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禮隊伍一過，學院區重新回到冷清的狀態。阿尼婭三人沒在學院中停留，離開上城區後一路向西徑直進入下城區。或許是因為巡禮隊伍將從東側前來的緣故，下城區西面就只有十來個人在清掃道路。

　　與上城區或學院區不同，下城區平時並不會專門安排人清理街道。這次巡禮的線路又是一早才公布，這邊又是最後才會經過的地方，直到現在還未清掃完畢。道路兩旁幾乎沒有一般行人，東面隱約傳來喧鬧的聲音，看來熱鬧的氛圍全部集中到東側去了。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巡禮經過東邊吧?”三人邊走邊閑聊，愛莉提起新的話題。

　　杜克回答說:“不是第一次，塞彌拉女帝繼位那年，七冬還是八冬之前來著。我聽說那次也是全城巡禮，至西向東走遍了整個下城區。”

　　愛莉說:“哦，對。我好像也聽說過，那一年同時有四位王族離世，評議會一下子換掉將近一半人。你說的是那年吧?”

　　杜克想了想繼續說道:“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好像確實是。那年盛王、烈王、軒王、悅王以及前任女帝都在前後三十天裡相繼離世。愛莉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新悅王的女兒悅晴是我大嫂啊，我當然會知道。”

　　“說起來，”杜克突然警惕地看了看周圍，還特意看了阿尼婭一眼，然後才神神秘秘地說道:“悅王最近好像和雄王走得很近，眾所周知雄王與芙蕾將軍關系甚密。這任悅王心思很活躍，包括把女兒嫁到你家，好像有拉攏各位將軍的意思。”

　　愛莉不知道他想說什麽，阿尼婭更聽不明白。見兩個女孩一臉疑惑的樣子，杜克繼續說道:“我說的還不太清楚是吧。愛莉，你二哥就快要和霸王聯姻了吧，霸王與厄雷松將軍的關系很不一般。現在雷洛將軍身死，連同他的少將在內的軍團高層幾乎全部葬身冰天城，七將軍少了一個，而且戰爭在即，新軍團亟待建立。那麽，這個新將軍的人選，不就很值得動動腦筋了嘛。”

　　帝國軍界始終保持七大軍團並立，這是從帝國創立開始延續下來的。現實的原因是帝國兵役總人數的限制，不過隨著糧食產量日益提高，兵役人數也在緩慢增加。仍然恪守七個軍團的規模，可以說是傳統，也可以說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據阿尼婭所知，補充將軍空缺的人選需要其余將軍超過半數表示同意，也就是說其他六位將軍中至少四位認可才行。現在冰天軍團沒有少將留存，新將軍可以重新物色人選。索洛托將軍、芙蕾將軍、厄雷松將軍，如果能夠同時得到這三位的支持，悅王的確有可能對新將軍的人選產生重大影響。

　　阿尼婭雖然不熱衷於這些，但基本的邏輯是理得通的。不過愛莉似乎有不同的想法，她說:“塗月姐姐還在啊。難道不是由她繼承父親的位置嗎?”

　　“塗月?這裡為什麽會提到塗月姐姐的名字?”阿尼婭本來不想插話，可突然聽到自己舍友的朋友讓她沒忍住。

　　愛莉輕聲歎氣，搖著頭說:“沙耶，你可真的是。這要怎麽形容，超脫?淡泊?塗月是雷洛將軍的女兒啊，這你也不知道?不過能不能成為將軍好像與血緣無關，她可以繼任冰天城城主，但不一定能成為新將軍。”

　　阿尼婭乍聽到時十分震驚，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常態。仔細想來，塗月曾經說過好幾次自家的情況，她並沒有特意避諱，只是沒有明確說出父親的名字而已。只不過之前阿尼婭從來沒有往塗月的父親就是冰天軍團的將軍這方面去想罷了。

　　杜克繼續他的猜測，對愛莉說:“你說得對。不過冰天城和其他城市不同，城主不完全是世襲，那群尚武的家夥還有個比武挑戰的儀式。塗月雖然厲害，但畢竟年齡小。只是不知道冰天城陷落時，有多少競爭對手逃了出來。至於新任將軍，恐怕還真就輪不到她。”

　　“你說得對。她畢竟沒有軍功，就算很有鬥術天賦，沒有功績怕也難以服眾。可是，悅王家也沒有從軍的子嗣啊，他那三個兒子不都留在王城呢嗎?”愛莉似乎也被挑起了興趣。

　　三人轉過街角，從下城區中部向東拐，朝中心廣場走去。阿尼婭在聽愛莉和杜克談話的過程中，一直在留意周圍的情況，之前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時隱時現，讓她十分不安。

　　杜克和愛莉似乎都沒有同樣的感覺。杜克興致勃勃地表達自己的觀點，見愛莉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他似乎非常開心。他繼續說道:“有一個人啊，與悅王關系匪淺，而且有軍功在身，身後的家族還有龐大的財力做後盾。想想看。”

　　愛莉思考再三，也沒有想出結果，只是說了句:“是我認識的人嗎?該不會是王城之外的什麽人吧?”

