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多想……這個……”維多維爾有些迷惘的眨眨眼，“確實，很多時候如果說接收的資料不足或者走在了錯誤的路上……可以思考這些無解的事情的確會造成巨大的負擔，甚至有可能產生形而上的割裂性錯誤……但是如果說徹底就不想的話……恐怕我們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裡重新找尋到一套行之有效的思維方式……”

　　“那就……還是有所取舍好了，畢竟我們現在只能唯結果論。”提到這裡，維斯瑞凡也是一個頭兩個大，“我們站在這個位置，那麽我們就不得不考慮的更多，但是現在考慮的更多反而又有危險，嘖……”

　　“算了……我們還是談談曾經被忽視的不合理之處吧……之前說到哪了?三套不同的體系?”

　　“……嗯，三大種族，無論如何，這樣的局面是不對勁，也是不合理的，我們現在……如果真的要再次建立認知體系……也必須得先看看，自己還剩下多少可取之處。”

　　“嗯?不對勁……啊，的確。帝國的強製性認知危害攻擊和蟲族自身的超級空間天賦，這不像是能自然進化出來的，更何況，我們曾經的宇宙是均勻的，自然情況之下，即使有存在不遵循規律，也必然只是少數。”

　　“在帝國和蟲族滅亡，我們佔領了它們曾經的領地之後，沒有發現足以產生如此大的科技樹偏差的規律畸變，在帝國消失之後，它們的抹殺模因也仿佛隨著它們的文明一起煙消雲散了一樣，沒有留下什麽值得注意的殘存異變點;而蟲族就更奇怪了，它們的生命大分子跟我們完全不一樣，所以有更加強大的身體素質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它們的空間操作能力是怎麽回事?並且它們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直接將空間結構壓出映射衝突來，根據我們的研究……它們的靈魂很強大，這恐怕絕不是自然進化出來的。”

　　“說起靈魂，其實，我們的靈魂，恐怕才是最奇特的”維斯瑞凡提示道，“我們的靈魂，以及對其進行封裝的肉體，是可以承載晶能的。殘存的生物標本裡，那兩個曾經的強大種族，它們的生物樣本對晶能的耐受力可以說相當不佳。”

　　“嘶……我們到底……還有多少可以相信自己的部分……”在深一腳淺一腳對自身經歷的可怕回溯之中，維多維爾不住地搖頭，現在，在權重函數都有可能不再穩定之後，他甚至已經有些不敢確定，事件之間的判斷序列應該如何。

　　“這只是提醒而已。還記得嗎，不要多想。”維斯瑞凡上前輕輕踮起腳尖，在盡量能讓自己平視維多維爾雙眼的情況下拍拍維多維爾的肩膀，“這些事情先壓下來，現在我們需要關注的，是一切能讓我們的航行繼續下去的內容。而現在要處理的，就是圍繞數學率核心展開的知識備份計劃。”

　　“伊卡利姆已經開始進行此計劃了，不過要想具體實現起來，還需要等翟卡希爾恢復過來。唉——”

　　自從晶能旋渦出現以來，維多維爾感覺自己的歎氣就沒斷過，“信息視角無法複製，這可真是不妥，莉爾，我們先各忙各的吧，翟卡希爾想恢復估計還需要好幾天，這次他是強行用自己的視角窺探了虛空環境啊，這做法恐怕完全可以說是前所未有，接下來對他進行重點觀察，如有任何異動，立刻報告。”

　　“對了，還有最後一點，我們需要一套現在的、更加細致更加適合的單位體系，同時，我們也應該想一套更適合的佔比程度衡量標準——雖然我並不直接涉及一切，

但是我知道現在的體系之中，維持飛船運作的各個系統所佔據的數學率核心演算與輸出帶寬絕對數值應該都相當巨大，百分數也好、尋常佔比也好，它們是否已經出現了精度不適用的問題?或者應該說實際上，除非是緊急調動，否則這些系統的出力應該不會出現太大的波動吧?”　　維斯瑞凡邊說著，目光便緩緩掃過周圍結構複雜的環狀控制大廳，掃過澎湃運轉的數學率核心，掃過長久以來一直被當作背景的、被一種單一卻又十分必要的校準作業固定在椅子上默默付出的操作員們那裡。

