聲吼道:“你們快滾蛋，這裡不歡迎你們。”

　　這時，柔柔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柔聲呵斥道:“笠笠，別亂說。他們是夢蝶姐姐帶來的客人，怎麽能說不歡迎呢。”

　　這次輪到莉莉著急了:“什麽，你也叫笠笠?和我一個名字?”

　　笠笠被呵斥後，一臉不服氣的表情，但卻沒有再多言語，反而快速平靜下來說道:“不好意思，我叫海笠，笠笠可不是讓你叫的，莉莉。”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先停一下。”夢蝶出面製止住莉莉，轉而說道:“還是先由我來介紹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