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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之間,只聽一聲悶響。
李福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濺起一陣煙塵。
而那髒兮兮的小乞丐,卻是站在原地,保持揮出拳頭的姿勢,一動不動。
瞬間。
四周安靜下來。
眾人見到這一幕,皆是瞪大雙眼,嘴巴微張,一臉的不可置信。
別說他們,就連蕭容雪都有點兒懵。
這個小乞丐身上分明沒有半點兒靈氣波動,為何能將九品的中年男人一拳打飛?
倒是任平生,意識到了什麽,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小乞丐泛著紅光的拳頭,眸光深邃。
“你看出什麽了嗎?”
幾息後,蕭容雪看向身旁的任平生,輕聲詢問。
任平生神色平淡,壓低聲音回答:“她是蠻修。”
世間的修士大都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修的是氣運之力。
另一類修的是自身。
前者暫且不談,就後者而言,修煉離不開三大要素,氣、血、元神。
氣血就是所謂的體魄,元神就是所謂的魂魄。
不同的修煉體系,對這三者的著重點不同。
比如,道門以練氣為主,修養元神為輔,並不重視精血。
武夫氣血雙修,但不重視元神。
而有一種修煉體系,隻重視精血,既不煉氣,也不修元神,戰鬥的時候完全依賴強悍的體魄。
在世人眼裡,武夫只是粗鄙,而這種修煉體系則完全是野蠻的象征,故而稱之為蠻修。
“蠻修?”
蕭容雪微微一怔。
這個詞,她已經很久沒聽到過了。
“武聖證道後,大周境內不是已經沒有蠻修了?”
“大周沒有,不代表別的地方沒有。”
任平生盯著那小乞丐,聲音不自覺低沉下來。
蕭容雪又是一怔,很快反應過來,瞳孔一縮,小聲道:“你的意思是,她是蠻人?”
任平生沒否認,也沒肯定。
在北境生活了二十年,對蠻人,他比蕭容雪要熟悉的多。
眼前這個小乞丐的口音很奇怪,大概率是蠻族某個部落的方言。
修煉體系也能對的上。
唯一的問題是,她個子太矮了,看著還不到一米六。
要知道,蠻族的成年女性,平均身高一米九,二米高的女人隨處可見。
眼前這個小乞丐看著雖然只有十四五歲,但一米六的個子,跟同齡的蠻人比,還是太矮,說是侏儒也毫不誇張。
當然。
最重要的是,蠻族部落距離永寧縣不說十萬八千裡,估計也差不了多少。
一個十四五歲的蠻族少女,怎麽可能獨自一人跑來這裡?
完全不合常理。
一旁。
蕭容雪後知後覺,嘀咕道:“不對,這永安縣又偏又窮,離北境還遠,蠻人為什麽跑來這裡?”
任平生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為什麽來這?”
聽見這話,蕭容雪意識到了什麽,眸光一沉,傳音入耳:“伱是說,她也是為了秘境?”
任平生只是七品,還不具備傳音入耳的能力,低聲回復:“不排除這種可能。”
蕭容雪聞言,轉頭望向小乞丐,仔細打量起來。
小臉髒兮兮,頭髮烏糟糟,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沾滿了塵土,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從泥地裡撈出來的。
露出來的兩條纖瘦手臂被曬得黑黝黝的。
乍一看像是流浪了幾個月,未曾沐浴過的小乞丐。
仔細看……也還是一樣。
“分明就是一個小乞丐嘛。”
蕭女俠看了半天,怎麽也不覺得,她能和秘境扯上聯系。
另一邊。
四周的路人回過神來,壓低聲音,勸少女:“那李福是李家的人,小姑娘你招惹不起的。”
“快點兒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少女捧著碗,用蹩腳的大周官話說:“沃不揍,我要進稱,進城找吃的。”
“你一個外地來的小姑娘,得罪了李家,就算會一些拳腳,進了城又能打得過那些官差嘛,聽叔的,快點兒跑吧。”
一名中年農戶焦急地勸說。
少女卻是置若罔聞,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麽。
這時。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緊跟著,幾名身穿勁裝,腰間佩刀的捕快走了過來。
還沒到跟前。
癱在地上的李福就大聲叫嚷:“她光天化日之下對我行凶!快點兒給她抓起來!”
