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如水,月光輕盈,點點繁星連成了一條銀鏈,仿佛在夜空中流動,黑夜在寂靜中變得如瀝青一般粘稠,將世界黏為一體。
周邊的農田中,還會傳來一些小動物邁過雪地的聲音。
兩側的行道樹也光禿禿的,從樹下望去,枝丫像是夜空的裂痕。
大道上的積雪,因為已經有車輛駛過,有著清晰的幾道痕跡,底下的道路裸露出來,不需要再去試探。
兩個人並肩前往道路對面的‘鎮’。
都沒有說話,他們就算這樣不說話走一百年都不會覺得無聊,但是,白石澤秀有問題想要問她。
“狐狸。”
“怎麽了?”一入千代此時低著頭,饒有興趣的將地面的積雪撇開,樂此不疲,她有時候也是這樣的幼稚。
“你明天是不是就要回去了,這個......”白石澤秀從口袋中拿出昨天晚上去‘市’裡製作的東西。
“這個啊,有點不想回了。”一入千代無所謂的回答,然後發現對方的話因此而打住,於是抬頭看著白石澤秀,余光自然看到了手。
手裡的東西被他收回了口袋,白石澤秀不自然的雙手揣兜,咳了兩聲。
“啊?不想回,那還回嗎?”他略顯迷茫的問道。
“不回了,等會兒打電話跟母親說一下好了,反正平時跨年晚上的聚會也很無聊,她們聊的話題我一直都不感興趣。”
但現在一入千代的關注點不是這個,她繞到白石澤秀的另外一邊,手毫不客氣的伸向白石澤秀的口袋——仿佛這是她的所有物一般:
“剛剛你想拿出的是什麽東西?給我看看。”
“不要啦!”白石澤秀一個跨步走到另外一邊,兩個人之間因此有了一些距離,他雙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口袋,但眼裡卻有止不住的欣喜,隨後又是擔憂:
“真不回去了?但是你爸那邊怎麽辦。”
“我和我媽...還有個貝貝決定好的事情,他無法改變一絲一毫。”貝貝是一入奈緒養的狗,一入千代說話時全程盯著白石澤秀的口袋,緩緩靠近,隨時準備再撲上來。
“口袋裡藏著什麽,告訴我我就原諒你今天打我屁股那件事。”
“想都別想,今天那一下是報復,我可不欠你,除非再給我打一下。”
“.....可以考慮。”一入千代手捏下巴,沉吟一會兒之後回答。
一下子給白石澤秀整不會了,他立馬改口:“我反悔了,十下!不,一百下!”
得到的回應是一個白眼。
“剛剛想給我的,現在卻不肯給我了,是新年禮物對吧?”
“是的。”倒也沒有什麽爭辯的意義,反正遲早都會給的,白石澤秀承認。
“那我決定了,我要明天回家,這樣你不給就沒有機會了,現在可以把禮物給我了吧?”一入千代歪著頭,眼裡藏著少有俏皮的可愛,格外動人,眨巴著眼睛看著白石澤秀。
“哼。”白石澤秀冷哼一聲,不高興的撇過頭,開始管自己往前走,“你要明天回去的話,那這個禮物我就不給你了,我等會兒就把它丟到大江裡面。”
小孩子的作態出現在他的身上,只會讓一入千代感到有趣。
隨著幾聲短靴敲擊地面的聲音,她跟上了白石澤秀,拉著他的手臂,撒嬌般的搖晃著,嘴裡發出的聲音也不自覺的甜膩柔軟了一些:
“還是給嘛給嘛。”
“你要回去了我絕對不給。”白石澤秀側過臉看著她,走路的速度下意識減緩,一入千代穿出來的鞋子不適合走快。
“那不回去了嘛,可以給我了吧。”
“那你現在就跟伯母她說不回去了,不然我不信。”白石澤秀斜著眼看她。
“我騙過你嗎?”
“你這話就跟我說白石澤秀從不撒謊一樣不可信。”白石澤秀的眼裡,清清楚楚的寫著‘你說呢’。
“那我說了之後,不管成沒成功,你現在就得給我看看。”一入千代說道。
“好,”白石澤秀點頭,隨即補充道,“還有一百下打屁股的權力!”
做人不能忘本。
“嗯?”一入千代攝人的眼眸眯了起來,笑盈盈的看著白石澤秀,晚風帶著眼神裡的刀劍,劃過他的臉頰。
“十下....一下!死活不退了,一下!”
