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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女貴不可言》第一十三章 舍豆結緣
  薑佛桑一臉怔忪,如置身夢中。

  還是菖蒲使勁搖她,提醒她謝恩,方才回過神來。

  “謝殿下。”伏地,行了稽首大禮。

  連皇后忙命宮人扶她起來。

  “孤和你甚是投緣,念你年少,驟經此事,難免慌亂無措,便指派些人手去許府幫你歸置,順道送你還家。”

  這話表面是憐惜薑女,實則暗指許氏會陽奉陰違,對前兒婦多加刁難。

  臧氏的喘息又不勻停了。

  連皇后卻心情大好:“永寧寺的齋菜堪稱一絕,聽經會之後本想宴請諸位共赴齋會,不過眼下看來,這經聽不下,齋菜也吃不香了。好在孤命人提早煮了佛豆,民間講究舍豆結緣,咱們也湊個趣。”

  話音方落,早有宮女內監手托漆盤魚貫而入,漆盤上擱著先煮後炒又用織成香囊裝著的佛豆。

  皇后賜豆是恩德,眾人領取後無不謝恩,唯臧氏沉臉端坐位上,遲遲不受。

  婁氏看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起身替君姑接過,順帶謝了恩。

  連皇后也沒計較,聞聽豆還有剩,便讓宮人送去廣場上散發給百姓。

  “願以此功德普及萬民,我等與眾生,皆共成佛道。”

  “我佛慈悲,皇后仁德。”

  一篇讚頌聲中,連皇后起駕回宮。

  原定於下午的巡禮和放生活動自然也取消了,各府女眷留下也無意義,紛紛打道回府。

  許氏的人頃刻散盡,無人再理會薑佛桑,畢竟她已算不得許家人。

  “女君……”菖蒲喜極而泣。

  先前她還覺得女君此舉有些鋌而走險,沒想到竟真的成了!

  殿外陽光普照,殿內卻是說不出的森涼。

  薑佛桑逆光而立,對著滿殿的金剛怒目,輕慢抬手,逝去眼角濕痕。

  佛家不打誑語,可她方才的喜怒哀樂全是作偽。此刻人去殿空,嬌俏的臉像是白雪覆蓋的荒原,上翹的眼尾似譏似誚,丹鳳眼底更是一片沉冷。

  半晌,回身看向菖蒲:“你方才為何自作主張?”

  菖蒲的喜悅戛然而止。

  除了與良爍聯絡,女君確實沒讓她做任何事。是她沉不住氣,見女君一味沉默,怕錯失了良機,衝動之下這才說了那番話。

  莫非她的魯莽壞了女君的事?

  “女君,可是奴婢做錯了?”

  薑佛桑頓了頓,搖頭:“你沒做錯,只是差點害了你自己。”

  面對許家,她縱然有把柄在手,也只能避其鋒芒、以退為進。

  反正是非曲直大家都看在眼裡。

  是以當著眾人的面,她一字也不曾攀扯許晏,更不曾發怨懟之言。這樣,許家過後即便想遷怒也難找因由。

  菖蒲直言快語,直揭許晏面皮,倒是痛快了,卻未曾想過後果。

  “那些話出自我口,尚有活路。出自你口,即便最後目的達成,許家也有一萬個杖斃你的理由。”

  菖蒲面色刷地變慘白。

  回過神,強撐著對薑佛桑笑了笑:“奴、奴婢賤命一條,隻,只要女君你能從許家脫身,奴婢便是死,也值得。”

  薑佛桑看著她,遲遲沒說話。

  她的陪嫁侍女有八個,早年祖親在時,薑家光景尚可,院子裡伺候的人更多。

  她喜清靜,不願太多人圍繞身旁,早晚跟隨在側的只有皎杏一人。對於其他人,她關注著實不多,記憶中也沒有給過菖蒲特別的恩遇。

  這個傻丫頭,

哪來的勇氣路遠迢迢地跟良爍去東南尋人?  一個忠字,當真能讓人付出生命?