領頭的捕快徑直走到少女的跟前,語氣冰冷:“跟我們走一趟。”
少女髒兮兮的小臉露出警惕之色,口音奇怪:“我不認識你,你要帶我去哪?”
另一名捕快冷笑一聲:“去哪?去吃牢飯!”
話音剛落。
少女的眸子裡就迸發出一道亮光,一臉激動:“吃飯?”
這兩個字倒是說的字正腔圓,聽不出一點兒口音。
“……”
幾名捕快皆是一怔。
“老子說的是吃牢飯,不是吃飯!”
那捕快臉擰在一起,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厲聲道。
“你要帶我吃飯……”
少女眼淚汪汪,看著像是感動壞了:“你是好人。”
“……”
那捕快見她不似偽裝,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
好一會才呵斥道:“到了這個時候還敢裝傻充愣!別廢話,跟老子走!”
話音剛落,就見少女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跟你走,吃撈飯。”
“牢飯,不是撈飯。”
捕快有點兒無奈,看著少女,沒好氣地道:“老子警告你,別想著逃跑……”
說著說著。
看見少女正用清澈而又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
後面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算了,跟我走吧。”
捕快歎了口氣,轉身朝城裡走。
少女沒有反抗,喜滋滋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李福見到這一幕,有點兒懵。
他總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但又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人家乖乖地跟捕快去吃牢飯了。
他又能說什麽?
總不能把人拽過來揍一頓吧。
四周的路人也都不知該說些什麽。
畢竟那小姑娘是自己跟捕快走的,看著還很開心。
把她攔下來,她說不準還要生氣。
一時間。
官道兩側陷入詭異的寂靜。
就在這個時候。
任平生忽然開口:“等會!”
捕快停住腳步,轉頭望向他,眉頭微皺,問道:“何事?”
任平生不冷不淡道:“這人我看上了,你不能帶她走。”
捕快一怔,仔細打量了他一眼。
見他騎著高頭大馬,腰間別著三枚玉佩,臉上露出猶豫之色。
眼前這位一看就是出來歷練的公子哥,沒必要為了一個傻愣愣的小乞丐跟他發生爭執。
思索幾秒後,他沉聲道:“依照律例,行凶傷人者,笞二十,若要免除刑罰,得繳納十兩銀子。”
言外之意,交十兩銀子,此事就此揭過。
至於李福……
一個李家的管家罷了,跟貧民發生爭執,自己可以向著他。
跟世家公子哥,或是歷練的少俠比,他算個屁。
“行凶傷人?”
任平生冷笑一聲,伸手指向李福,厲聲道:“此人強買強賣,欺壓百姓,她路見不平,行俠仗義,又有何錯?”
一旁。
蕭容雪聽見這話,微微一怔,看向任平生的表情發生了一些變化。
她本以為,以任平生沉穩的行事風格,會交十兩銀子息事寧人。
卻沒想到,他竟然硬剛了上去。
對面。
李福和捕快們也都是一怔,沒想到自己給了台階,這個公子哥竟然不下。
沉默了幾秒。
領頭的捕快沉聲道:“是行凶傷人還是行俠仗義,本捕快說了不算,你倆說了也不算,爭執起來,無非是到衙門找知縣大人評判,如何處置,你們自己掂量。”
說完,默默地後退了幾步。
意思很明確,究竟怎麽辦,你倆商量,要是商量不好,咱們就去衙門。
嗯……標準的和稀泥。
李福見捕快置身事外,心裡罵了幾句,抬眸仔細打量起任平生。
雖然身上只是普通的勁裝,但舉手投足之間展現出的高貴氣質,在他見過的人中,無人能與之相比。
“此人深不可測,只怕連老爺都未必能招惹的起。”
一念至此。
李福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擠出一抹笑容:“誤會,都是誤會……”
“你欺壓良善,是我親眼所見,沒什麽好誤會的。”
任平生控制馬匹,來到李福的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他,語氣冰冷:“你只需告訴我,你是哪家的狗?”
