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位是康德和莉莉，”夢蝶先向柔柔他們做介紹:“如你們所見，是人類。我知道海底城對人類的態度還有分歧，但他們是白爵老師看好的人，我也願意為他們做擔保。”

　　然後夢蝶轉向康德二人，介紹道:“你們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海神族，柔柔是如假包換的海神族，而且是七十二柱觀察者之一。算得上是族內的中流砥柱。後面這位我也是第一次見，不過看來你們已經可以熟絡的交流了。”

　　夢蝶介紹完畢，柔柔率先開口說道:“就我個人而言，我對人類並沒有太多偏見，有夢蝶的擔保，我也很願意帶你們進城。不過能否留下來，還得聽海老的意見。如果海老不願接納你們，煩請安靜離開。”

　　莉莉關注的卻是另一個話題:“海神族，海神，大海的神?難道你們就是我們祈福時提到的那個神嗎?”

　　柔柔被她問住了，不知如何回答，便將目光投向了夢蝶。夢蝶慎重地思考再三，方才回答說:“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不過人類在航船或者漁獵時祈福的海神只是一個概念，非要說的話就是海神族整體，而不是具體的某個族人。我這樣說可以理解嗎?”

　　莉莉似乎是理解了，又好像沒有理解。康德倒是覺得，怎樣都好，幹嘛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腦筋。

　　而莉莉思索後的行動是激動地抓著柔柔的手對她說:“柔柔姐我們來做朋友吧，這樣我就有一位‘神’的朋友了。天呢，我是第一個得此殊榮的人吧。”

　　柔柔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夢蝶，欲言又止的樣子。站在後面的康德注意到，她們兩個之間好像可以用語言之外的方式進行交流，剛剛就是不知道交流了什麽，不過看起來似乎很順利。

　　但柔柔並沒有回應莉莉的請求。

　　隨後，柔柔一邊叮囑海笠照看觀察室，一邊輕揮素手。房間中央空曠的位置再次出現那個鏡面一樣的物體，鏡面的另一端看起來像是滿是風沙的荒野，視野中鮮有綠植，與鏡面這端截然不同。柔柔轉而輕語道:“三位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見海老。”

　　莉莉毫不猶豫率先穿過鏡面。康德則開口詢問道:“這到底是什麽東西?走進去是不是就又到其他地方?”

　　柔柔沒能立刻對他的問題做出反應，似乎是覺得被問到了常識一類粗淺的問題，停頓了一會才回答說:“這東西，我們稱之為‘瞬鏡’。確實是用來連接兩處的工具，不過你面前這扇是我弄出來的，只能讓我們回到地面而已，我做不出連接遙遠他處的瞬鏡。”

　　“去到地面?這個是地下?地面就是之前提到的海底城嗎?”康德一口氣追問好幾個問題，他現在腦袋裡充滿了疑問。

　　“對，”這次換夢蝶來回答他的問題:“海底城是一處隱藏於塵世之外的神秘城市，是罕有人類踏足的土地，屬於神的樂土。”

　　康德還想追問，不過這時他看到已經穿過瞬鏡的莉莉開始大呼小叫地亂跑亂跳了，她好像是在呼喚讓康德快點過來，但她的聲音並不能穿過瞬鏡，康德只能看到她在講話。

　　“快走吧，莉莉已經等不及了。有疑問我們路上再聊，從這出去還得走挺遠的路呢。”柔柔對康德說道。

　　康德隻好暫時按捺住追問的衝動，步入瞬鏡。

　　盡管這次有了心理準備，但穿過瞬鏡時，那種刹那間周遭環境完全改變的體驗還是令康德難以適應。

　　他們出來的位置有一根直衝天際的筆直巨柱，

瞬鏡就停留在柱子的底部，待夢蝶和柔柔穿過後消失不見。　　順著巨柱向上看，卻沒有看到熟悉的天空，也沒有太陽或者月亮，康德看到的是幽深的大海，還能看到體型相當龐大的海洋生物在天空遊動。感覺上作為天空的大海離地面很近，沉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空氣中仿佛充滿了海水和大魚的氣味，鹹膩中夾雜著腐壞的氣息。這種感覺並不好。

