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暇時間很短暫，艦隊起航之後，這些閑聊時出現的話語很快就會被遺忘掉。

　　這些身軀比肩星系群的超級運輸船滿載著來自第十八天區最尖端的模因研究設備，還有無數藍圖與模塊化的建築構件前往那片正在向外緩慢釋放出死潮汙染的“建築工地”。

　　出於對所運貨物的安全考慮，這些超級運輸船們並沒有直接進入“施工范圍”，它們在工地周圍一片臨時撐起的秩序場中停了下來。

　　只是，這片秩序場並不是預定的航行終點。

　　“......怎麽回事?uoidy54312艦長，出現什麽情況了?”

　　“接到來自上級指揮官的通知......運輸艦隊的安全防護工作將進行交接，由第十八天區的安全部隊全面接管......同時，運輸艦隊也將被第十八天區全面接管?！你們自己看吧。”

　　“......所有運輸艦艦員全部離開?他們的所有職位與應負的責任將由第十八天區所指派的人員接替?！第十八天區這是要做什麽?瘋了?”

　　“誰知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呢?”泡在光海中的uoidy54312無奈地閃爍了幾下，“第十八天區的那位皇帝陛下從至少三千億年前就已經不太對頭了。我查閱過有關的新聞內容，惠勒陛下以近乎胡攪蠻纏的方式要求過各大部門重新修訂規范、更改規劃、增加怪異的儀式性活動......他的很多要求都很惡心人。”

　　“更加令人奇怪的是，在這麽長的時間裡，帝國各處對他的所作所為提出批評的存在從來不少，但是這些批評的唯一作用只是在不斷提高惠勒陛下和第十八天區的無限制抗擠兌資源系數而已——那些家夥們只需要根據這個系數製造出更多的超凡能量磚就行。哦，還會讓他們多做些噩夢，這一點或許效用更大點，畢竟這種噩夢警示性很強......但是，批評的聲音最終並沒有明顯地改變什麽。”

　　“......真頭疼。”

　　“算了，uswed53432，不要抱怨，我們只需要乾好我們的本職工作就是了，比我們頭疼的家夥可多了去了。就像那位神神叨叨的惠勒陛下，沒準是因為什麽原因把他攪得頭更疼，他才會來讓我們大家都頭疼。”

　　“好，新的艦長語錄，記下來。”唯一識別編號為uswed53432的光球抖了幾下，“艦長，你的語錄可是不薄了。”

　　“如果在我們自己建立起秩序場以前你還沒有刪掉這份內容的話，我就以艦長的名義把你扔到虛空裡。”

　　光海中的幾個人形實體們開玩笑地互相碰撞了幾下。換防的命令已經傳遞到位，這些負責操控戰艦的人們計算好了戰艦之後的飛行軌跡和運動方式。

　　超過三百公裡長的真理級戰鬥母艦在精確的操縱下如同一葉靈活的小舟，龐大的金色身軀在一瞬間完成了原地轉向，同時完成這一動作的，還有圍繞在運輸艦隊周圍的其他所有艦船。

　　在這艘真理級戰鬥母艦的內部，船艙內所有的設施都已經進入了活化狀態。曾經彼此之間邊界分明的設備們此時已經不再具有實體，它們融化成了璀璨的光芒海洋。

　　這片海洋包裹著所有的戰艦成員，來自艦員的指令與需求和來自艦體的反饋將會通過這片光海精準無誤地傳遞給彼此，沒有任何限制與延遲。

　　艦隊開始加速，由超凡資訊提供動力的強大引擎可以給艦船們提供無限大的航速。

時空結構漸漸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帶有暗淡金色光芒的模糊虛影——艦隊開始從秩序場中離開，就像是離開母體的囊泡。　　只不過，沒有人注意到，就在它們通過秩序場邊界的時候，有一道異常暗淡的致密光牆利用自己被賦予的權限等級短暫地解除了這支艦隊的所有防護，上到陣地核心旗艦，下到最尋常的戰鬥母艦無一例外。

　　這道光牆掃過艦隊時並沒有給艦隊中的任何實體帶來傷害，但是它篡改了一些東西——所有艦船的航行日志與所有帝國存在的記憶全都被修改了，他們來到這裡不再是為了守衛超級運輸船們——

