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Σ—48的話以後,維多維爾愣了愣。不過......自己知道,事實的確是這樣的。
許多個千億年以來,不要說整個虛空,只看帝國周圍的環境就行了——帝國數次衰落然後又崛起,在這些起起伏伏中,有多少文明和多少智慧被帝國帶動起來的浪潮淹沒了?
能被銘刻在那座紀念碑中,能夠被來自世界枝乾天頂座的永恆光芒照耀的名字只是相對有限的一部分,更多的名字,還有曾經持有這些名字的主人......它們已經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之中。
帝國周圍如此,而就算將情況放大到整個星環聯邦......恐怕也是同樣如此。
眾神力量強大,這毋庸置疑,星環聯邦疆域廣大,這更毋庸置疑,在眾神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神們會將亂海等能夠摧毀秩序世界的災難盡可能地抵擋在秩序之外,這同樣毋庸置疑。
但是......眾神力所不能及之處呢?秩序的疆域之外,廣大的虛空“空白區”之中,情況又會如何呢?尋常的探測設備在那些地方難以有效地工作,所以那些地方看起來要比已經被探索過的虛空區間“更黑”。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那些地方是一片空白。那些地方也會自然生成世界,也會有智慧存在在那裡的世界內繁衍生滅......它們的生死存亡又有誰會關照呢?誰會記得它們的名字呢?
“我們習慣將目光停留在我們已知的地方,這很正常,更不能說這是錯的。但是,對於像是你我這樣的超級文明來說,目光局限於身邊的後果......最終會導致傲慢的出現。”在等維多維爾思考了好一會之後,Σ—48才幽幽地說道。
“我們習慣於自己身邊的輝煌,我們陶醉於自己所引領的盛世,我們嗤笑於其他智慧的蹣跚學步和艱難跋涉。我們用對自己的要求來要求周圍的其它存在......唉。”說到這裡,Σ—48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如果傲慢繼續膨脹下去,那麽終有一天,我們將會失去對死亡的敬畏與惋惜。我們會高高在上,我們會大言不慚地認為:其他所有生命達不到我們所在的高度,是因為他們走了錯誤的路,是因為他們不夠堅韌和強大,是因為他們不夠聰明,是因為他們沒通過“必要的”“小考驗”所以不配繼續活下去......”
“我們會忘記我們曾經也在那樣的困難裡跋涉求生,我們會忘記死亡與毀滅最終只需要戰勝我們一次就可以......傲慢可以推動文明瘋狂地前進,在快速的躍升階段內,無數的困難與危險會找上門來。我們可以戰勝死亡與困難,用盡所有的資源和力量,把它們打倒打敗——無數次。”
“我們不會停下,直到困難與毀滅在戰勝我們的那一次來臨時,我們才會回憶起,對於整個虛空來說,我們也會走錯誤的路,很多時候,我們也同樣不夠堅韌和強大,我們也會不夠聰明,我們也會面臨許多壓倒性的災難,但是它們對於虛空來說......可能也是“自然現象”,同我們曾經以為的那些“必要的”“小考驗”一樣。”
“作為統治者,你得記住,永遠的記住——不要傲慢。傲慢實際上很好識別,當你覺得所有不如你的存在都應該聽從你的建議和命令,當你開始把本來應該用於約束自己的要求強加給別人的時候,你就應該警惕了,你正在倒向傲慢。”
“......還有,謝謝你,謝謝你所在的文明。
”沉默了很久很久以後,Σ—48忽然說道。 “......謝?這是為什麽?”
“因為你們發展起來了,星明文明在得到虛空烈陽之後發展、成長,將我們的文明曾經取得的成果以另一種形式,但是仍然文明的方式保存了下來。完成這些成就時,曾經的大家付出的心血......沒有全部被虛空吞噬掉。”
“更難能可貴的是,你們也理解並且掌握了存在性虛數,甚至還在一定的基礎上將它的運用范圍拓寬了......存在性虛數的出現,意味著我們的文明曾經到達過對岸,並且我們已經將對岸的一部分性質轉化為成果加以利用。這項技術的傳承,意味著我們的文明曾經取得的成就,將始終都會被以實體的方式銘記下來,這是活的豐碑。”
“活的豐碑......”維多維爾總感覺這詞用在這裡似乎多少有一點不恰當,但是就在他準備吐槽Σ—48的用詞之前,一個來自星環聯邦的通訊請求忽然通過之前建立的中繼站來到了自己這裡,當這一通訊請求被允許之後,維多維爾立刻就認出了正在與自己對話的存在的身份——
至高精靈女皇,至高神性,伊芙蕾雅·伊蘭迪斯。
“請問,有什麽事嗎?”維多維爾的內心深處本能的出現了一絲擔憂,一位至高神突然聯系自己......有突發的緊急情況?還是發生了別的什麽事情?