　　在這座核心的內部，充盈金色的流光，充盈著無法被以往任何單位與物理體系衡量的力量，也充盈著整個文明在未知中航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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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後，一號方舟第一艦橋。

　　“翟卡希爾，你的眼睛還好吧?”維多維爾仔細看了一下在恢復艙裡躺了一周的總控技師，盡管他的右眼出血早已止住，但是對比左眼還是可以很明顯的看出，翟卡希爾的有眼要渾濁的多，眼白部分還有部分已經偏向紫紅的血色，而紫色的虹膜部分也存在著細碎的斑塊。

　　“——說真的，執政官，並不好。”翟卡希爾搖搖頭，“強行嘗試解讀秩序邊緣的信息對我的眼睛造成的損害還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恢復，現在……我的兩個視角都不清晰，就像失焦了一樣?”

　　“會這樣嚴重嗎?”維多維爾一把把正在搖搖晃晃打算往艙門飄的翟卡希爾拉回來，“按照你的表現，我不認為會到這個程度，你準備說什麽?”

　　“閣下，恕我直言你們在浪費資源，也......算了，我找不到合適的詞語。”翟卡希爾好像被自己給噎住了，“總之，聯邦現在規模小了很多，黑箱結構也基本上消失乾淨。這些事情我也能盡可能多照顧到了——伊卡利姆，你覺得佔用數學率核心這種高級資源來辦那些用存儲盤就能做到的事情合適嗎?”

　　“有什麽問題嗎?我測算過也實驗過，數學率核心是可以起到這個作用的，而且利用直接的數學環境來進行存儲信息還可以省掉一步語言轉換——另外，這麽大的信息量，我們上哪裡去找那麽高端穩定的存儲盤?你們研發出來了?”對這有些直愣愣的回應，伊卡利姆所給出的答覆也並不客氣。

　　“可以是可以，但是現在數學率核心無法進行額外的生產，一艘方舟只有這樣一台。這台數學率核心的設計目的是約束產生一個可調節設置參數的數學概念環境，來對晶能相對純粹的信息漲落進行一定的秩序化賦值，然後，直接對外輸出！這設備最重要的功能一個是賦予資訊演化的力量，使得它們能夠變成各類與現實互動的東西，再有就是在混沌信息之中匹配出大致合理的事件進程組然後推行！考慮到事件組的不確定性，它內部甚至絕大部分情況下都可以被認為是一定情況不可知的！如果不是這樣的概念級混沌資訊匹配，我們根本就無法操控秩序場結構，更無法記錄與修改虛空坐標！在這麽混沌情況之下，你要劃出一個穩定區域，那需要佔據多大的資源區來維持它的存在?另外，你敢保證它不發生故障嗎?”

　　“至於說存儲盤......我覺得並不難尋找，而這些存儲盤就在……”

　　“……稍等，看這些虛空坐標還有腳注……我或許知道，為什麽在有冗余的情況下資料會從數據庫裡跑出來，然後被再分配到普通公民的腦袋裡面了。”聽到翟卡希爾的話，兩位執政官對視了一下，“說真的，虛空坐標的信息量大的可怕，一條腳注我都看不下去。”維斯瑞凡搖搖頭，“我們之前只是下意識的認為設備能處理它們，但是我們現在可能才真正理解……其中的很多細節。”

　　“怪不得系統要頻繁的進行資源再分配……前面快八年的時間裡我們進行過多少次虛空信息偏移……然後再加上虛空坐標記錄是跟晶能有關的……這樣的話，擊穿權限牆也不是不可能。”

　　“翟卡希爾，此前的航行記錄還有多大的價值?”維多維爾無奈的問道，“如果不行的話，就把那些航行日志清理掉吧。按照我從你們給出的資料得到的情況來看，我們的常規計算機沒法處理那樣又冗雜，位階又高的超級數據包。”