　　他們是作為戰士來到這裡的，而自己所在的艦隊剛剛同那座性質怪異的死潮之門，還有從大門裡湧出的怪物們爆發了一場惡戰。

　　“你有沒有把你記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艦長語錄刪掉?我說過，你要是現在還不刪的話我就把你扔進虛空裡。”

　　“刪了刪了，艦長，保證刪的一乾二淨什麽都沒了。”

　　“這還差不多。”釋放出最多光芒的人形光團滿意地閃爍了幾下。

　　“說起來，艦長，剛才的戰鬥真危險啊，那麽多的死潮生物就這樣從那座大門裡竄出來了。其中最大的那個……恐怕比咱們艦隊中最大的陣地核心旗艦還要龐大。幸虧克萊因環級撐起的陣地防護壁壘和虛無級生成的信息偏轉信標足夠給力，如果那些死潮生物沒有把它們絕大部分的注意力和破壞欲望都傾倒到那些虛無的信息偏轉信標上的話，這場戰鬥可就真的很危險了。”

　　聽到談話以後，光海中的另外一個人形實體也飄過來談論起剛才的驚險戰鬥。

　　“確實。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戰鬥會誇張成那樣。”談到這個問題，uoidy54312艦長也有著相同的看法。“這道死潮之門十分龐大，並且它太穩定了，穩定得令人匪夷所思。按照帝國所記錄的數據資料，從它裡面出來的死潮生物和我們打進去的炮火加起來的話，這麽大的信息通過量已經足夠把它炸塌千百回了，可是這座門卻好像完全不受影響。”

　　“這有的研究了。估計整個帝國研究死潮的所有部門都能圍著這座門至少轉上十幾萬年。”

　　“先別吵，又來消息了。這裡說......帝國要暫時封鎖那座死潮之門，還有死潮之門附近的虛空區間。由於不清楚死潮生物的活動規律以及這座門的性質，帝國會在那座死潮之門附近修建超大型的監控站?嘖，這一次，整個帝國都得圍著這座門轉了。”

　　“封鎖的范圍相當於一整條世界枝乾那麽大......幸好這附近沒有多少航路，要不然的話這一塊區域估計得停擺一段時間了。”

　　......

　　“惠勒，記憶修改已經完成，所有不屬於第十八天區的個體在離開這片秩序場時都會忘記他們原本的目的。他們不會記得自己護送過這些超級運輸船，他們只會記得自己在這裡同那座死潮之門發生過一場惡戰。帝國將很快發出通告，這裡將被單向封鎖並受到通航管制與跳躍管制。”

　　“好的，維多維爾陛下。”

　　“嗯。”

　　做完這一切後，潛藏在秩序場附近的奧術王座與虛空矩陣兩艘巨艦開始緩緩遠離已經被馬裡恩·惠勒接手的“施工現場”。由於邊界線系統在遮蔽總旗艦航行蹤跡的同時也會削弱艦船同周圍環境的聯系，所以此時的維多維爾沒有辦法把船開得很快。

　　“命令已經發送出去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分攤給各個天區和各個部門了，讓他們忙活去吧......”維多維爾開始計算跳躍至虛空烈陽所需的虛點跳躍坐標。

　　在計算的同時，他隱約感覺到了一股股來自虛空中的“微風”。當維多維爾將自己的視線移向微風吹來的方向時，他立刻就弄明白了虛空中為什麽會有那些“風”:

　　有許多條觸手，由許許多多的世界組成的、在虛空中蜿蜒的巨大觸手。這些觸手正在慢慢地彎曲，慢慢地讓自己的末端遠離這裡。

　　在這個過程中，無數世界鄰域彼此之間發生了無可避免的相互作用，正是這些相互作用攪動了原本平靜的虛資訊並且使得它們形成了漣漪，才使得這裡的虛空中刮起了“微風”——位於管制范圍內的世界脈絡正在遠離這裡，看來命令被執行的十分迅速。