“啊,沒什麽,目前的情況是這樣的,因為你們暫時還是“編外邦國”,聯邦自身的體系還不能跟你們完全對接起來,所以聯邦最高議會指派我作為暫時的聯絡人與外交使節,維持你們的帝國與聯邦之間的聯系以及行動上的同步——放心,我業務很熟的。”
“還有,未來如果你們打算正式加入聯邦的話,最高議會和人間列王議會中也會有你們的席位。對了,提前跟你們說一下,聯邦的執政官兼最高議會的議長在一般情況下都是缺席的,當那兩位不存在就行。”
“我們很榮幸......等一下,“那兩位?”你是說......兩位虛空意志嗎?”
“對,他們一般不太管秩序世界內部的事情,大部分時候,他們也不在聯邦裡。除非有緊急的重大事件,要不然他們是不會出現在議會上的。”
“......啊?為什麽?”
“因為懶。”在維多維爾下意識地問出這個“為什麽”的時候,來自Σ—48的通訊忽然擠到了前面。同時,維多維爾似乎聽到,從Σ—48那一邊傳來了“轟隆隆”的打雷聲。
“咳嗯——總之,情況就是這樣,先說這個,是因為基本上每個算得上是凡人列王的文明都要問一遍,所以我就提前先把事情說清楚。如果你那邊沒有情況需要商討的話,那就先這樣。”
“......好。”維多維爾掛斷了同伊蘭迪斯的通訊。
“剛才是怎麽回事?怎麽有打雷的聲音?”
“嗨,神罰之雷而已,曾經我們與那些神互相調侃彼此時,神們刺撓我們的做法之一。問題不大。”Σ—48回答道,聽他的語氣,他似乎完全不在意。
“那個,我是說......虛空意志真的是——”
“的確是懶,跟虛空一樣懶,虛空的惰性有多極端,虛空意志的惰性就有多極端。”Σ—48搶答了維多維爾的問題。
“哦,當然,不是說那種每個動作看起來都像是慢放了幾百萬倍的那種懶,是他們很少很少很少真正使用虛空力量,平時的話,你甚至會忘了他們擁有著虛空中最強大的力量。”
“......噢。”維多維爾剛想說些什麽,但是他忽然想起自己對於虛空的極端惰性的欣慰,以及自己曾經跟許多人講述過的那些可能性。
這樣想的話,如果虛空意志,或者說是虛空生命的確就是“虛空的意志”,那他們“懶”當然就沒有任何的問題。
或許可能......是因為他們從虛空這樣一個無可名狀的背景變成了可能擁有形體,擁有獨立自我的有形存在,才會讓自己如此想要說點什麽,嗯,一定是這樣的......
“行......總之我這邊暫時沒別的問題了,那我先走了。”維多維爾使勁把自己之前想說的話咽了回去,然後如同逃跑一般的離開了監控站的外環帶。
感性認識從來都是精確量化的敵人,在經歷這些事情的前後,維多維爾還是沒能用現有的情緒維度和感官秩向,來弄明白為什麽自己的會有這一系列的感情變化。不過不管怎麽說,反正......在聽完、說完這些之後,自己現在的心情還不錯。
......
“嗯?星明帝國的皇帝嗎?我在,怎麽了?”
“我方已經詳細分析了聯邦嘗試與對岸文明取得聯系的計劃,被分配給我們的指標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我方有一個疑惑......”維多維爾糾結了一會,最終還是打算向伊蘭迪斯把問題挑明:“目前的具體行動裡,只有呼叫對岸的超級文明以及向對岸發射探測器這兩項。那麽......如果在“大災變”完全爆發之前,我們仍然沒能聯系上對岸的話,星環方面是否已有預案?”
“當然。”伊蘭迪斯語氣堅定地回答道,“我們在盡最大的努力嘗試讓兩岸能夠協同行動。就目前的研究來看,兩岸共同架橋的話,行動的安全性最高。如果能找尋到對岸的虛空意志的話那就更好了,對岸虛空意志的希望也將作為行動成功的安全保障。但是,如果在大災變即將爆發之前,我們仍然聯系不上對岸......聯邦將會不計代價,采取強行架橋的行動。”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