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級—17—7號即將脫離黑門要塞聯絡范圍，本艦巡航路徑上的下一站點為科拉超深層亂海廣播站，通訊聯絡將交割，已經發起申請。”

　　“收到，漫漫長夜級—17—7號。已經接收到你艦申請並審批通過。聯絡的變化情況已經通過秩序環境內的通信網絡傳遞給科拉超深層亂海廣播站，祝好運。”

　　聯絡中斷了。在亂海中航行的巨型黑色飛翼稍微改變了自己的航行參數，向著航線中的下一個通訊站點飛去。

　　在飛行的過程中，巨艦按照相對固定的頻率不斷釋放出一層層掃描波，這些掃描波在釋放之後會同時向所有的方向擴散一段時間然後返回。在接收到回波之後，艦船就可以開始對比回波與原始波之間的不同，進而通過回波不同部分被破壞的程度，來分析亂海領域中汙染的相對濃度與分布情況。

　　這種航行方式已經被使用了許多個千億年，但是即便是好幾萬億年之後的現在，這種方法也是唯一一種能讓艦船在亂海領域裡航行的方法。

　　與之前一樣，返回的掃描波揭露了艦船裝甲之外的景象:在戰艦的上方，亂海汙染的濃度差距巨大且分布散亂，其平均濃度較低;在戰艦的下方，亂海汙染的濃度差距較小且分布均勻，其平均濃度較高。

　　這樣的回饋信號表明，這艘漫漫長夜級目前正處在它的巡航深度，即亂海領域的淺層區與深層區的交界處。

　　這是一個相對來說很好的地方，艦船在這裡航行不至於像在淺層區航行那樣，動不動就會遭遇到十分嚴重的亂流，也不會因為潛的太深、亂海汙染濃度過大而使得自洽法則裝甲受到不可修複的損傷。

　　“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這種操作方式......黏黏糊糊的，身體就像是被含著一樣。對了，你注意到沒有，咱們的帝國現在真的是在加快跟星環全面接軌的速度，就連死潮都改叫亂海了。”

　　86—3—16—kjefbeka一邊抱怨著，一邊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不過與其說是活動了一下，倒不如說是掙扎了一下。漫漫長夜級的操作交互方式不同於帝國的其他任何一型設備或者載具，漫漫長夜級的駕駛室內充滿了黑色的粘稠物質，在開動這型戰艦時，駕駛員需要將自己的身體完全浸泡在這種黑色的粘稠物質裡。毫無疑問，駕駛這型艦船的感覺不會有多舒服。

　　“......能從之前的衝擊裡撿回一條命就先偷著樂吧，這個時候還抱怨這種不舒服幹嘛?而且，你不覺得這種被緊緊包裹的感覺其實不差嗎?”103—3—9—jaskbc打算拍一下自己旁邊的人——沒拍到，他自己的手也被黑色黏質束縛，難以移動分毫。

　　“......你太怪了。”

　　“那要不你就考慮一下另外一種操作方式，去植入一下Σ的那個食肉神經，然後你開船的時候就會從脖子後面噴出一大堆會不停的甩來甩去的分叉鞭子......好像是比這個帶感，就是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不對啊，要抱怨應該也是我先抱怨才對啊?你個比我高了那麽多級的家夥怎麽先抱怨開了?！”

　　“.......還是趁早得了吧，想到食肉神經那一點一點鑽穿身體各處爬滿全身的感覺我就發怵——另外，管那麽多幹嘛，還不興我抱怨了嗎?”

　　“懶得理你。你還是少抱怨兩句吧，據我所知，這種因為抱怨而逐漸展開的交談可不一般，

在這之後那可是往往都會跟著很重大或者很嚴重的事情的——怎麽，想見證歷史載入史冊了?第一艘因為不明原因而墜毀的漫漫長夜級，當時在開它的駕駛員是jaskbc，還有kjefbeka?”　　“你可閉嘴吧，真不怕一語成讖啊?你現在也就是只會冒冒黑煙，別回頭自己都成一團黑煙了。”kjefbeka本想給自己身邊的人一腳，卻因雙腿無法挪動分毫而作罷。“......算了算了，至少比其他人好一些，那些在正常點的艙室和通道中的人可能一個不留意就會被艙壁突然冒出來個尖刺戳到，咱們這裡還是好，至少不會動不動來個透心涼......”

