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測器被對岸的某些東西“吸引”，並且，這個目標在持續釋放出能吸引探測器的擾動，是這樣嗎?”

　　“事情的確如此，這些探測器在離開亂海出口之後接觸到的“第一環境”高度相似。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些受到吸引的探測器都是被虛空意志“祝福過”的，如果那個“目標”沒有一些特殊的地方，那麽這些探測器是不可能同時被影響到的。我們甚至在考慮一點，即對這些探測器有“吸引力”的目標本身就是虛空意志，或者是虛空意志的化身。”

　　“但是，這不足以改變現狀，大家可以看到這些曲線——它們同樣來自於探測器捕捉到並發送回來的信息。這些曲線所描述的東西......從感覺上來說的話，有些類似於靈魂。但是大家可以看到，這些曲線的變動幾乎沒有規律，它們是十分凌亂的。”

　　“對於靈魂來說，出現這樣的變化還有這樣的狀態......是很不正常的。”

　　“類似於靈魂，不排除是虛空意志的可能性，靈魂的變化還很不穩定，那麽......”維多維爾咀嚼著這些話語，漸漸地，一股龐然的陰影逐漸籠罩了他的心頭。

　　“大家必須要考慮一種可能性:我們必須進一步降低對對岸文明能在允許的期限之內給予我們回應的期待。”

　　在說到這一點時，維多維爾注意到，會場的桌子雖然每一塊都是彼此連接起來的，但是組成大型環桌的塊與塊之間似乎還存在著一定的阻隔，這種阻隔使得不同的與會個體能夠注意到彼此的存在，但是個體之間似乎很難產生互動。

　　這可能是為了避免在會議中造成意外?至少維多維爾是這麽認為的，但是現在，即便是這層阻隔仍然存在，他也能清晰的感覺到，整個會場中的氛圍正在變得越來越壓抑，天頂上空的澄澈黑暗仿佛變成了一座有形有質的巨大穹頂，現在正在向著神識會議的場地加速壓下來。

　　“目前，我們所能考慮到的最壞情況是，對岸的一整支神族文明遭遇了重大災難，該文明的崩潰成為了一萬五千年前的“螺旋梯陣戰役”的誘因，而吸引我們的探測器的這個目標，就是曾經引領這一神族的對岸虛空意志目前的“殘魂”。”

　　“用兩位聯邦執政官的話來說的話，這種狀態叫“回歸虛空”，可以理解為虛空意志的一次深眠——它不會傷及虛空意志的根本，但是也別想指望處於這種狀態下的虛空意志能幫什麽忙了。”

　　“那接下來......聯邦的決定是?”有人提問道。

　　“繼續進行當前的行動，計劃暫時不變。”這場會議的主持者堅定地回答道。“如果在到達時間臨界點之後我們仍然無法與對岸文明取得聯系，那就強行架橋。”

　　會議結束了。

　　“伊蘭迪斯，主持這次會議的是哪位?在此之前......祂似乎未曾出現過。”

　　“啊，她的話，要是按老話來說的話，是一名“中樞神族”個體”。伊蘭迪斯回答道，“在新的星環聯邦成立之前的時候，舊的神族文明內有兩類至高神存在，一類就是像我這樣，晉升時作為文明或者種族的領袖拖家帶口登神的。而還有一類至高神，則是虛空意志身邊最早的仆從或者單個的眷屬晉升登神而出現的。”

　　“這一類存在在一般情況下是直接幫助虛空意志處理各種各樣需要進行決策的大問題的。星環聯邦成立之後，中樞神族組建了星環樞密院，

其作為星環聯邦的最高谘詢機構直接向執政官負責。不過星環樞密院並不直接影響聯邦的決策，聯邦的統治機構是最高議會，前者跟後者沒有什麽統屬關系。嗯......還有別的問題嗎?”　　“謝謝，沒有了。”維多維爾關掉了通訊。