　　維多維爾點了點頭，他又看看身後，看著那片籠罩在朦朧中的秩序場，嘴中默念了一句“惠勒保重。”

　　此時，總旗艦進行虛點跳躍所需的前置計算已經完成，邊界線系統解除屏蔽作用的瞬間，這對黑翼的身影從這片虛空中消失了。

　　“......總旗艦已經離開。”馬裡恩·惠勒微微歎了口氣，他的視線旋即掃遍全場，目光中已經再無半分猶疑。而所有應向他的目光也是同樣如此。

　　已經不再需要什麽慷慨激昂的動員或者激動人心的鼓舞。在來到這裡之前，所有的人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並且也同樣已經做好了直面各種最糟糕的可能性的一切準備——從現在開始，與沉默寡言為伴，同危險的研究對象與危險的研究結果為伴，同壓抑沉悶的氛圍與無處不在的死潮汙染為伴，同隨時可能到來的變異甚至死亡為伴。

　　所有的思想覺悟早在大家一步一步走上權限的階梯時就已經準備好。從現在開始，這裡就是第十八天區近乎一半的同志們，還有來自第三、六、二十二、二十三天區等地的、願意奉獻自己的生命戰鬥在危險研究的第一線的戰士們的新家，這裡的一切就是他們未來在生活中所要面對的一切。

　　“......開始卸載材料，注意材料的編號細節！”

　　“正在錨定穩固力場發生裝置......錨定完成，圍繞死潮之門的空間已經得到充分加固。”

　　“正在削減秩序場內部空間結構，已經根據使用需求確定了展開全部工作所需的時空結構體的最小值，已經將涉及到的各項安全系數折算進當前結果。待時空邊界核對完成後植入世界回路始終座。”

　　“時空強度已經滿足工作需要，已經確認時空結構穩定性位於規范要求的安全范圍以內。已經對當前時空結構進行全面掃描，未檢測到晶能輻射導致的晶體，未檢測到奧術腐蝕導致的雲霧，未檢測到死潮汙染深入時空結構的標志性黑紅色花紋，未檢測到不均勻的時空扭曲。確認現場已無其他危險因素。”

　　“大型設備已經到位，待命中。”

　　“先遣探測器已經進入死潮之門內部，確認本死潮之門同死潮領域直接相連。觀測到本死潮之門的新特異性:死潮領域同秩序世界之間並不存在隔膜，這也就意味著這道門將死潮領域和秩序環境直接連接了起來。目前，帝國記錄在案的死潮之門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這種情況值得記錄......”

　　“死潮領域內部存在相當龐大的、相對穩定的空間結構。死潮之門附近的空間中以及死潮之門的內部仍能檢測到死潮汙染，但是這裡的死潮汙染性質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條記錄。這裡的死潮汙染呈現出均勻性與穩定性。這有利於我們工程的開展，並且有利於延長所有設備與建築材料的使用壽命......”

　　“已經確定死潮領域內部穩定空間的最大深度與最遠邊界，開始對比校對過往記錄......已經確定，相比於剛發現這裡時取得的探測結果，本次探測未發現該穩定空間出現可以察覺的縮小......”

　　一條條指令和匯報在無以數計的節點之間被不斷地接收與發送，待命的巨型設施們紛紛行動起來。曲率已經十分微小、不知道應該稱之為“板”還是“磚”的巨大預製構件被緊密地拚接到一起，巨大而厚重的管道與收攏起來的巨大核心艙段在巨大的沉管設備推動下緩慢地進入到了死潮領域中。

　　當這座高聳的厚重金色巨塔被確認狀態穩定之後，在死潮領域內部建設各個分艙室的速度開始驟然加快。無以數計的大小工程飛船一刻不停地搬運著從臨淵之舟內部卸下的巨量建築材料。

　　它們形成的秩序場幾乎在虛空中架起了一座小小的橋梁，在這片萬籟俱寂的冰冷虛空中，這兩片臨時搭建起來的人工秩序場為這裡送來了一份反常的“繁榮景象”。

　　這裡的一切並不希望被公之於眾，而冰冷的虛空和遙遠的距離恰恰是遮蔽這片區域的最好帷幕。

　　在這片帷幕的層層遮蓋之下，帝國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死潮領域建築，同時也是規模最大的超級模因研究試驗室正在迅速成型中。

　　......