　　“等一下，在距離艦體較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較為凝實的陰影......開始跟蹤！”jaskbc忽然說道。

　　“已經鎖定該陰影，開始進行跟蹤。目前，該實體距離艦體仍然有著一定的距離。如果實體繼續靠近，一旦它進入警戒范圍，就開火。”

　　“明白，亂海汙染引導炮台就位。”jaskbc激活了一系列設備，在他操控艦船的過程中，一系列黑煙和劈劈啪啪的黑色電光開始出現在他的體表，不過這些因為死潮汙染而形成的異象很快就被黑色黏質吸入化解了。

　　與此同時，在艦船內部，被埋設在厚重的黑色裝甲之下的大型設備開始悄然運轉，一隻無形的巨手伸了出來。這隻巨手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被鎖定的陰影出現異動，它就會從亂海領域的更深層抓起一束濃度更高的汙染，並且將汙染扔向目標。它的最早版本被安置在黑門要塞的七座巨型炮台上。在長久的改進之後，它已經縮得足夠小，已經可以被裝進戰艦之中。

　　“正在分析目標性質......分析完畢，第二類亂海生命體，這一類亂海生命體是被汙染的世界意識等位階較高、自身較為強大的生命體進入亂海領域，其被亂海汙染進一步侵蝕同化後形成的。這一類亂海生命體往往還保留有一定程度的自主行動能力和感知，是比較危險的。”

　　“危險，但是相對來說還好對付，如果是第一類亂海生命那種純粹是由汙染凝聚起來的怪東西，那引導炮台對它就沒什麽用了。真是想不通，這鬼地方居然也會有看起來像是“生命”的東西存在......說實話，我覺得說不通。”

　　“......目前光靠講道理說不通的地方還有很多，但是現象畢竟在這裡，那咱們就只能去懟，就像火無論是元素還是等離子體，又可能是別的，不管對它的認識改成什麽樣，它都是燙手的......道理講不來，那就只能講真理了。”

　　jaskbc謹慎地盯著在警戒圈外活動的巨型陰影，通過急促的掃描波動，他正在監視著它的每一絲動向。

　　而在駕駛室做好迎戰準備的時候，待在艦體的其他艙室內的艦員們也都做好了準備——他們大都將自己固定在了船上，以免在戰鬥到來時，自己因為劇烈的晃動與磕碰放大亂海汙染的效果而受傷。而等在彈射艙裡的神族戰士們更是做好了跳幫的準備——只要那團影子敢靠過來，自己就敢跳過去給那不識好歹的家夥開腦洞。

　　在僵持了“一段時間”之後，陰影從漫漫長夜級的掃描范圍內消失了。

　　“......走掉了，估計可能只是因為“陌生”而對我們產生......“好奇”而已，不過它應該沒尋常意義上的那種“好奇”......算了，體會意思就行。”陰影消失之後，jaskbc松了一口氣。

　　“創世紀—世界末日對消滅引擎在這裡......不得不說，的確是要比常規的超凡能量引擎更好用，但是它的問題就是......動靜實在太大了。咱們在這裡就是個會高頻閃爍的脈衝源，賊亮賊刺眼的那種。只能說，幸虧生活在這裡的家夥不需要眼睛。”

　　“kjefbeka，你猜過一段時間咱倆出去了，我會給你幾拳?”