“嘁——,一點志氣都沒有,堅持一百下的時間久一點,我就同意了呢。”
“我信你的話才有鬼了,快點跟伯母說。”約定達成,白石澤秀下意識的看了眼隱藏在裙擺下的翹臀,那掩蓋不住的曲線,白天的觸感,一下也是賺了!
“真服了你。”一入千代撥打了電話,放在耳邊。
感受到側耳貼在另一邊的白石澤秀,歎了口氣,拿在身前開了免提,對上了他欣慰點頭的目光。
“喂,千代嗎,怎麽了,什麽時候回來,明天宴會的衣服我已經挑了幾件了,你到時候看看,都是剛剛訂做的。”
“母親大人,今年的宴會我就不去了,您就說我跟別人出去玩了。”
“等一下,千代,你還在東京嗎?”電話那頭,可以零星的聽到一入奈緒吩咐黑澤有希的聲音。
“還在日本。”
“啊,我猜猜,是在日本的青森對嗎,這幾天忙著準備跨年活動,沒讓人盯著你,就跑這麽老遠去了,我說你怎麽沒事跟悠見吵架呢。”
電話那頭的一入奈緒,聽不出多少惱怒,反而更多是調侃的笑意。
“二十八號的車票,走的還挺早,這倆天住的吃的怎麽樣?會不會不習慣?澤秀家的父母對你怎麽樣,你有沒有讓他們滿意?”
看來一入奈緒是已經得到了一入千代的離開具體信息,開始了連珠炮的問題。
“問題太多,懶得回答,總之一切安好。”一入千代再次歎氣,這一次的對象已經不是身旁的白石澤秀了。
“要不要媽媽也過去過年,順便把親事定了,畢竟第一個男孩子姓一入這件事,還是要和他們說明一下的。”一入奈緒笑著說道。
但問題是,一入奈緒要是來了,看見蘇我霧蓮和小鳥遊幽子後,可能就變成白石澤秀的分屍現場了。
一入千代惡狠狠瞪了表情不自然的白石澤秀一眼,不過白石澤秀也並沒有用動作示意拒絕,他選擇了沉默。
“母親你走都走不開,還說呢,你走了明天的宴會靠父親主持?”
“唉——,母親在這裡受苦,女兒卻在外面享福,看看櫻憐都開始接觸家族事務了,你什麽時候爭口氣嘛。
真的不想接觸的話,就想辦法把下一代弄出來,母親來帶她!早點培育,要是早點知道沒救了就讓你們換一個。”
白石澤秀詫異的看著一入千代,‘這就是你所說的喜歡孩子的一入奈緒?’——他的口型問道。
“知道了知道了,”一入千代沒有管他,隨後注意到回答的歧義,改口道:“我過年回去就試著接觸一點還不行麽。”
“啊,那更好了,我們的電話一直有錄音的,你沒辦法反悔了喔!那年後見。”
“父親那邊拜托你了。”
“想要知道怎麽教育丈夫,千代你以後可以問我喔。”
“現在用不上。”
“遲早要用的嘛。”
“‘遲早’再說,先掛了,新年快樂母親大人。”
“好~”
電話被掛斷,一入千代伸出手,頭微微偏著,長而亮麗的黑發悄悄搖曳,五指並攏掌心朝上。
“可以給我了吧。”
“嘶~好像確實沒有理由拒絕了,但我還是要強調一下,還有一下打屁股的權力。”得到了一入千代不用回去的肯定消息,白石澤秀的嘴角難以抑製的上浮。
既然是過年,他自然是不希望缺少任何一個人的。
“知道啦,噥,拿出來吧。”
白石澤秀將手伸入口袋,將東西重新拿了出來。
一個銀色編制的小盒子,可以上下翻蓋,上面系著好看的蝶狀絲帶。
“是什麽?”聲音有著連一入千代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微微顫抖。
形狀太過於像戒指盒。
稍微有點窒息,仿佛盒子裡不是禮物,而是一種可以融化她全身的魔藥。
不是戒指的話,自己會不高興——她心裡如此想著。
蓋子被打開,一個長相普通,甚至說是平平無奇的銀色戒指,安靜的躺在其中,等待它未來的主人。
可它卻是那樣的吸引著少女的目光,仿佛有著無窮的魔力。
“怎麽這麽普通。”沒有動它,一入千代評價道。
“昨天去市裡自己做的,我也想把它做好看啊,想在上面雕刻些花紋什麽的,但是我的藝術水平你也是知道的,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裡面內側和戒指下面,有我們兩個的名喔,親手雕刻。”
白石澤秀邀功似的說道。
“算了我不嫌棄,給我吧。”
“你自己拿走嘛。”他笑著說。
“嗯?”一入千代歪著頭,不久前才消弭的危險眼神重新出現,似笑非笑的看著裝傻的白石澤秀。
“要我給你戴上嗎?”
