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梯隊所有戰艦阿德洛拉導能管網遭遇重度偽虛空侵蝕，後撤修複，第三梯隊進入攻擊陣位！”

　　“所有虛空火力點重設目標優先度序列，替換核心聚焦晶體，準備應對超高強度聯合性火力打擊需求！”

　　“後方方舟艦隊正在進行“表現”與“演繹”外延伸層消除準備，前方艦隊仍需爭取時間.......”

　　戰爭極大的推動了技術的進步，為了盡可能保證方舟艦隊的穩定完工，所有注定不能登上方舟的智慧們幾乎榨取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將所有曾經還處於試驗之中的武器與武力相關推測與預案推向了實際應用。這一部分實際應用，則以超越百分之百強度的體現在了文明的外層防禦圈內部，交織於世界和群星之間的層層防護體系中。

　　可能僅僅就在這幾年的戰爭之中，整片戰場就已經再一次超越了曾經的種種設想。曾經設想中最高強度的戰爭，也無外乎是強大的兩支艦隊在世界或者某一片秩序場內組成矩陣，彼此爭奪雙方的“有利坐標”和防護缺口。

　　而戰爭最高烈度的表現形式，也無外乎是群星之間，跨越無數時間發展趨勢與可能性、跨越所有空間維度，從超空間體任意點位湧出的、幾乎全向的種種蘊含著暴烈超凡資訊的攻擊會以億萬計的從那些穿越門或者維度裂縫中瘋狂湧出。群星如同被風暴撕開的海面上波濤間顫抖的碎浪，在如同最高頻率的精神汙染一般的戰場環境中，雙方的惡戰會打到世界再也支撐不起一絲一毫的介入......

　　但是現在來看，這似乎不對，不——這很不正確！！

　　證據就是——在無形無意之間，似乎有太多的傷亡被忽視，有太多戰損被遺漏。它們從戰後統計中隱形，被戰火和戰場拂去，就像是原本連續完善的隊伍之中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巨大可怖的空洞與斷裂帶，但是所有人卻都對身邊的缺口與腐爛的血肉視而不見……

　　其實，沒人最終確定這是否準確，但是調度與布置的合理程度卻在平白無故中不斷下降，就好像一個謊言在越來越多的證據之下最終被披露解開。

　　一堵堵新的、難以逾越的高牆。實際的、穩定可見的大型信息體之間的關系、聯系等等，它們本身的地位、歷史、過往、未來與現在的種種經歷，全部都可以被描述、被測定被衡量乃至被控制。它們或許便於理解但是難以明確，或許可以推導出所有細節但其最終的公式卻複雜到最大的數據鏈都對此存儲目標望而卻步......

　　它們誕生自虛空，誕生自最普通的秩序。一小塊星際塵埃、一個原子、甚至一次極其短暫的空間漲落都能影響到它們，但是它們倘若被真的細究，卻又能凌駕於現有的秩序體系之外，它們就好像經歷過無數次揚升，無孔不入無處不在。虛幻的它們依附於秩序結構而存在，但是這些需要依附於基礎的揚升結構，卻又能對構成它們的基礎造成嚴重到難以想象的影響......

　　“或許，這些現象的存在，就是為什麽虛空明明具有不斷催動萬事萬物歸零的傾向，但是我們卻仍然還有機會安心的生存——它們在對抗熵增、對抗衰亡、對抗冷寂！！”

　　“方舟具有足夠的冗余屬性，目前的試製型設備可以通過預留的管網精準插口進行對接。這套體系本身沒有問題，但是它們本身就是試驗屬性的造物，更不要說這個試驗的范圍本身多麽巨大......”

　　“說這些沒有意義了，

大家不應該再將思想和注意力放在這些內容裡。”　　“是......”

　　......

　　“所有工作系統穩定，已經進行滿周期航行測試，確認方舟性質穩定，自我修複系統與基點錨定系統穩定，可以保證長距離虛空航行後自身屬性穩定！”

　　“所有人員已經按序登乘，關鍵個體與重要傳承性個體已經保存到位！”

　　“啟程！”

　　如果僅僅是以能看到星光的視線注視太空，那麽這些眼睛的主人，就只能看到浩瀚深邃、甚至可能說有些稀薄和冰冷的太空之中出現了幾個光點——它們在或許根本已經看不到星星的幽暗太空中清晰可見，但是這些視角的主人第一眼看它們不會察覺到任何異常，直到一股股仿佛現實在遠離自己的怪異感湧上心頭、以及發現那些光點會在群星的背後迅速移動為止，然後......那些光點就會消失，一切回歸正軌。

　　一艘艘身軀龐大的方舟，一個個高度閉合，竭盡一切力量不向外界輻射任何不必要的存在屬性的存在，它們是近乎虛無的獨立個體。

　　它們從文明的所有核心區駐地世界內啟程，它們逐漸離開世界屏障，在離開那道似虛似實、由時間、空間與自我法則結構聚合形成的三位一體屏障時，那些艦船本身就好像脫去了一層由過往與歷史鑄就的外套，它們拋棄了自己曾經在文明之中留下的痕跡，也拋棄了所有可以被外界識別查詢的種種可能......