　　“你這是以下犯上！行了別鬧了，馬上就要進入科拉超深站的聯絡范圍了，你也不怕回頭這些話變成傳世經典弄得整個網絡裡到處都是！”

　　“我覺得這完全不夠變成傳世經典......天知道那些戰鬥人員每天會說些什麽，沒準他們那裡才是金句頻出......漫漫長夜級—17—7號呼叫科拉超深層亂海廣播站，漫漫長夜級—17—7號呼叫科拉超深層亂海廣播站，我艦已經進入科拉超深層亂海廣播站聯絡范圍，請確認。”

　　“收到，漫漫長夜級—17—7號。這裡是科拉超深層亂海廣播站，我站已經確認你艦所在位置與航行軌跡，你艦已經進入我站聯絡范圍，通訊聯絡已經建立。”

　　“收到，已確認。”

　　“漫漫長夜級—17—7號，我站收到告知:在我站所能監控的范圍內，將會有一批探測器進行集中投放。我站已經將這些探測器的投放點記錄並傳遞給你，請注意在相應的時間內監控這些亂海出口並對探測器進行跟蹤。”

　　“收到，已確認。”

　　......

　　“維多維爾，聯邦向星明帝國輸送的最新型探測器已經抵達，請及時發射。”

　　“了解，不過伊蘭迪斯，我想更進一步的確認一點——這些最新型的探測器，它們的特點僅僅在於“被虛空意志祝福過希望找尋到同胞”嗎?”

　　“確實如此。”伊蘭迪斯對此鄭重地回答道，“有沒有被虛空意志進行過這樣的祝福，差別是很大的。之前，我們在向對岸發射的探測器主要目的，是找到對岸的超級文明並與其建立聯系，但是這一批探測器的主要目的，是找到對岸的虛空意志，並且讓對岸的虛空意志知曉架橋的相關事宜。”

　　“......我很難想象，距離大災變發生只有不到七萬年了，但是現在看來，對岸對此還是一無所知的?”聽到這樣的回答之後，維多維爾皺了皺眉:“為什麽之前不這樣做呢?”

　　“之前這樣做過，只不過上一次聯邦這樣做時，你們的星明帝國還沒有與我們接觸。”對此，伊蘭迪斯很有耐心的進行了解釋。

　　“虛空意志很少直接在秩序領域內大規模使用自己的力量，不過，即使是不使用力量，僅僅只是對某件事情或者某個目標抱有期待之情，那麽虛空意志的希望與期待就能夠潛移默化地推動這些事情，使其不斷地向成功接近。”

　　“反之，如果虛空意志厭惡某件事情或者討厭某種結果，那麽這件事情或者這種結果出現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我們推測，對岸的虛空意志很有可能長久以來一直在排斥亂海，所以他們在潛意識裡猛烈的排斥著與亂海有關的一切。”

　　“在對岸虛空意志的推動下，一切來自亂海領域內的東西可能都是被排斥的，無論它的性質如何，帶有怎樣的意義。所以，我們發射到對岸的探測器很有可能大部分都落入了對岸還未被開發的區域，或者是因為各種各樣的故障而墜毀。”

　　“......請等一下，伊蘭迪斯。”維多維爾一時有些不明白:“我知道虛空意志的偉力超乎想象，但是......您的回答目前似乎與我的問題沒有關系。”

　　“好吧，那我就直接一些——因為虛空意志懶。”

　　“......啊??”

　　“沒錯，就是這個原因，因為虛空意志懶。”伊蘭迪斯把手一攤，“更加好聽一點的說法就是虛空意志有著非常極端的惰性，他們的想法是不會在很短的時間裡改變的。所以，我們才會周期性的去嘗試。這樣，就留出了足夠的時間區間來讓對岸完成可能的思潮轉變。還有，其實存在間隔對這件事的成功或者失敗影響並不大。”

　　“並不大?為什麽?”