　　“康德哥哥快看，快看。我們真的是在海底耶。大海下面竟然是這個樣子的，我的天啊，太有趣了。”所幸四周空曠無人，否則莉莉這樣大喊大叫一定會迎來不必要的圍觀。

　　“海水，不會掉下來嗎?為什麽?”康德喃喃說道。

　　“不會，你向後看。”夢蝶適時提醒。

　　康德轉過身，身後是一處巨大的深坑，坑中像是可以吸收光線一樣完全漆黑，將注意力集中在坑裡時仿佛能夠聽到一陣陣陰風從下面湧上來，回過神時卻什麽聲音都沒有。

　　圍繞著巨大深坑的是與他們身邊相同的巨大石柱圍成的圓，石柱頂天立地共同支撐起這方天地。

　　“這裡一共有七十二根石柱，每根石柱連通一間觀察室，也就是你們進來的那個地方。據推斷，觀察室似乎處在深淵之中的某處。深淵就是你們面前這個巨坑的名字，我們不知道它下面有什麽，除了使用石柱上的瞬鏡，沒人找到能夠進入深淵後平安返回的方法。而石柱上的瞬鏡兩端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雖然這處瞬鏡是我做出來的，但我沒辦法做任何改變，它只能從這通到剛才的地方。”柔柔解釋道。

　　“所以說，才有所謂的七十二柱觀察者，對吧。”莉莉接話說道:“為什麽叫觀察者呢?剛才那個地方又為什麽叫觀察室?”

　　“這個嘛。解釋起來可能有點麻煩，我們邊走邊說吧。請往這邊走。”柔柔邊說邊引導康德他們向遠離深淵的方向走去。

　　盡管柔柔沒有腿，全靠構成下半身的水流帶動身體行進，但她移動的速度一點都不慢。而且由於流水可以改變自身的形狀，無論什麽樣的道路對她來說都暢通無阻。遇到石塊什麽的根本不需要躲避，甚至在陡峭的岩壁上同樣可以站立與行走。

　　在深淵之上時，康德就注意到遠離深淵的方向有城市的痕跡。七十二柱所在的位置像是城市中央的山丘，不算很高，但下山的路頗為陡峭，僅有的石階斷斷續續，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

　　整座城市以深淵為中心向周圍延伸，佔地面積非常廣闊，視野所及就能看到三道城牆，最外層的城牆似乎是按正八邊形建立的，中間一層是四四方方的四面城牆，最裡層則是環形的一圈。環形城牆破損嚴重，看起來可能就是為了圍住深淵所在的山丘而建。城外還有更多山巒，也就是說這裡並不是一座孤零零的城市，而是隱藏在大海之下的遼闊世界。

　　斷續的石階對於夢蝶和柔柔的行動毫無影響，以康德和莉莉的身手來說也算不上太大的阻礙。

　　行動途中，柔柔繼續回答莉莉的問題:“海神族並不參與大陸的發展與紛爭，我們旨在記錄需要記錄的事件，為此需要觀察大陸世界的手段，那就是瞬鏡。通過瞬鏡觀察大陸世界就是我們觀察者的日常工作。瞬鏡的功能有兩種，一是連通兩處，供人移動;二是通過鏡面，實現觀察。像我們留在石柱上的瞬鏡，兩側都能看到對面的狀況，是雙向瞬鏡。而你們進入觀察室時經過的那種是單向瞬鏡，這類瞬鏡是連通海底世界與大陸世界的唯一方式，它的通行功能必須是滿足一定條件的生命體才能使用，具體的限制不明。用於觀察時的作用，相信你們應該也注意到了，從大陸世界那一端是看不到觀察室這端的，但從這端可以看到那一面。這就是我們用來觀察大陸世界的手段，唯一的手段。另外也有兩側都看不到對面的瞬鏡。”

　　莉莉好奇地追問:“那你們豈不是就只能看到有限的一點點地方，怎麽可能觀察到全世界呢?”