　　在離開世界、真正進入虛空之前，它們便黯淡下去，就像一個個由實變虛，再由清晰的過往記憶轉化為一個個虛假的故事......

　　“那些艦船......方舟?那是什麽?它們為什麽會出現在我們的文明核心疆域?為什麽我們不能對其進行攻擊?”

　　“它們在走......我也想走！我也想撤離！我們都是！這裡太過危險！為什麽我們不能離開這裡！”

　　“聯絡炮台！攔住它們！盤問它們！解析它們的防護和細節！把它們......攻擊......”

　　寄托和信任，乃至於種種或者實際或者天馬行空的希冀逐漸消失了，它們轉化為懷疑、迷惑，甚至還有許多個體心生恐懼，無論如何，那些不明不白的大船正在離開，而自己知道，前方艦隊與那些大大小小的不明戰艦群之間的拚殺正在使得己方的傷亡日益慘重。長久以來，支撐自己的似乎是一種信念，一種空洞而縹緲的願望。而現在，不知為何，那一切似乎都成回憶，永遠的從現實層面消失了。

　　騷動開始逐漸蔓延開來，但是在它們形成更難以阻擋的思維浪潮、促成更加難以控制的集體行動時，所有被異常模因擾動的個體均被凍結——所有的個體甚至從“被動”層面上完全隱去了自身的形態，只有其他的節點或者個體主動進行感知和探測，這些能夠被稱之為個體的主信息體已經不再進行任何變化、不再釋放出任何互動存在輻射的家夥們才能被感知到。

　　“......”

　　自己肩負著使命，哪怕那是一個虛無的、似乎是一個故事的虛假念頭，那也一定是一個真實的記錄，曾經的現實，被賦予的責任。許多學者曾經無數次強調，這些連自己都必須遺忘的記憶，是保證許多目標不至於半途而廢的重要部分。它們的確容易被遺忘，即使沒有被徹底遺忘，也異常容易變質。

　　但是，最終卻是非要這樣做不可——自己並不高明，連自己都欺騙不了，又談何欺騙比自己可能要高明得多的敵人?如果敵人比自己更高明，那麽敵人就是不可能被欺騙的，只有自己真的遺忘了，或許才能從這些方面阻斷秘密的泄露，為目標的實現提供稍微堅固的保障。

　　“阿德洛拉能絕對不會只是一種更加高明、存在水平更高的能量這般簡單，當一切都可以用資訊解釋，實際上在初期會有大量的可能性與規則被忽略。長期以來，我們在很多時候默許著大量黑箱的存在。直到現在，很多時候我們也仍然在或多或少的使用黑箱理論和黑箱造物。很多我們自然而然，習以為常的現象，倘若一旦被考慮，那麽問題一下子就會變得複雜起來......”

　　視線經過艦隊系統的淨化、過濾和放大，在艦載雷達系統的加持之下被投向太空，投向太空之外的虛空。

　　部分世界的世界屏障仍然存在裂口，一團團純粹的黑暗正在沿著這些裂口蔓延。虛空倒灌本身並不遵循任何規律，它們在破壞世界的時候形成的陰影往往糾纏錯雜——那可能是處於微觀之中的維度展開，或者是“維度”彼此之間隨著混亂度的不斷增大，不斷失去原有規則和約束並且在徹底亂成殘余的回響之前留下的可怖投影。

　　這其實很奇怪——如果虛空真的是空的話，那麽它本質上不應該會被任何概念影響，更不可能被化解。假設倒灌進來的真的是符合當前意義的虛空，那麽它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會被秩序影響，它會永無止境的拆解世界，比真空衰變和自我崩塌更加迅猛，直到世界徹底消失才對。

　　但是現在，理論與觀察結果不符合，這已經是被否認的，超過六千個對虛空整體的模型猜測——毫無疑問，這其中肯定有一方錯了。

　　而還有一部分世界屏障......它們似乎被照亮了，就好像是世界屏障只是一層半透明的隔膜，而屏障外面，一些明燈正在靠近......

　　“攻擊！！”

　　跨越虛空的和太空的，不止只有純粹的阿德洛拉能長矛和種種跟蹤導彈——所有的武器內部，都以加注算法或者設定結構等形式，賦予了更多位於“揚升之上”的含義。

　　只是，現在的戰場，已經不再是任何一個個體，或者是任何一個組成部分還能獨自面對的環境了。

　　很多很多像自己這樣的指揮官在很多宇宙的內外關注著這一切，並犧牲自己的生命指揮攻擊。無論為什麽，自己既然被賦予了這個使命，那麽它背後的對應的可能就絕對重要。

　　無以數計的個體在整場戰鬥中被徹底湮滅，可能不僅僅只是形體上的毀滅，他們可能擁有的、現在看來被認為是屬於“揚升之上”的信息屬性可能也都會隨著攻擊的降臨而不複存在，這可能也是為什麽在過往，會有那麽多不明不白無法計算的損失，為什麽計劃理論上沒有問題，但是一旦與現實對應，就總會有這樣那樣難解的問題......