“那不用,我自己戴。”被打量的有些不自然,一入千代賭氣的伸出手,戒指卻早一步被白石澤秀搶走。
戒指盒隨手放進口袋,白石澤秀理了理衣服,點點頭認同的說道:“儀式感還是要的。”
“別在路中間。”白石澤秀將少女拉到道路邊緣。
少女伸出手掌,手背朝上,懸在空中,白石澤秀用左手將其托住。
在少女沒想到的詫異之中,白石澤秀單膝下跪。
“儀式感這種東西,要的話,就要拉滿。”他仰著頭,笑容純粹而燦然,世界的聚光燈,仿佛只打在他的身上。
月影星光,努力的釋放全力,為兩個人的身上染上一層淡銀色的光暈,如夢似幻,它們是這場儀式感,唯一的見證者。
戒指緩緩推入無名指,最終完美的契合。
“你看,雖然平平無奇,但是我認真的拋光之後,看起來還是不錯的。”白石澤秀說。
“我願意。”對方下意識的回答卻根本與之無關。
隨後一入千代為自己的行為羞惱的偏過頭,不再看白石澤秀。
“對不起,忘記說詞了,那,千代,你願意嫁給我嗎?”他笑得格外開心,山頂上剛落下的雪也不及他此刻的乾淨清新。
因為羞意而偏過的頭,無法抗拒的轉了回來,她和他對視,兩人眼裡的星光構成了獨一無二的銀河,連著兩個人熾熱的內心。
「從某個人眼中看到的光,足以將夜空都點亮。」這是《愛樂之城》裡的一句話,也是他們此刻的內心。
“才不要。”她說。
幾秒鍾的時間,就改口了,少女的心思總是這樣多變。
如果是全部的白石澤秀,自己一定會流著眼淚然後和他接吻。
應該離他遠一點的——但是有這樣想法的時候,心如刀絞,無法抑製的難過會蔓延全身。
內心早就動搖了。
這真的是一件很煩的事情。
“喂!儀式感也不能這樣啊,”白石澤秀直接盤腿坐在了雪地上,他拽住一入千代的手,無賴似的念叨著“快改口,快改口......”
“還是不願意。”
“唉,兜裡還有一個小小小禮物,現在看來是送不出去了。”白石澤秀背過身,故作無奈的說道。
“我願意。”一入千代覺得好笑的說道。
“這就對了嘛,”白石澤秀麻溜的站起身,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從口袋裡又掏出一個有著銀質裝飾的髮夾,直接給一入千代戴上。
一入千代也毫不抗拒的低頭,等待他弄完。
“不行,”白石澤秀打量幾眼後將它摘了下來,放在一入千代的手上,“看來我還是得堅持我的看法,狐狸你頭髮還是什麽都不裝飾最好看,這個發卡,你就當收藏品好了。”
一入千代無所謂的聳聳肩吧,打量著手裡的發卡,上面有著一隻很像狐狸的動物——姑且就當它是吧,背面製作人還留下了他的大名。
放進衣服內側的口袋,一入千代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你怎麽知道我手指粗細。”太過於貼合,像是量身打造。
“昨天趁你睡覺的時候用絲帶量的,完美複刻。”
“算你有心。”心情很好,冷徹的晚風吹不散心底的溫暖,一入千代的腳步輕盈如若跳舞。
不過隨後她想到了其他兩位少女,美好的心情散了大半。
“她們的呢。”一入千代問道,喜悅不複,聲音歸於平淡,“你明天也要單膝下跪給她們戴上?”
“我給她們打造的,本來不是戒指,是其他的東西。但是現在千代你明天也在的話, 我等會兒聯系一下老板,多花點錢讓他明天開下門,讓我再做兩個戒指。”
白石澤秀看著一入千代的眼睛,誠懇但認真的說道。
“或者千代你願意不戴著這個戒指的話,我就隻送原本的禮物。”
白石澤秀的回答沒有讓她完全滿意——估計這輩子都不太可能完全滿意了,一入千代有這個預感。
但自己是特殊的——這是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的信息。
“我沒打算摘。”所以她這麽回答。
“那我明天下午會再去‘市’裡一趟。”白石澤秀選擇重複一遍。
“知道了,跟我有什麽好說的。趕緊給叔叔買酒去,浪費了這麽多時間了。”一入千代眉頭微皺,加速了腳步,走在前面。
“好。”
心底的柔和映在雙眸之中,白石澤秀看著前面少女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