　　“很簡單啊，用來觀察的瞬鏡數量很多。每間觀察室中都有十六面瞬鏡，七十二間觀察室一共有一千一百五十二面瞬鏡。而且並不是所有的瞬鏡都像你們來時通過的那面一樣固定在某處。大多數的瞬鏡都是可以移動的，只是控制起來有些繁瑣。最常用的觀察手段是從空中，在你們平常抬頭仰望天空時，說不定就有許多面瞬鏡從你們的視野裡飄過，那後面可能就有觀察者正在看著你們。”

　　“哇，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呢。之後有機會能讓我也觀察觀察嗎?”莉莉興奮地講。

　　柔柔微微一笑，說道:“如果你是想從天空觀察大陸世界的話，那就得去拜托其他觀察者才行了。我的第二十三號觀察室負責的位置全部都在海裡，唯一一個對面不在海水中的就是你們穿過的那個固定瞬鏡了。在現任的七十二位觀察者中，我是唯一一個六十個寒冬以來一條值得記錄的事件都沒有發現的觀察者。業績排名倒數第一。”

　　“還有排名?可這不是你的原因，是工作分配的問題啊。”康德為柔柔打抱不平道。

　　而莉莉關心的則是與康德完全不同的問題:“六十個寒冬?柔柔姐你多大了?”

　　“多大?什麽意思?”柔柔疑惑地問。

　　“啊?”莉莉也很吃驚，解釋道:“就是說年紀啊，你活過多少次寒冬了?”

　　“哦，你是說這個。我成為觀察者已經六十一冬了，在那之前應該有差不多五十冬左右吧，我不太記得了。海神族並不關注年紀。”柔柔回答說。

　　夢蝶在旁邊幫助解釋說:“海神族的身體結構與人類不同，她們並不需要結成家庭，成長到一定程度就會從身體裡分離出自己的後代，她們稱之為子體。所有的海神族都是如此，所以他們並沒有男女之分。性別對他們來說更像是性格的區分， 明顯的外在表現大概就是說話的聲音了。柔柔距離分離子體還有很長時間，從這個角度來說，她現在連少女都不算，比莉莉你還小呢。”

　　夢蝶表述的角度非常獨特，人類女性在十冬左右就有生育後代的能力，如果條件允許，現在的莉莉完全可以成為母親。但柔柔卻不行，而且短時間內都不行。

　　“所以說，我們才不會在意自己的年紀。雖然我的身體已經生長到了成熟狀態，但我的母體尚未消逝，通常情況下海神族是極少出現同時三代的情況。”柔柔說。

　　“這樣的話，豈不是說海神族的族人永遠都是差不多的數量了?數量很多嗎?畢竟這座城市這麽大。”康德提問道。

　　“並沒有。”柔柔說:“會有尚未完成分離就消逝的情況，但卻很少有能夠同時分離出超過一個子體的情況，所以我們族人的數量其實是在不斷減少的。現在一共就只有二百余人而已。聽我的母體說，她做觀察者的時候，觀察室中最多會安排五個人，少的也會有兩三人，可現在就連給每個觀察者安排一位助手都做不到。有時候還得兼顧其他工作才行。”

　　“這麽大的城市，就只有二百多個人?”莉莉驚訝地大叫。

　　“當然不是，這裡用作居住的只是你們看到的城市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除了海神族還有其他種族，大陸上所說的失落族群其實有很多都有末裔在這。”夢蝶說。

　　康德心想，怪不得下面的城市死氣沉沉的樣子。可是既然沒人住，幹嘛還要把城市建這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