　　“或許真的可能勝利，只要我們進展足夠快，或許我們不僅能成功，我們甚至也有可能存活......”

　　滿天星鬥之中，防禦體系已經拉起了一層又一層網，無數戰艦前仆後繼，強大的旗艦在無言中拚盡全力點殺著威脅性最高的存在，這些戰鬥不一定會被看見，甚至可能連記錄都無法留下，它們越來越乏善可陳、甚至連感官刺激都在不斷流失......生死或許也因此被進而壓縮到了一念之間。

　　“戰鬥的節奏非常混亂，形勢也與所有的案典都有所不同……這同我們的敵人有關，目前的我們只能疲於應對，我們難以找尋對其高效的陣型與攻擊模式。”

　　“奇怪，真的很奇怪，不知道其他的家夥們有沒有想過，現在如果我們真的要詳細篩查一切理論，而我們要編制一套真正的大統一理論，可以預測我們的種種可能與一切行為軌跡......那到底應該是一種怎樣的結構?過往的他們，是否遺漏了大量的可能?還是說融合本身......”

　　網絡中，部分思想開始上下翻騰。

　　那無形無質的汙染，死死吸附在群星之間的黑紅色花紋與詭異黑暗雲團，還有可能的、在血一般的光芒長河周圍迸濺穿梭的詭異閃電和黑暗球體......它們本質上到底是什麽?它們對於生命，又會產生怎樣的影響?虛無與實際，最先被影響的是哪一部分?又會表現出怎樣的細節?

　　應該抽時間，抽取精力思考，過往細節之中的漏洞才對，現在看來，或許在很多層面上，符合“理想化運作”的條件已經達到，但是這些條件本身，還有決策提出的對象本身或許還不夠符合邏輯符合現實......

　　虛空秩序遵循線性發展，越發過往的信息，本質上應該越模糊，即使它們本身還未消失，也應該逐漸被封印在遙遠的時河沉沙深處，它們不應該如此明顯——這樣的浮現，意味著過往正在向現實靠攏，如果曾經的線扭曲成環，如果過往與未來重疊......

　　未來恐怕就沒有了。

　　......

　　“本諾，說實話，現在你真的好好想一想，像我們這樣的雷達站，真的有必要存在下去嗎?”

　　虛空中，一座仿佛展開了“場翼”的“炮台”正在逐步校準自己的秩序場以便於信息模組能更好的向對應的虛空區間發射。

　　“名義上，這些雷達擁有著最先進的技術，但是在我看來，它們更像是不切合實際的幻想，而且每一座雷達本質上除了主交流信道之外，其余聯絡高度閉鎖，這意味著我們無法從網絡中得到太多支援，看看，我們的周圍是如此孤單。”空間已經活化，但是這仍然無法抵禦千篇一律的場景、無窮無盡的警報和枯燥的現實帶來的壓抑感。

　　“你的抱怨實在是太多了阿莫斯，為什麽現在你要質疑這些?難道你質疑它們，我們就會有更好的辦法或者擁有更好的設備?你現在很不正常。”

　　“我可不想……什麽?等等——等等——不！！！”

　　毫無預兆的，刺痛心靈的尖叫忽然爆發出來，它好像超越了某些限制，依托這更加虛無但是更加迅捷的介質爆發了出來……

　　“你，你這是……”

　　某種刺眼的閃光從終端裡噴濺出來。

　　編號僅僅只差兩個末端序列的搭檔剛剛能做出回應，便已然察覺，自己的夥伴全身都在融化掉落，成為腐爛破碎的塵埃，他的原本“眼睛”對應的結構和功能組盡數燒毀，向著周圍的空間汩汩噴濺而出的，是狂暴而危險的凝實鉛灰色光芒，而不僅僅是他，自己身邊的一切，所有的設備似乎也都開始從內部浮現出猙獰可怖的裂痕……它們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什麽?”

　　“虛空——虛空在與我們對目而視啊！！！”

　　“……什麽?！”

　　語言很快消失了，因為設備和生命都被暴烈的阿德洛拉能風暴席卷摧毀。

　　一片小小的、鉛灰色的放射狀光霧在虛空中炸開，它們很快就被虛空侵蝕，自身所有有序的基礎結構與運作趨勢被全部剝離之後，剩下的、只是存在著些許存在屬性的混沌結構很快便消失殆盡。

　　……

　　虛空中，無以數計的、由無以數計的世界彼此連接而形成的世界枝乾內部，維系這個本不應該存在的龐大結構必要的均勻信息關聯脈衝開始波動。世界屏障三位一體表征層早已被晶能輻射遮蔽，而在刻意的操控與龐大的基礎運算加持之下，它們開始被不斷拉抻。

　　它們被拉長、被扭曲、被改變。如同羽翼一般璀璨輝煌的龐大世界體系被拉長成為一根又一根凌厲尖銳的箭頭。

　　以反向放射的方式，它們將自己的尖端，自己最銳利的那一部分結構指向了虛空中最明亮的“裸露奇點”所在的“方向”——

　　虛空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