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認識多久了”
我想了想道:“一年吧”
“一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足夠我們了解彼此,我想我們是朋友,對嗎?你願意相信你的朋友嗎?”
“相信,但是我一直說的都是實話”
“我們討論過這個,這不是審問,你想說什麽都行,我只是希望你能面對你自己”
“我知道我自己是誰”
“你說你兩年前來到林場,是因為把最後的錢給了別人坐公交,才冒險來到林場避雨,你說你只是為了避雨”
“沒錯”
“你沒有發現這個行為的怪異嗎?為了躲避危險而來到更危險的地方”
“我。。”
“你有沒有想過你心裡有另一個人,他渴望恐怖,而那個他才是真正的你”
“我知道我沒有瘋”
“我們聊過,我們不用瘋這個詞。對嗎?你知道我是相信你的,但是要從這裡出去,你要接受事實”
“可是,我說的就是事實”
她調整了下靠在椅子上的姿勢,翻動了下手上的筆記本,說道:“你說領隊用暗器,據你猜測,是石子,擊穿了兩個人的頭骨”
“我知道很奇怪,我也是從來沒見過這種手段”
“你說從那晚在林場第一次見到那領隊,而後同行了一路,又在山洞裡找東西,然後你完全記不起那人的長相”
“對,他就是那種大眾臉,我完全描述不出來,我是說,我也不知道後來的事,根本沒想著記住他”
她沒有看我,又翻了兩下筆記本,說道:“你又提到了搶劫的面具,還有喊餓的佛頭”
“對,那個。。”
她身體傾向我這邊,溫柔道:“我知道你師父失蹤對你打擊很大,你心裡有恨,我只是希望你能面對你自己,這樣你才能從這裡出去,你才能認識真正的自己”
“不,你只是想讓我出席聽證會作證,不,我必須先恢復我的身份,我必須先從精神病院出院,我才會去作證”
“我們說過,我們不用作證這個說法,只是讓別人了解真相,這樣一切都會過去”
“不,我明白事情最後會變成什麽樣,聽證會過後,沒人在乎我這個小人物,沒人會證明我不是精神病,我會一輩子爛在這裡”
她還要開口,我打斷道:“先出院,成為正常人,再去聽證會,這個是我的底線”
她沉默了一會,看了眼筆記本,然後合上了它,對我說道:“今天是我們第17次談話,如果你想好了參加明天的聽證會,告訴護士聯系我”
說完她便起身跟我握了握手,招呼了下護士便離開了。
我偷偷打開我的左手,上面用記號筆寫著20。
這時三元護士走了進來,我趕緊合上我的雙手。
“怎麽了,看起來這麽慌張,聊的不順利嗎”
我笑了笑道:“沒有,挺順利的”
“那走吧,去活動區”
三元扶我站了起來,我想了想道:“三元,我能不能先回病房啊,我忘了點東西”
“這可不行啊,護士長發現的話我就慘啦”
“拜托,拜托”
三元猶豫了一會,說道:“好吧,你動作快點,取完馬上離開”
“明白,明白”
我跟著三元偷偷跑回到我的病房,她站在門口,盯著外面的情況,一邊催促我快點。
我一邊應承,一邊嘴裡嘟囔著找不到,然後悄悄蹲在了床邊,
伸手假裝去抓床下的東西,然後順勢倒在地上,把頭伸到床下。 三元依舊催促著,我趕緊去看床下的床板,上邊用記號筆記著一串數字,我從第一個數字依次數下去。
1,2,3,一直連續的數到最後一個數字20。
我又看了看左手手心,是20。
沒錯,不是我瘋了,就是20。
這是我跟心理醫生的第20次談話,不是17次。
這樣的錯誤發生過幾次。
不是我大腦混亂,不是我大腦混亂,是她錯了。
可是為什麽呢?
這時三元又催促我,我趕緊從床下起來,嘴裡嘟囔著找到了。
三元也沒理我,趕緊拉我出來,鎖好門,和我一起往活動區走去。
活動區是病人主要聚集的地方,平時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那裡。白天所有病人都不能回病房,說是集體活動有利於康復。
而我覺得只是因為人手不夠而已,畢竟是個私立醫院,多賺錢就要節省成本。
當然說所有病人是不準確的,大師是個例外。他平時都是在病房待著,有獨立的責任護士,我們都是一個護士管好幾個病人。院方似乎寧可多花錢也不希望他參與集體活動。
當我跟三元一來到活動區,就看到熱鬧的人群。打麻將的,下象棋的,圍觀的。還有看書的,發呆的,跟公園沒什麽兩樣的,唯一的區別就是這裡的人更年輕,大部分都是青年人和中年人。
三元剛到,就一臉愁容。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護士長正一臉嚴肅看著我倆,用手指招呼了下三元,轉身進到辦公室了。
三元吸了口氣,也跟了過去。
“來這麽晚還發呆,趕緊的”
我回頭看見福爾摩斯在向我吆喝,我看了眼辦公室的方向就轉身向麻將桌走去,我一坐下就道歉道:“對不起啊,忘東西了”
坐在我對面的福爾摩斯洗著牌,不屑道:“忘東西,鬼才信”
我沒有接話,轉身問旁邊的老算盤“我還有多少分了”
老算盤看了我一眼道“自己的分都不記好,還能贏牌?”