  “幸而我入許氏未久,你的身契還未落入許家,等會兒你就別跟我回去了,先行回薑府。”

  “女君?”菖蒲遲疑,不確定自己該不該聽從。

  不聽,她怕再給女君添麻煩;聽,哪有奴婢跑路讓主子頂風冒險的道理。

  “你忘了,皇后還給我指派了兩個女官。”薑佛桑指了指殿外,“她們就在外面候著。你先回去,居室需要灑掃,臥榻也要換新。”

  一聽女君有事吩咐自己,菖蒲頓時轉憂為喜:“欸!奴婢一定把居室打掃得乾乾淨淨,錦被軟枕,再熏上女君,不對,再熏上女郎你最愛的香,等女郎回來好好睡上一覺!”

  薑佛桑笑:“好。”

  “那奴婢先行一步,回去把這好消息告訴家主和駱夫人。”

  菖蒲歡喜奔出殿外,薑佛桑唇角的笑隱沒在光影裡。

  好消息?恐怕對那二人來說未見得是好消息。

  義絕,雖說比出婦好聽得多,代價卻是同等的——許八郎自此後成為京陵笑柄,她薑佛桑又何嘗不是淪為茶余飯後的陪襯笑料。

  君子不畏虎,獨畏讒夫之口。

  好在她算不得君子,甚至不算一個真正的活人,那些身外虛名,早已不在乎。

  然她不在乎,自有人在乎,譬如族人和駱氏。

  不過那又與她何乾?她的目的已經達成,這就夠了。

  話說回來,薑佛桑自己也沒料到事情能進展得如此順利。

  雖做了雙重準備,但怕醫官驗出,那藥和香都沒有下足分量,更不足以讓人失了神智,頂多作個誘因使人“發乎於情”。

  在原本的計劃中,能讓人撞見狗男男曖昧的場景就足夠了——即便許家人足夠警惕,阻止了外人同去探視,她也可在事後放出風聲——佛誕日人多眼雜,誰知道不小心落了誰的眼?

  屆時流言洶洶,她再將那些信件好生利用一番,繼而提出出婦。許家投鼠忌器,便沒有臉面不放人。

  就算許家當真舍得下臉,大不了她帶發離府修行,對外則言稱為許氏“祈福”,照樣立得住腳。

  可笑的是那二人竟全憑下身思考,將禮義廉恥拋得乾乾淨淨,直接烈火乾柴燒了起來——薑佛桑倒真要感謝他們的配合。

  至為關鍵的是中間還插了個連皇后進來。

  連皇后幫她,除了給許氏上眼藥,恐怕還存著另一番心思。

  北邊的扈家向薑氏提親了。

  誰能想到沒落的薑家陡然間轉了運?一女已經嫁入許氏,另一個若再嫁進扈家,屆時許扈便算沾了乾系,薑氏則成了他們之間的紐帶。

  那樣的話,別說皇室,就是連氏也不能坐視不理。

  所以說,憐惜是假,投緣也未必是真。

  借力打力,斷掉許薑姻親,從而阻絕許扈聯合,恐怕才是連皇后今日最大的目的。

  順便還能示好薑氏——畢竟她今後還有用得著薑氏的地方。

  不過連皇后終究錯算了一點,叔父叔母可不會因為她幫自己苦海逃生而感戴在心。

  自己就此脫離許門,對他們而言,天是真地塌了。

  -

  菖蒲在永寧寺中飛奔,快到廣場時,於岔路口撞到一個人。

  她顧不上呼痛,也沒與撞倒自己的人理論,爬起來就匆匆跑了。

  疤臉親隨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錦囊,抬頭已經不見了人影。

  隨手拆開,香氣撲鼻,原是一包炒鹽豆。

  聽聞連皇后命人在廣場散豆,他出於好奇也想來沾沾福澤,晚了一步沒落著,如今倒白得了一包。

  這炒鹽豆又叫結緣豆。想到民間傳聞,吃了結緣豆便可以祈求結來世之緣。真有那麽神奇?

  疤臉親隨將錦囊高高拋起,再一把接住:“拿回去給公子嘗嘗!”

  山腳下,菖蒲懊惱捶頭:“哎呀,我把皇后賜給女郎的緣豆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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