　　“因為我們能保證這些探測器在對岸的虛空中存在相對較長的一段時間——只要它能衝出對岸的亂海出口進入到對岸的秩序之中，它就可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一直漂浮在對岸的虛空或者某個秩序世界內。只要這些探測器沒有一個不落的全都被毀掉，那麽只要對岸的虛空意志或者對岸的超級文明開始改變思潮，這些探測器就會逐漸的向它們靠攏。只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

　　“仍然不樂觀?”維多維爾追問道。

　　“的確如此。甚至有可能......對岸直到現在仍然對大災變、架橋等事件知之甚少。”說到這一點，伊蘭迪斯的臉色也變得有些沉重:“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架橋行動面對突如其來的危機的應變能力會越來越弱......”

　　“現在，聯邦已經在準備更為激進的投送方式——如果我們無法在最後的安全時間之前得到來自對岸的有效回應，我們會直接調動所有的漫漫長夜級，直接將深潛部隊、寧靜核心、啟動端和供能系統全部發射至對岸。不過，當前的情況實際上的確非常不樂觀。”

　　“對岸剛剛發生了重大變故，就算我們能成功把一切輸送到對岸，就算到達對岸之後那些設施能正常運行，如果這個時候，有一股對岸文明從來沒見過的勢力突然出現的話，恐怕很有可能會引起嚴重的誤解吧......”想到這一點，維多維爾也低沉著臉色搖了搖頭。

　　強行架橋的困難與危險體現在多處，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要能“過得去”——越接近臨界層，亂海汙染的破壞力就越強，身軀龐大目標明顯的漫漫長夜級到時候不僅要保證自己的安全，還需要能保證攜帶的大量貨物是安全的，這是這是深潛部隊需要面對的第一道嚴峻考驗。

　　而“過得去”之後，深潛部隊要面對的第二道嚴峻考驗是“活下去”——Σ文明帶回的“存在性虛數”能夠證明一點，那就是對岸的秩序環境跟本岸有著諸多且重大的不同之處。

　　來自本岸的生命和設備在對岸的秩序環境下還能否存活?如果能存活下去，他們能發揮出相當於正常情況下多少的力量?

　　而就算前兩道嚴峻考驗都闖過來了，深潛部隊還需要面對第三道不確定性最大的考驗——對岸文明態度如何?對岸文明會如何認識深潛部隊?兩岸之間是否會因此而產生難以解釋清楚的誤會，甚至最終爆發你死我活的戰爭?

　　“請所有持有星環聯邦深潛計劃高階參與者與決策者權限的個體立刻接入當前神識會議，深潛行動中有重大發現。重複，請所有持有星環聯邦深潛計劃高階參與者與決策者權限的個體立刻接入當前神識會議，加入會議時，請按照協議對自身進行調整......”

　　“突然的會議?重大發現?”突然傳來的緊急信息打斷了這次談話，也打斷了人與神的思考。

　　......

　　“不久之前，我們向亂海領域的臨界層發射了第一座無人中繼站，在這座中繼站的幫助下，我們接收到了一些已經抵達對岸的探測器發出的不明信號。”

　　神識會議的會場上空是一片虛無，會場中，有一張包含著數十個迥異的風格的巨大環形桌子。在每個參與會議的代表所做的位置背後的牆壁上，則繪製著這位與會代表來自的文明的徽記或者象征性圖案。而在那張巨大的環桌中央，此時此刻有一系列模糊的曲線正在跳動。

　　“......所有人員已經到齊，那麽，我就來向大家介紹一下目前的情況。”

　　“中繼站到位之後，它捕捉到了部分模糊的信號並且將這些信號發送到了我們這一側的監聽設備中。所有的信號都很短暫，我們認為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探測器本身的功能不夠強大，它尚不足以憑借自身的力量擊穿秩序世界與亂海之間的那層隔離屏障。只有當它鑽出亂海領域，且隨之打開的亂海出口尚未關閉時，它才能借助這個短暫的“窗口”傳遞部分信息。”

　　“我們分析了這些信息，很模糊，沒有明顯的規律性，也沒有很穩定的周期性。但是我們已經有一件事可以確定。”

　　“這些傳回信息的探測器受到了來自對岸的“吸引”，而吸引它們的目標......是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