　　“......靈魂，靈魂，到底什麽東西是靈魂?”虛空烈陽上，克裡茲把自己關在一處黑洞洞的口袋空間裡面，此時的他正在對著漂浮在自己身邊的、已經堆疊成一座座大山的存儲盤們發愁。

　　“靈魂......說這麽些參數也還是很不穩定啊，雖然說按照這個方式能夠有效拯救絕大部分帝國尋常生命的靈魂，但是這些數據並沒有交代靈魂到底是什麽啊?！”

　　“意識、智慧、自我......這其中的每一樣東西都不是靈魂，看起來又跟靈魂密不可分，但是這些資料裡卻又總是有異類......但是如果直接認定“萬物有靈”的話，這很明顯又太籠統，而且帝國對待有靈魂和無靈魂的存在的態度截然不同，帝國認定的靈魂肯定有特殊性，但是這種特殊性到底要怎樣才能很好地寫出來呢?”

　　克裡茲翻遍了之前被灌頂時得到的那些知識和數據。他知道帝國有專門的靈魂研究部門，也知道帝國已經在研究靈魂的領域做出了很多成果。

　　只是很可惜，這些成果對於自己來說都用不太上——每一次自己嘗試弄明白那些複雜古怪的參數和別扭到已經十分“醜陋”的公式和模型時，自己的敘事能力流出的無數注釋都幾乎要把自己淹沒掉，但是這些注釋並不能幫助自己更好的理解它們到底有怎樣的作用。

　　“這大概就是之前陛下們提到過的“本能行事”和“後天學習”之間導致的本質區別吧......對於這些知識，我記住了，會用了，但是我並不理解它到底是為什麽，估計如果我按照我的力量運用方式了解了靈魂的概念，估計我覺得明明很簡單的事情對於帝國技術來說反而麻煩得很......”

　　在又一次詳細地翻閱了帝國研究靈魂的詳細歷史記錄與幾部不同等級的靈魂研究著作之後，克裡茲直接讓自己在空間中攤成了一個大字型。

　　“靈魂是什麽......它同很多因素都有關，但是這些因素和靈魂之間卻沒有十分明確的邏輯關系，有智慧無靈魂，有自我無靈魂，有靈魂無自我，有靈魂無意識，有靈魂無智慧......真是亂了套了。”克裡茲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會不會是我努力的方向有些問題?我一定要用自己的本能力量去理解這些由另一種形式的生命所創造的理論......我們之間理解世界萬物的方式可能有著很大的差別，如果要強行將兩者對接的話，這種做法是不是有點像那個強行造出來的虛數“i”了呢......”

　　克裡茲皺了皺眉頭，本能正在告訴自己，自己到目前的努力方向似乎出現了錯誤。聯系之前維斯瑞凡陛下說過的話，“聯系起來”和“通順的故事”似乎正在嘗試表明自己就是關鍵所在。而如果是這樣的話......

　　克裡茲開始進行新的嘗試。一方面，他暫時把之前自己死記硬背的種種知識拋在腦後，也不再嘗試看到實例時就開始利用自己的力量生搬硬套。

　　他讓自己平靜下來，同時，他開始撿起了一些剛才沒有被自己很好地重視起來的方面:或許是因為感到自己責任重大而一時間太過焦急，又或許是海量的知識還沒能被自己很好的消化吸收從而導致自己對它們的理解與看法有些片面化，在自己拚命嘗試將自己所看到的現象和那些知識所描述的內容彼此對應起來時，自己忽視掉了一點:如果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的話，自己會是怎麽看待“靈魂”這一概念的?