　　“按照聯邦法案，每一艘船的航行日志必須艦船本身沒有任何懸案並且被徹底除名之後才可以清除掉，不過……按照現在來看，那些遺留的日志信息的確沒有什麽作用，我們前期的航行軌跡太亂了，亂到除了能大概判斷我們的確遠離原本的宇宙之外，其余就只剩下一些基礎參考價值了。”翟卡希爾想了想答道。

　　“聯邦法案……但願那些幽靈不要再出現了……那麽該清理就清理掉吧，還有，現在的航行數據也每隔一段時間做個匯總然後也清掉就行，現在我們的設備還無法完全跟上虛空航行的需求。”

　　“是，明白了。”

　　“卡洛斯特，我問你一下，之前動力艙那裡已經用盡的晶能存儲水晶，是否有損壞?”維斯瑞凡下意識的問到，而卡洛斯特的回應便立刻回到了艦橋:“晶能存儲水晶自卡文瑞爾和卡洛斯特兩位首席發明出最初的成品之後，其所有性質便都一脈相承，現在的晶能水晶也可以進行多次使用。”

　　“翟卡希爾，目前的數學率信息輸出端是可以擴展的對吧?”維斯瑞凡又轉向一邊的前總控技師。

　　“可以，我們在全艦所有的主要艙室和晶質導軌網絡的主要節點都有預留的接口，虛空導航陣列就是新的系統，它能運作就是使用了部分預留的新接口。”

　　“我明白了......所有的水晶都可以當做存儲盤。”維斯瑞凡眼睛稍稍一亮，“最早的晶能存儲水晶可以存儲那些已經快要跌落到實際物質態的多級次級晶能，如果晶能存儲水晶的屬性變化不大的話，現在的晶能賦值衍生物應該也是可以被存儲的，與以往的物理介質存儲不同，純信息流只要不被湮滅就不用考慮任何拓撲結構保全等等——翟卡希爾，是這樣吧?”

　　“是這樣的。”

　　“......明白，將會進行嘗試，開始進行小規模引導實驗，製造接口。”

　　......

　　兩位執政官看著一邊的晶質導軌“長”出的接口結構有點發愣。

　　原本的金色晶質導軌上方被連接出了一根圓杆，圓杆上方則頂著一個正六邊形的底座，六邊形的六個頂點位置分別延伸出一根昆蟲肢體一般的拘束鎖，鎖扣已經處於閉合狀態。在底座和鎖扣的保護中，一塊已經失去金色光澤的水晶被穩妥的固定在這個“端口”中。

　　“說實話，這個端口比起我所想象的……還是要太簡單了一些。”維多維爾撓撓頭，“我記得翟卡希爾你最開始製造的數學率核心體積可不比咱們腳下的飛船小多少，現在的晶能版本如果算上動力輸出模塊體積也相當大，從此之後，我就一直以為與數學率有關的設備都應該是跟複雜和龐大掛鉤的。”

　　“也對也不對，閣下。”伊卡利姆之前的那點尷尬現在應該已經消失了。“設備的複雜與否，主要是看我們需要多少工序才能將能量或者物質等東西轉化為我們所需要的狀態。先進其實並不與複雜掛鉤，嗯……舉一個可能不是很恰當的例子，行星文明時期，假如需要從礦石中提取鐵元素的話，需要一整套複雜的工業設施，包括高爐以及配套的上料、送風、氣體淨化、鐵渣處理和燃料噴注等等;

　　而在能源極大豐富之後，一台能提供超高頻磁場的房間就可以進行鐵元素提純;而現在，我們只需要匹配出鐵元素的物質公式，就可以直接讓晶能衰變出純鐵。技術先進的體現，一方面是提高效率以及速度，另一方面就是簡化工序，也就是盡可能減少信息之間的映射層數。所以很多時候，先進的設備實際上卻要比落後的老舊設備看起來更簡潔單一。”

