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飛騎在瓊芝別苑門前停下,來人找到休屠,附耳私語一通。
休屠聽罷大驚,緊忙入內尋蕭元度。
“公子,公子,大事不妙!”
悅耳的琴音戛然而止。
蕭元度近日難得來,樊瓊枝服了藥,?精神好轉許多,便要似往常那般為他撫琴,蕭元度阻攔不過,此刻正坐於案後飲酒靜聽,冷不丁被人打斷,樊瓊枝一臉訝然。
蕭元度回神,?問:“何事?”
“少夫人、少夫人她,她走了!”休屠手指著外面,急得語無倫次,“被裴家十七郎君給接走了!”
蕭元度以為又是休屠有意作怪,直到聽到後半句。
裴十七郎,裴迆?!
“……六娘不如七娘有福,七娘能得夫主疼愛,六娘非但嫁不成心上人裴迆,還要被許家騙婚……”
久遠的一段對話突然自腦中浮現,那是在巫雄時薑素有意給他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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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一直糾結於薑六娘前世的惡名惡行,倒把這茬給忘了。
心、上、人。
這三個字仿佛帶了鉤子,逐字默念一遍,連皮帶肉、血赤糊拉。
三年剛滿未久,裴迆突然出現,要帶薑六走——與前世的情形何其相似!
忍著滿嘴血腥味,?蕭元度握著酒樽的手一緊,酒樽變形,?被他重重擲向案前地衣,?嚇了樊瓊枝一跳。
“五公子……”
蕭元度這會兒卻沒有再耐著性子敷衍她,?豁然起身下階,?闊步出廳。
“走得哪座城門?”
“西城門,?走得甚急,這會兒應當已經出——公子,你先別……聽屬下把話說完呀!”
休屠揚聲喊著追出瓊芝別苑,
蕭元度已帶著一隊府兵絕塵而去。
他啊呀一聲,抱頭跺了跺腳,不敢多耽擱,唯恐遲則生亂,急忙讓人牽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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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地一聲響!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牢牢楔入為首那輛馬車的頂部橫梁。
行進中的車隊被迫停下,府兵部曲紛紛抽刀警戒。
而就在車隊前方,出現了一隊人馬,約有十余眾,當先那人著一襲煙墨色窄袖圓領袍,手握鐵弓,鐵弓泛著冷光,而他的面容比之還要冷厲幾分。
顯然,方才那一箭正是他所射出。
車隊中有一半是蕭家府兵,?認出來人,皆錯愕不已,?“五公子?”
五公子這是做甚?
蕭元度率人縱馬追出城,?又抄了近道,總算把人截住。
他當然注意到護衛中約有一半是蕭府府兵,但他眼下沒心思理會。
想讓薑六娘出來,忍了又忍,道:“聞聽裴十七郎大駕光臨北地,匆匆而來、匆匆而返,倒好似喪家之犬,緣何藏首露尾,不敢出來一見。”
話落,笑聲起:“聽聞北人熱情好客,此言果然不虛。”
車廂前門推開,內裡走出一人,玉冠束發,月白色大袖袍服,外罩大袖紗衫,即便是在天氣日冷一日的北地,也無鬥篷大氅之類衣物加身,在眾人中尤顯瀟灑飄逸、卓然不群。
既有冠玉之貌,姿儀又如此出眾,怪道有裴家玉郎之稱,也難怪能被薑六放在心裡。
握著鐵弓的那隻手緊了又緊,蕭元度高踞馬上,一扯嘴角,眼神冷蔑:“賓至當如歸,我還未一盡地主之誼,尊駕又何必急著走?還是在棘原待些時日罷。”
“五公子盛情,本不當辭,無奈急務在身,實在耽擱不得。改日路經貴寶地再做叨擾,今日的話,還請五公子行個方便。”
“方便不是不能行,”蕭元度目光一轉,看向他身後幾輛馬車,眼尾微微眯起,“把人留下,你自行即是。”
裴迆淡淡一笑,笑聲清越動聽,“卻是不行,六娘我必須帶走。”
好個六娘,叫得倒是親熱!
蕭元度強壓的心火被他這一聲叫得蹭地竄起,“那就試試,看你有沒有本事把人從我手上帶走。”
話落,從箭袋又抽出一支箭來,再次引弓、搭箭。
“小郎!”
裴迆的侍從騎在馬上,見狀頓時慌了。素聞北地民風彪悍,王侯亦可輕,不想這些傖夫竟然膽大至此!
他指著蕭元度,色厲內荏地威脅,“你阿父見了我家郎君尚要以禮相待,你膽敢傷我家郎君一根汗毛!”
蕭元度置若罔聞,手中弓弦逐漸拉開。
裴家部曲圍攏在車前,蕭元度身後帶的那些護衛亦紛紛警戒。
真正的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住手。”
一道輕曼的聲音響起,裴迆身後的車廂中再走出一人。
蕭元度臉色先是一僵,繼而切齒一笑。
好,甚好!光天化日,兩人竟同乘一車!
尤其兩人在服飾上又甚為相近,並肩而站,一個是煙雲水霧般的飄逸仙姿,另一個是衣帶當風的名士之感,誰看了不得讚一聲相配?
偏蕭元度被這一幕狠狠扎了眼,青筋暴起,眉宇間染上了一絲凶狠。
“下、車。”他怒目而視,逐字從齒縫蹦出。
“公子!”休屠慢了一步,終於趕上,驅馬來到公子身側,連忙將內情小聲告知,“裴家郎君是接少夫人探病的。少夫人母親早年間改嫁至江州西江郡,西江太守裴守謙正是少夫人繼父,裴家郎君又是裴守謙堂侄,他與少夫人勉強也算是堂親。少夫人母親聽說了替嫁之事,臥病不起,裴郎君來北地有事,恰巧經過豳州……”
薑六母親改嫁的事蕭元度已然從別處得知, 但薑六與她那個阿母幾乎斷絕了往來,兩次出嫁親母都未能到場,如今突然母慈女孝,說要去探病?
而且誰來接不好,偏是裴迆!
還恰巧經過,蕭元度一個字也不信!
對上薑女泛涼的目光,思緒更加翻騰難平。
一會兒覺得一切果然還如前世那般,而裴迆就是前世帶薑七娘私奔之人;一會兒又反應過來薑女並非薑七……
可那又如何?薑七有心上人,薑六同樣有,而且同樣的事也還是發生了——頂著他妻子的名頭,薑六卻要跟別人走!
內心處於一種極度的撕扯中,憤怒的最深處還有一層隱約的恐懼。他不知這恐懼從何而來,隻愈發惱怒。
怒火平地而起,轉眼萬丈之高,逐漸燒毀了理智,讓他聽不進任何解釋。
“我再問一遍,”他沉沉看著薑女,“跟不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