　　靜下心來以後，克裡茲開始重新分析與靈魂有關的實例。

　　“聯系起來，還有通順的故事......靈魂的性質會因為存在們自身的不同而存在著諸多的不同......”一邊小聲嘟囔著這些可能給自己帶來靈感的話語，一邊檢視著帝國認證靈魂的方式和挽救靈魂的做法，克裡茲眼睛中的白光漸漸變得明亮起來。

　　新的注釋開始浮現流轉，這一次，這些強大的敘事力量並沒有被用來瘋狂地解析那些複雜的參數和模型。

　　“嗯......靈魂，轉移的技術與具體操作，還有先後的一致性......”隨著一個個案例閃過，克裡茲感覺到似乎有一些細碎的靈感在自己的腦海中浮起，但是這些零散的碎片還不能給自己提供那種靈光一現的感覺。

　　“......使用敘事手段強行復活常規手段已經全部無效的“已經死亡”的生命的做法是可行的，並且根據測算，帝國遵照無限制抗擠兌理念積攢下來的資源足夠將這一技術的適用范圍拓寬鋪展到持有3—7級權限的個體。換言之，這種可以“起死回生”的手段可以覆蓋至外帝國。”

　　“但是——從歷史與實際的角度出發，帝國的相關研究人員發現這種技術並不受到“大眾”的普遍歡迎。在進行綜合考慮之後，這項技術的普及程度有所縮減，並且對這項技術表示歡迎的個體開始呈現出可以歸納的特征，其相關特征為……”

　　“嗯……嗯?！”這段話在克裡茲的腦海中砸出了一道霹靂——自己已經知道了靈魂是什麽，以及之前維斯瑞凡陛下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本質上來說，靈魂並不是由某些固定的信息結構或者固定的屬性拚湊起來的實體。靈魂是衡量一個實體是否仍然維持著最初的“自我”的憑據！！

　　這道霹靂點亮了克裡茲的內心，他立刻帶著自己新發現的觀點重新研究了那些自己曾經看不懂的資料——事實證明，自己是對的！！

　　是的，萬物有靈——從在發展中保持相對的恆定的角度來說，萬事萬物都有靈魂。這一點早就被帝國應用到了實際中。

　　實際上，帝國的超凡炮火中有許多強化腳本，而這些可以改變超凡資訊炮火性能的、最早被稱作是“抗虛擬現實演算腳本”的強化腳本正是通過穩定這些非生命器物的靈魂來實現的。

　　但是，靈魂到底是什麽?

　　克裡茲給出的答案其實與帝國給出的答案一樣，只不過克裡茲用自己感悟與自己的話寫出了這個結論:能夠使得事物的“自我”延續下去的東西，就是那件事物的“靈魂”。任何存在都是如此。只不過，在實際條件的影響下，帝國將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到了對有生命的存在的靈魂進行研究的方向上。

　　為什麽一個帝國的有生存在即使軀體被打的灰飛煙滅，他的唯一識別編號卻仍然得以繼承，並且在擁有了新的軀體之後，這個存在的身份並不會發生變化，他還是他?

　　這正是因為靈魂的承接，靈魂將兩具不同的軀體用同一條紐帶系在了一起，所以帝國的有生存在即使更換了自己的軀體，但是自己仍然是自己，而不會變成一個繼承了自己過往全部記憶的應答機器。

　　曾經自我的故事仍在延續，這就是靈魂的作用。對於帝國來說，做到這一點就足夠說明對靈魂的研究已經稱得上是在當前的水平上做到了成功。

　　與此同時，克裡茲也看明白了帝國界定靈魂時所觀測的那道“投影”到底是什麽。

　　在很久很久之前，帝國就有學者注意到了一個現象:會有靈魂在秩序世界內的某個區間中形成一道十分特別的投影。

　　經歷了漫長的技術攻關後，這道投影也出現在了帝國的檢測設備內——在他們看來，這是一道投影，而在自己看來，這就是描繪一個存在的“筆觸”，一道靈魂的“生命線”。

　　它在故事中表明著存在的自我獨立與延續，使得讀者在讀到這一部分時能夠察覺得到這一存在並未發生改變，他所演繹的故事仍在持續中。

　　如果這樣的話，那麽自己就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麽以敘事手段強行復活已經死去的存在的做法並不受到所有個體的歡迎了:因為對於個體來說，這很痛苦。

　　用敘事手段複原生命和靈魂是通過重組敘事碎片的方式來強行讓故事得以續接，這其中的變化所帶來的影響不經過訓練與歷練的話即使是帝國生命也難以忍受。

　　還有，如果按照這樣的看法去理解，帝國，乃至萬事萬物，一切都擁有屬於自己的靈魂，但是為什麽還會有諸如“有智慧無靈魂，有自我無靈魂，有靈魂無自我，有靈魂無意識，有靈魂無智慧”等等這樣看起來創造對立的情況存在呢?