話音落下。
四周又是一片安靜。
“要出大事了。”
領頭的捕快心中一沉,低聲道:“你們在這守著,我回去稟告知縣大人。”
說完,快步離開。
強烈的殺意撲面而來,李福昂著頭,看著高高在上的任平生,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略作猶豫,他擠出笑容,乖乖的回答:“小,小的是李府的管家。”
聲音發顫,從頭到尾不敢表露出絲毫的不滿。
任平生冷冷地注視他,聲音充滿寒意:“給你個機會,把李家近些年背地裡做的苟且之事完完整整地說一遍,我饒你不死。”
苟且之事?
他難道是朝廷派下來的欽差?
冒出這個念頭,李福嚇得癱軟在地,顫聲道:“大人,李府上下皆是守法之人,良善之輩,我家老爺平日裡還會拿出銀子,賑濟百姓,哪裡會……”
話還沒說完。
一道寒芒乍現,他的臉上憑空出現了一道血痕。
緊跟著就是一聲呵斥:“少廢話!要麽說,要麽死!”
“大人饒命啊!”
李福伸手摸了一下臉,看到血跡,嚇得屁滾尿流,跪在地上,大聲求饒。
四周。
無論捕快、路人,還是農戶,見到這一幕,全都懵了。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
一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李府管家,此刻竟然像一條狗,跪在一個陌生青年的腳下,搖尾乞憐。
身後。
蕭容雪見到這一幕,也有點兒懵。
不是因為李福,而是因為任平生。
她怎麽感覺,今天的任平生,有點不一樣了?
畢竟,放在以前,沒親眼見到的惡行,他大概率不會管。
“看來你想死。”
任平生語氣冰冷,握住斷刀。
陽光照在刀刃上,反射點點寒芒。
面對死亡,李福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哭著交代:“大人饒命,小的全都說!”
緊跟著,開始羅列李府上下曾經犯下的罪行。
包括但不限於強搶民女,行凶殺人,官商勾結,抬高糧價,謀取利益等等。
“就這些,小的實在想不出來了。”
兩柱香後,李福跪在地上,顫抖著道。
任平生將他說的全都記在心裡,轉頭看向那名衣衫襤褸的蠻修少女。
她站在原地,明亮漆黑的眸子裡透出沒被知識汙染的清澈。
同時還有點兒茫然。
似是不明白,那人為何言而無信,答應帶自己去吃牢飯,卻轉身跑了。
“你叫什麽?”
任平生看著她,輕聲詢問。
聽他問自己的名字,少女髒兮兮的小臉露出警惕之色,沒有回答。
“剛才被人家用牢飯拐走那股蠢勁兒呢?這會倒警惕起來了。”
任平生在心裡吐槽了一句,想了想,又問:“請你吃飯,去不去?”
“去!”
聽他要請自己吃飯,少女眸中迸發亮光,激動地點了點頭。
“這是餓了幾天,聽到吃飯,眼睛都冒光。”
任平生腹誹一句,看向蕭容雪,叮囑道:“你在這看著她,我進城一趟,馬上回來。”
“要不要幫忙?”
蕭容雪知道他要做什麽,低聲問道。
任平生淡淡道:“不必。”
說完,一拽韁繩,控制馬匹朝城裡狂奔而去。
李福剛才已經交代。
李府上下,實力最強的是個供奉,前段時間剛踏入五品,根基還不穩固。
任平生雖然只是七品,對付他還沒什麽問題。
就算情報有誤,憑借皇帝賞賜的軟甲和小天師的符籙,也能輕而易舉的脫困。
身後。
蕭容雪目送任平生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心中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兩日和任平生一起劫富濟貧,行俠仗義,她越發感覺,這不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仗劍江湖嗎?