　　短暫的引開話題或者打趣並不能將他的注意力從之前的緊急會議裡轉移開，面對嚴峻的現狀，維多維爾的臉色低沉的像是揩一把就能揩下來一盆的中子星一般。

　　誠然，之前的會議裡提到的是“最糟糕的情況”，在最糟糕的情況之外還有許許多多不那麽糟糕的情況，有更好的情況出現也是完全可能的。但是，絕大部分秩序生命不需要考慮這些最糟糕的情況，但是自己需要，帝國的統治者們需要考慮這些最糟糕的情況，並且為這些可能出現的最糟糕的情況做好相應的準備。

　　時間在流逝，但是現狀一直以來並沒有什麽明顯的轉機。

　　因為螺旋梯陣戰役而沸騰的區域逐漸平靜下來，用於製造世界枝乾的強大裝置由外向內緩慢但堅定地推進著，在數萬年的時間裡，無以數計的點火行動終究是耗盡了這片區域內的一切不穩定因素，它們或者轉變成懶惰且虛無縹緲的虛資訊逸散到了虛空之中，或者沉澱到了世界之心的內部，進而轉變成為自洽法則裝甲的基礎，保護著漫漫長夜級在亂海中的航行。

　　更多被包裹在天樞琉璃內的探測器從聯邦的各處被發射到亂海的深處，它們在亂海中劃出的軌跡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些探測器滿載著聯邦無數生靈的殷切期盼前往對岸，所有的生命都在希望著能夠在情況變得不可逆轉之前，聯邦能夠與對岸的超級文明建立聯系。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亂海領域的深處卻仍然是一片寂靜，沒有任何有意義的聲音從中傳出。

　　“黑門要塞至太陽長城極遠點的亂海航路已經開通，星明帝國境內深潛港與探測器投放點總數相比於上一個萬年增加5.78%......仍然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啊。”

　　面對這些來自帝國皇帝議會的信息，維多維爾知道，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沒有人會選擇接受。到目前為止，帝國境內已經爆發過數次集會活動，有太多的生命集結起來，要求帝國甚至要求聯邦采取更加強有力的措施來為之前提到的“末日預言”負起責任。

　　而根據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來看，星環聯邦中的其他“人間列王”文明的內部多少也出現了這樣的集會，甚至，這其中還有更激進的聲音——已經有人開始要求星環聯邦做好向對岸文明宣戰的準備了。

　　到目前為止，這樣的聲音仍然只是在非常非常狹窄的區間裡流動，但是隨著大災變的逐漸臨近，類似的話語很有可能會變的越來越有煽動性。無論多麽理智、多麽冷靜，面對即將襲來的無可阻擋的災難，生命們也都會進行本能的掙扎——維多維爾不敢想象，如果星環這樣一個令人駭然的龐然大物真的進行“垂死掙扎”的話，虛空中將會是一幅怎樣的光景。

　　從行動上來說，自己不會支持這種聲音的存在和擴散，自己會壓製這種思潮的蔓延。但是從最自私、最自我的角度出發的話，自己的理智是可以理解這些聲音的。

　　甚至可以說，越接近計劃的核心，了解的內容越多，就連自己也會對現狀越感到越發的不滿——億萬斯年的時間裡，在知道架橋所需的條件的前提下，僅僅因為一個原因而導致長橋始終無法架起。

　　甚至一直到現在，對岸仍然沒有一點動靜傳來，另一方的超級文明遲遲沒有回應，安全架起長橋的重要條件之一也始終處於缺失狀態。到目前，至少在維多維爾的眼中，聯邦已經做到了本岸文明力所能及的一切——然而如此現狀，又怎能令人輕易的就接受了呢?！

　　雖然目前秩序世界仍然平靜，虛空中還沒有發生大規模的動蕩，絕大多數的智慧生命們仍然在按部就班的做他們需要做的事情，但是在秩序的“地下”，在亂海領域之中，那道從臨界層同時爆發出的龐大不連續帶已經上升到了一個十分危險的高度——它已經逼近漫漫長夜級的巡航深度。

　　如果它繼續上浮的話，亂海領域不穩定的淺層區會極大的影響漫漫長夜級的航行，航路有被切斷的風險。同時，它的航行也在不停地向整個聯邦警示著最終的問題——大災變快要來了。

　　......