　　“不過，這也不絕對，也是我說的“對”的部分，越簡潔越直接的設備，其所需要的冗余和緩衝結構就越多——換言之，在直接輸出簡單結果的同時，它們往往也會需要規模更大層次更深的黑箱流程來協調自身的功能。例如真空零點能能源系統，它的龐然體積就有相當一部分是備用機組所提供的。簡單的步驟，單一的映射關系在代表高效的同時也會帶來停推困難、控制困難等問題，就像一條筆直的河流一樣，正常情況下十分正常，但是一旦爆發洪水，它的下遊頃刻之間就會被淹沒。”

　　“……也不用解釋那麽多……目前來看現在實用就行......”雖然自己根據以往的思維習慣下意識產生的回應如此，但是在考慮到自己之前所想象出的可怕環境，維多維爾並不想讓這些舊時代的理念存在太久，但是他一無法確認這一切是否需要改變，也不知道這些內容的價值究竟幾何——或許這些被蒙騙出的理念在虛空中也會很好用，因此他還是點點頭，“那麽，現在請開始實驗吧。”

　　“是。”伊卡利姆揮手在自己身邊激活了一個可以作為交互終端的浮動光屏，在他與翟卡希爾的不斷調試之下，很快，數學率核心外圍那些約束中央環境的環弧結構便有一部分改變了旋轉狀態，亮度也隨之波動起來。

　　伴隨著晶質導軌的閃動，固定在連接端口上端的那塊已經失去光芒六邊形水晶內部開始閃爍起點點金芒，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凝固的星空一般。伴隨著被進行賦值編碼之後的晶能光流的持續注入，水晶內部閃爍的光點很快便紛紛失去邊界，彼此逐漸連為一體並最終重新點亮了水晶。

　　不過比起作為能量磚使用的那些水晶來說，眼前的這塊晶體同樣是被高頻，或者說準高頻晶能填滿，同樣充盈著金色的光芒，但是這些光芒卻並沒有給人高頻晶能那種看一眼就能讓人感覺到危險的冰冷之感，反而使得站在它周圍的卡文瑞爾等人感到了一陣溫暖之感。

　　“接下來就是檢驗這個做法有沒有效果的時刻了。”看著導軌流向水晶的光流熄滅之後，伊卡利姆上前連同底座一起取下了那塊水晶， “這一部分是我們目前能確定的所有的信息——物質對應轉化公式，尤其是晶能向下轉化的部分。如果它們能始終保持穩定，那麽未來到達其他宇宙之後，這些公式就是我們打下開拓基地的立足之本了。”

　　伊卡利姆很快便找到了讀取設備的連接接口預留位置，在他把這個短時間內暫時可用的“數據盤”接入並重設了信息＼能源流動回路之後，機器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嗡鳴，隨即黯淡了下來。

　　“嗯……這不是失敗，設備正在進行多源信息輸入協調，稍等一下。”翟卡希爾張開雙手向下擺了擺，讓有些焦急和擔憂的眾人冷靜下來。盡管有些模糊，但是他的視角仍然可以看到，此時正有著海量的數據在水晶與設備之間飛快地進行著交換。

　　很快，讀取裝置的光學顯示部分便重新激活了，伴隨著一閃而過的金色雙劍徽記，透明的光屏中出現了一個不甚起眼的圓點，然而在伊卡利姆的輕輕一觸之下，這個不起眼的圓點便像是爆發一般瞬間長出無數的“枝葉”，每一根枝條就是一個分類組，而每一片“樹葉”就是一條信息-物質轉化公式。

　　看著眼前正在展開的信息樹，伊卡利姆長出了一口氣，兩隻手從後方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回頭一看，是面帶笑意的卡文瑞爾和艾森德爾。

　　看著自己周邊一個個有些緊張的同胞們，伊卡利姆露出了一個令人安心笑容，隨後他高高舉起右手，向在場的所有人比出了一個“成功”的手勢——以最精確的詞語轉達意義，“我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