要是能一直這麽走下去就好了。
只可惜……
這一切終究只是前往秘境路途上的插曲,等結束探索秘境的任務,又會恢復原樣。
一念至此。
她不由在心裡歎了口氣,翻身下馬,來到那蠻修少女的跟前。
正要攀談,還沒來及說話,就見少女露出擔憂之色,小聲問:“他會回來嗎?”
“自然。”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他既然答應請姑娘吃飯,就一定不會食言,姑娘盡管放心。”
“嗯。”
少女點了點頭,嘴上沒說什麽,目光卻時不時地望向任平生離開的方向。
蕭容雪見到這一幕,試探性地問道:“要不先帶姑娘去酒樓填填肚子?”
“天天肚子……”
少女眸中露出一抹茫然之色,似乎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蕭容雪解釋道:“就是吃飯。”
聽到吃飯兩個字,少女眸子瞬間亮了,沒有絲毫猶豫,重重地點頭:“好!”
這得是餓了多久啊。
眼睛都冒綠光了。
蕭容雪心裡這麽想,開口道:“跟我來。”
說完,牽著馬,朝縣城裡走。
少女沒有猶豫,乖乖地跟在了後面。
兩柱香後。
蕭容雪找了個靠近城門的面攤,從懷裡取出幾枚銅板拍在桌上:“來一碗素面。”
“好嘞!客官您稍等!”
面攤老板應了一聲,開始扯面。
“姑娘先吃碗面墊一墊,等任平生,也就是剛才要請你吃飯的那位回來,咱們再去酒樓好好吃一頓……咦,人呢?”
蕭容雪說到一半,轉頭望去,發現身側空空如也。
四處打量了一眼,才發現那少女站在面攤老板的身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麵團,直咽口水。
“看著麵團都能咽口水?”蕭容雪一時無語。
那面攤老板被這麽盯著看,有點兒不太自在,擺了擺手,想要趕她出去。
就在這時。
少女把手裡的破碗舉了起來,捧在胸口,淚眼汪汪地看著面攤老板,可憐兮兮地道:“老爺心善,行行好,給我一口吃的吧。”
這句話說的字正腔圓,壓根聽不出一點兒口音。
“得說多少遍,才能練的這麽熟。”
蕭容雪眼角抽動了一下,開口提醒:“姑娘,我要的那碗素面就是你的。”
聽她提醒,少女才反應過來,走到她跟前,有點兒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習慣了。”
看得出來。
蕭容雪在心裡回了一句,拉來一個長凳:“坐著休息會,一碗素面,用不了多久。”
“謝謝你。”
少女聽話的坐了下來,清澈的眸子看向蕭容雪,感動道:“你是好人。”
蕭容雪只是沉默。
這時,面攤老板的聲音響起。
“素面一碗!”
一碗熱氣騰騰的素面,擺在了桌上。
瞬間。
少女的目光轉移到了素面上,咽了咽口水。
“吃吧。”
蕭容雪話音剛落。
少女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燙!慢點兒!”
蕭容雪心中一驚,忙不迭提醒。
少女置若罔聞,一個勁兒地乾飯。
不一會。
一碗素面就要見底。
這個時候。
少女忽然停了下來,直勾勾地盯著碗裡剩下的幾根面,髒兮兮的小臉露出糾結之色,好似面臨什麽重要的抉擇。
幾息後,她終於下定決心,把碗推給對面的蕭容雪,小聲道:“還有,給尼。”
“這是……留給我的?”
蕭容雪一怔。
看了看僅剩幾根面條的碗, 又看了看盯著碗直咽口水的少女,心中湧過一道暖流,面露笑容:“我不餓。”
“真的?”少女眨了眨眼,問道。
“真的。”蕭容雪點了點頭。
“那我吃……”
話音未落,少女已經把剩下的幾根面條送進嘴裡,緊跟著,抱起碗,大口喝起了面湯。
蕭容雪還沒反應過來,一碗素面就徹底見了底,連一點兒面湯都不剩。
毫不誇張地說,碗比狗舔過還要乾淨。
“……”
蕭容雪沉默良久,試探性地問道:“要不……再來一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