　　又是一次神識會議，維多維爾剛把自己的意識接入到會議中，他就感覺到了彌漫在整個會場中、來自所有與會人員所散發出的壓抑氣息。

　　“不久之前，我們的一個探測器捕捉到了對岸虛空某個秩序世界內的一些場景。但是很遺憾，探測器在離開對岸的亂海領域之後不久就損毀了。在對探測器最後發回的信息進行轉譯之後，我們發現，對岸的秩序世界之中有許多事物的性質是以不同的方式表現出來的，即使加載了Σ文明曾經使用過的算法，我們也無法還原場景之中的一切細節。”

　　在環形的會議桌中間，有隱隱約約的畫面開始浮現。

　　對岸的樣子再一次出現了本岸智慧生命的視野裡，而距離上一次這樣的事情發生......已經有差不多四萬億年之久了。

　　展現在與會人員面前的畫面十分昏暗，陰沉沉的畫面裡，有一些低矮的、可以辨別出智慧生命雕琢痕跡的建築物隨著“大地”的起伏而有些散亂的分布著。

　　“看起來......如果畫面準確的話，那麽畫面裡的智慧還沒到多發達的程度啊......”開始有與會人員對畫面中展現出來的概況指指點點，然而，畫面並沒有持續更長的時間。就好像是“那邊”的天空一下子被夜幕籠罩一般，畫面一下子就變得更加昏暗，而那片大地上則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

　　“阿俊，我，我害怕，哇哇——”

　　“別怕......”

　　兩句十分突然的“話”突然蹦了出來，緊接著，畫面結束了。

　　“......”在這簡短的、不知道被修了多少次的“錄像”結束之後，整個會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剛才的那“兩句話”是直接用萬象表意能力解析出來的，同時，我們稍微了解了這種“語言”的信息，但是根據我們目前的推測，這種語言的“字典”比我們所看到的部分更複雜，僅憑這點零散的短句，我們是無法逆向解析出來該種語言的字庫和語法結構的。”

　　“這兩句話是怎麽來的?我是說——為什麽只有這兩句話被接收到，並且還能直接用萬象表意能力解析出來?”

　　“只有一種可能性。”

　　“是什麽?”整個會場再一次陷入了寂靜。所有的身影都沉默下來，等待著會議的主持人的結論。

　　“這兩個不同的聲音裡，有一個聲音的主人來自於虛空意志。”

　　“什麽?！”當這句話被說出來的瞬間，包括維多維爾在內，幾乎所有的與會人員都對這個結論感到震驚和質疑。

　　“虛空可以轉變為一切，虛空意志當然也可以做到這一點，如果他覺得自己是個石頭，那麽他真的變成一塊石頭趴上千百萬年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他覺得自己是塊木頭，那麽他可能會在一片樹林裡杵上幾千幾萬年——但是無論如何，無論虛空意志覺得自己是什麽，他的內在仍然是虛空，這一點是不會變的。也只有虛空意志，才有可能跟我們的探測器產生如此明顯的共鳴。”

　　“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問題——無論七萬年前對岸發生了什麽事， 現在，一個虛空意志出現在了這樣一個看起來發展程度還很低的原始文明之中恐怕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他已經失去了自己曾經的記憶。看起來，對岸之前發生的那次災難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它沒有放逐虛空意志，而是直接把虛空意志打到更加嚴重的潰散狀態了。”

　　“潰散?說實話，不是無限趨近於不可能了，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個完整的虛空意志是不可能被一個超級文明傷害到這種程度的，無論怎樣都不可能！除非......這個虛空意志是在還不會使用自己的力量的時候被傷害的?！但是這就更離奇了，現在已經是紀元末期了，有可能對岸現在忽然蹦出來一個新的虛空意志嗎?”

　　“這些不重要，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到目前為止，雖然勉強算是同對岸建立了“聯系”，但是現在看來......我們的聯絡對象不具備架設虛空長橋的能力。”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了。

　　......

　　“最近的這一次亂海巡航什麽時候結束?”

　　“按聯邦標準時間算，二十年之後。”

　　“本次巡航結束之後，所有漫漫長夜級全部返回母港並做好戰鬥準備。”

　　“星環聯邦最高議會、星環聯邦亂海與架橋問題緊急委員會已經通過決議:如果在這二十年內對岸仍無回應，聯邦將啟動最後的計劃，開始強行架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