　　“怎麽會，當然是你認識的了，還很熟呢。”杜克繼續賣關子。

　　愛莉又想了一會，放棄道:“我猜不到，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人。你說的是誰啊?直接告訴我吧。”

　　這時，阿尼婭注意到左邊的巷子裡有一群人正在快速跑動，方向似乎也是中心廣場。人數很多，只是匆匆一瞥，阿尼婭就看到了至少七八個人，考慮到建築物對視線的阻礙，可能有四五十人。那群人行動時格外注意隱蔽，專注在談話上的愛莉和杜克完全沒有察覺。

　　這邊杜克笑著公布答案:“這只是我的猜測哈，沒有真憑實據。你大哥愛德就是最合適的人選。悅王為了自己的女婿跑前跑後也說得過去，加上你父親的威望，只要得到提名，一定可以當選。以卡洛琳商會的財力，同時供養兩個軍團也不是難事。”

　　“可我大哥是父親的少將啊，怎麽……哦，也對，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是吧。愛德大哥也稱得上是勇冠三軍了，否則你父親也不會放心將前線交給他，自己回來主持巡禮儀式啊。”

　　愛莉突然話鋒一轉說道:“杜克，想不到你還挺有政治頭腦。以前小看你了呀。”

　　“哈哈哈，”杜克這幾聲笑還是熟悉的憨憨的感覺，但說出話來的語氣卻完全不同，他說:“我們家沒別的長處，也就靠這些情報來生存了。”

　　愛莉舔了舔嘴唇，沒再接話。剛好這時，他們三人轉過一道街角，來到下城區的中心廣場。這附近已經聚集了相當數量的圍觀人群，沿著道路一路向西，兩側都站滿了人。大家自覺地讓出中間的大路，守備軍三三兩兩結成人牆擋在前面。

　　“哇，好多人啊。”阿尼婭輕呼。

　　愛莉則抱怨道:“是啊，現在就這麽多人，待會巡禮隊伍過來人更多，咱們在後面什麽都看不到啊。”

　　杜克指著廣場旁邊的一座三層房屋建議說:“我們去那上面看怎麽樣?”

　　“可以嗎?人家會讓我們上去嗎?”愛莉有些躍躍欲試。

　　“我去問問，你們在這等一下。”說著，杜克便擠過人群朝那邊靠過去。

　　他剛出發不一會，愛莉便對阿尼婭說道:“我們也過去吧。杜克那套手段在下城區還是很管用的。”

　　果然，兩人還沒走到房屋跟前，就看到杜克從裡面出來，帶著笑容朝兩人揮手。

　　“快來，快來。很簡單，沒用幾個錢幣就搞定了。這家主人挺和藹的。”

　　阿尼婭隨愛莉一起跟著杜克走上閣樓。從外面看感覺房屋高高大大的，實際內部還有些擁擠，這間房子的房主是一對老夫妻，同時和另外四對小夫妻同住，後者需要按期付租金。房子裡要安放十個人的生活用品，空間上有些捉襟見肘，不過大家在一起的氛圍似乎還不錯。

　　房屋三層閣樓的窗戶比較小，杜克便提議直接去屋頂。房主大叔也同意了，並親自為他們打開爬上屋頂的天窗，老夫人還為她們送來簡單的茶點，看得出來這家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從屋頂往下看視野就開闊多了。有類似的想法的人不只他們，整個廣場附近的建築裡或多或少都有對接下來的講演翹首以盼的人。從這裡看下去，阿尼婭很快就注意到混在人群中來回奔走的黑衣人。

　　“愛莉，杜克。你們看那邊，還有那邊，”阿尼婭指著人群，引導他們看過去，然後繼續說道:“那些穿黑衣的人一直在周圍來回走動，好奇怪哦。”

　　杜克也注意到那些人的怪異舉動，其他人找到位置後就站住等待了，只有那些人不停地來回走。可看了半天他也沒發現那些人到底在幹什麽。

　　愛莉對那些人並不關心，只是看了幾眼就不在關注了。昨晚家裡遭到入侵時，愛莉全程都在自己房間裡，她並沒見到入侵者。阿尼婭是認出下面那群黑衣人與昨晚葉的裝飾很像才特別留意的， 但這會她覺得就算說出來也沒什麽用，就習慣性地選擇了沉默。

　　又等了一會，東邊遠處陸續出現歡呼聲，隨著聲音越來越大，巡禮隊伍出現在道路的盡頭。為首的是兩列各十二位黑甲軍士，隨後是緩緩而行的十二位騎士，再後面便是居於隊伍中心的女帝儀仗。

　　很快，女帝本人搭乘的座駕出現在視野中。那是一輛由八匹英氣十足的駿馬拉拽著的華麗車廂，車廂沒有棚頂，端坐其中的女帝本人正緩緩地向周圍的人群揮手致意。

　　隨著隊伍的靠近，阿尼婭終於有機會看清女帝真容。

　　那是個三十冬左右雍容華麗極盡優雅的女人，穿著一身純白色的端莊禮服，淺色的頭髮盤在腦後，頭上戴著一頂璀璨奪目的寶石頭冠。身邊立著一根金色的手杖，手杖頭部是代表皇室的雙鷹圖騰。最吸引阿尼婭的是女帝的雙眼，她的眼眸中有一前一後兩個瞳孔，前面較大的瞳孔是青藍色，後面較小的瞳孔是赤紅色，雙目純色重瞳，為那張頗具風韻魅力的臉增添出幾分妖異之姿。

　　光是這樣遠遠地注視她，阿尼婭就能感受到來自上位者的氣場，明明女帝的眼睛一次都沒有看過來，可她卻有一種要被吸引走心神的輕浮感，仿佛身體已經被清空似的呆望著。塞彌拉女帝的面容絕對不是容易令人親近的類型，但阿尼婭卻從中感受到某種難以言說的縹緲的感覺，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敬畏，可能還有些許驚豔和憧憬。

　　阿尼婭不確定自己感覺到的到底是什麽，她只知道自己從今往後恐怕無法輕易忘記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