　　“或許，還真是在創造對立......也對，如果想要消除對立的話，對於帝國來說現在還太早......”

　　獲得了新的靈感以後，克裡茲很快就看出了創造出這些怪異的分類方法的最直接原因:

　　帝國相對於絕大多數文明來說已經十分強大，但是在大規模的死潮活動面前，在斷裂帶面前，在虛空中未知的強大文明和超級實體面前，在虛空面前，帝國仍然是可以被損耗的，可以被擊敗的。而帝國的生命也同樣沒有強大到無可匹敵——因為以上的情況存在，帝國在存續過程中必然有所取舍。

　　而有所取舍，就意味著帝國需要消耗一些資料來保全剩下的，帝國的創立者是生命體，在發展的過程中，這些生命體也在不斷地接納著新的生命體，生命體是帝國的主導者，這就是帝國需要保全的對象。

　　那麽消耗品呢?

　　自然就是生命體適應現實、改變現實時所用的工具。

　　如果遵循萬物有靈的理念，那就意味著帝國需要將所有的工具納入無限制抗擠兌理念，需要將工具擺在生命的對等位置上——那又用什麽來保衛工具呢?

　　這個問題會一直持續下去，永遠沒有盡頭。

　　為了適應現實，打破問題的循環延伸，“工具”被帝國踢出了生命的行列，它們不再被帝國認為是生命，因而成為可以被生命消耗的東西。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割裂打破了原本更加和諧完整的故事，才需要用更多的努力來彌補割裂產生的裂縫。

　　帝國也同樣知道這一點，所以，帝國並沒有拒絕將擁有了生命的工具們並入到生命的行列之中。現在，帝國在各處都有無以數計的設備是以帝國生命的名義存在的，而帝國的第三十四天區則是長久以來帝國艦隊中擁有了靈魂的艦船們所組成的。雖然實現這一現狀的過程存在著不愉快，但是具體到最終的結果，可以說，帝國在這一點上已經沒有許多可以挑剔的地方了。

　　克裡茲發現，如果自己將這些故事線連接起來的話，現在的研究結果相比於過去已經出現了很大的差別。

　　但是， 這並沒有什麽問題。

　　當這些內容被注意到，這些現象最早被發現時，它們的性質還無法被確定，這些無法確定的性質的存在，可以引發帝國的研究者們對它們的無限遐想與無限假設。但是隨著研究的推進落實，曾經的想象無論在那時看起來多麽完美、多麽無懈可擊，它們也最終要向不斷變化的現實做出讓步。擁有強大生命力與適應現實需求的新生物必將取代舊事物，這是未曾改變的道理。

　　只是，最終還有一個疑問——如果萬物確實都擁有靈魂的話，那麽為什麽那道聲明著“靈魂存在”的投影並不是萬事萬物都具有呢?

　　這個問題似乎太大了些。或許......虛空中的某些規則確實規定了生命的邊界與含義吧?

　　“嗯......”

　　“......是這樣啊。”伴隨著問題的解決，一種輕快的酥軟感隨之襲來，克裡茲結束了長久的思考，他滿足地笑了笑。

　　短暫的輕松之後，是嚴肅、認真與緊張。克裡茲抬頭望向這片空中理論上相對於自己來說是“天空”的方向。那裡同樣也是一片黑暗。但是克裡茲知道，在自己的眼睛裡，現實世界的一切已經變得截然不同了。

　　與此同時，廣闊無垠的帝國疆域內，這樣的眼睛還有幾十雙。

　　每一雙眼睛的主人都知道，巨型惡意元模因——那個無以名狀的可怖怪影，那個虛空中的無形大敵正在悄然抵近。

　　雖然在明面上，一切仍如尋常。但是在隱秘的角落裡，對抗大敵的無聲戰役早就已經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