我陪笑道:“這不是有您在嗎?信得過您”
老算盤哼了一聲道:“月初3100,上周輸157,這周又輸255,再扣掉你打賭輸的分,還有2180分”
他說完,我便把數字記在了牌桌上的紙片上。悶子也低頭寫完分,我們幾人便開始玩了起來。
打了沒幾把,我就快輸200分了。整個人也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福爾摩斯打完一張牌,抬頭瞧了我一眼,說道:“你不用總盯著辦公室了,她沒事的”
“我沒看辦公室,算牌呢”
“人家姑娘可是有背景的,護士長不敢難為她的”
“你又不認識她,你可別又信口開河”
福爾摩斯似乎來了興致,摸了摸手裡的牌道:“你不記得那天她入職的時候,冒冒失失的身份證也沒帶,差點說了自己的真名,花名也沒想好。這麽大的錯誤,那護士長說什麽了,什麽也沒說。快退休了,不敢得罪有背景的人了”
老算盤自言自語道:“91天前入職,還有5年4個月退休”
聽完福爾摩斯的話,我心裡似乎輕松了些。
而此時辦公室門打開了,幾個護士從裡面走了出來,每個人推著個小車。這是到我們吃藥的時間了。
三元推著小車向我們這桌走來,跟我們打了聲招呼,然後依次發給我們藥片。
他們三人依次吃下後,我看著手裡的藥片,也把它放進嘴裡,咽了下去。
三元看我們都吃完了藥,便去收拾藥盒。
而悶子笑嘻嘻的看著她,說道:“姐姐今天又漂亮了”
三元停了下來,笑盈盈的看著悶子說道:“還是小悶子會說話”
老算盤這時也轉過身去,對三元說道:“湯圓啊,今天的藥怎麽有點苦啊”
三元無奈回答道:“哪有苦啦,還有我不叫湯圓啦,盤爺,您可太討厭啦,怎麽總記錯我的名字呀,我是三元啊”
“哦哦,是嗎,三元啊,年齡大了,哈哈”
福爾摩斯拍了拍老算盤的肩膀“今天我們三元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見識”
三元回頭看了眼辦公室,無奈的歎了口氣,然後衝我們笑了笑,轉身去給別人送藥了。
看她走遠了,我悄悄把手裡的藥揣進兜裡。
我從來沒有吃過這裡的藥,因為我知道我自己沒瘋。
這時大師的專屬護士也出來幫忙喂藥,而老算盤嘴裡嘟囔著“真苦,唉,不想吃”
福爾摩斯放下手裡的牌說道:“不吃怎麽行,全醫院只有一個人從來不吃藥”
福爾摩斯用余光看了我一眼,我頓時心一揪,難道被發現了嗎?我一直以來都十分小心,不可能吧!
我沒敢吱聲,老算盤好奇道:“還有人敢不吃藥,瘋了嗎?誰啊?”
福爾摩斯笑道:“大師唄,還能有誰”
老算盤驚訝道:“他連藥都不吃了?”
福爾摩斯道:“他那個專屬護士,從來也沒推過藥車,自然從來也沒喂過他藥。他可不用關小黑屋”
我只知道大師很怪,成天待在自己的病房,這些事卻從未聽說過。
我好奇問道:“不用吃藥,怎麽還配個專屬護士?我看那護士整體比比劃劃的,在搞什麽呢”
“不是比比劃劃,那護士是聾啞人”
“哦,那這私立醫院真還不錯,雇傭聾啞人”
福爾摩斯笑道:“不錯個屁,這醫院背景一團亂麻。用聾啞人也是被迫的。他以前的護士是個正常的男護士,那護士愛說話,成天跟他聊天,沒幾個月,也瘋了”
我驚訝道:“聊天就瘋了?怎麽可能這麽容易瘋了?”
福爾摩斯朝悶子嘟了下嘴,說道:“你瞧,就是他,瘋了以後就這樣了,一年也說不了一句話了”
我突然一驚,悶子居然有這樣的故事。
我看了眼悶子,他用一種空洞的眼神看著我,看的我有些怪怪的。
這麽想來,悶子好像從來沒跟我說過話。
福爾摩斯接著道:“為了避免醜聞,也就只能雇傭聾啞人了,反正也聽不懂。之後大師就很少講話了,成天畫畫”
“畫畫?藝術大師啊”
福爾摩斯笑了笑,說道:“聽說以前是個工程師什麽的,所以畫的還不錯。沒人說話了以後,就成天畫,牆上,紙上,閱覽室的書上,搞得院裡很無奈”
“其實就畫個畫也沒啥嚴重的吧”
“哼,那你是沒看見他發病時候畫的那東西,那叫一個慎得慌”
“我還真沒見過,不過,這麽想來,我這一年來好像從來沒見過他發病”
“那是, 他也不總發病。哎?你倆還挺有緣份的,你入院的那天他正好發病了”
“切,這叫啥緣分”
“反正他一般發病就是在大的雷雨天,一打雷就瘋了”
雷雨天?
我突然渾身一震。
“平時沒病的時候,他在病房裡也不跟人交流,就呆呆的望著窗外,看著弑佛嶺那邊”
我猛的站了起來,這時悶子竟然拉著我的手,用一種恐懼的眼神望著我,對我說道:“不要去”
我看了看悶子,又看了看大師的專屬護士和其他忙碌的護士,我趕緊扯開了悶子的手,而福爾摩斯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看著我,我也沒有理會他,趕緊偷偷的跑出活動室。
我的心一路上都在激烈的跳動著,一直到我來到大師的病房前。
他的門是關著的,我透過門上的小窗看見他正背對著我,站在窗前,眼睛望向窗外弑佛嶺的方向。
我猶豫了半天開口道:“大,,我,,你好。。”
我竟緊張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而大師聽我說話也沒有回頭,仍然背對著我,完全沒想理會我。
我平複了一下心情,接著道:“我,,我來自黑峰林場”
還沒等我說完,大師突然回頭,然後一步一步向我走來,一直走到門前,然後透過那門上的小窗,用冰冷的眼神看著我。
他就那麽一直盯著我。
而正當我被看的心裡有點發毛的時候,大師才緩緩開口道:“我不是你的大師兄,我早就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