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七夕節,用七夕作為文會主題並無不妥。
只是。
相較於那些常見的主題,以七夕為題作詩,難度要大一些。
各地趕來的才子聽了以後,全都皺起眉頭,苦思冥想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擺在眾人案上的美酒佳肴,一動未動。
他們千裡迢迢跑來京師是想作出一首佳作,揚名天下,對別的不感興趣。
不知過了多久。
終於有人站起身,笑容溫和,拱了拱手:“在下拋磚引玉,賦詩一首。”
待眾人目光望向自己,高聲吟誦:
“河邊獨自看星宿,夜織天絲難接續。
拋梭振鑷動明璫,為有秋期眠不足……”
從文學角度來看,這首詩算是差強人意。
想必是提前作好,打磨過了,藏到今天才拿出來。
眾多才子品讀一番後,發出一陣喝彩聲。
緊跟著,又有幾人起身誦詩,一時間,氣氛熱鬧起來。
角落的位置。
任平生目光在才子們的身上一一掃視,不一會就找到一名容貌俊朗的白淨書生。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漫不經心的道:“那個叫楊建的,詩詞作的不錯,頗具才情,容貌也是俊朗,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意中人,若是沒有,倒是可以作為良配。”
小天師沐柔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冒出這麽一句,眸中露出一抹疑惑,轉頭看向他。
見他的目光自始至終沒離開過某個方向,順勢望去,就看見一個五官精致,肌膚白皙的年輕書生。
瞬間。
沐柔表情變得有點兒古怪,默默的收回目光,一言不發。
“怎麽不說話,難道沒看上?”
任平生摸不清楚小天師的喜好,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道:“沐姑娘覺得如何?”
沐柔茫然:“公子指的是?”
任平生伸手指向那名書生:“沐姑娘覺得他如何?”
為何這麽問?
難道任公子……不走尋常路?
沐柔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擠出一抹笑容,敷衍的點點頭:“還好。”
還好就是不滿意。
任平生不再多說,繼續在人群中搜索。
半炷香後,他指向另一名容貌俊俏的才子,壓低聲音詢問:“沐姑娘覺得此人如何?”
沐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又看到一名白面書生,呼吸微微一滯,敷衍著點頭:“還好。”
還不滿意?
文學少女難道不都喜歡這種白白淨淨的小鮮肉嗎?
任平生無奈,只能在人群中繼續搜尋。
接下來的小半個時辰。
任平生又點出了幾名詩詞做的不錯,容貌端正的才子。
小天師的回復無一例外都是:“還好。”
“怪不得老天師為了把她嫁出去,拿出《陰陽兩儀心經》做報酬,眼光太高,帥的看不上,文采好的也看不上。
難不成是我判斷失誤,她喜歡的其實是五大三粗的糙漢子?
實在不行,下次舉辦個宴會,把京師內的武勳子弟全都召集起來,就不相信沒一個能看對眼的。”
任平生心裡這麽想著。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沒放棄,端起茶杯,潤了潤喉嚨,繼續在人群中搜索。
一旁。
沐柔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任平生,見他還在物色白面書生,心亂如麻。
怪不得我不厭惡他,原來他竟是……龍陽君。
也是。
尋常男子哪裡會像他這般細心體貼,事事都能考慮的面面俱到。
我早該想到的。
小天師一陣胡思亂想,就聽耳畔再次傳來任平生的聲音:“沐姑娘覺得那位如何?”
“還好。”
沐柔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腦子很亂,隨口敷衍。
“沐姑娘看都沒看,就覺得還好?”
任平生見她低著頭,語氣略顯無奈。
聽見這話,沐柔抬眸望向他,猶豫了一下,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不瞞公子,在我看來,這些人沒什麽分別……”
說到這,抿了抿唇,下定決心,繼續道:“公子自己喜歡就好。”
任平生:“?”
給你找對象,我喜歡有個啥用?
不對。
她該不會認為,我在給自己找吧?
意識到這一點,任平生轉頭看向沐柔,見她表情古怪,眉目間似有糾結,立刻便知自己猜得沒錯。
“靠!怪不得看誰都說還好,原來以為老子是龍陽君!
小天師看著文文靜靜,腦子裡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任平生腹誹了幾句,壓低聲音:“沐姑娘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沐姑娘覺得他們如何?
若是覺得不錯,我可以差人打聽他們的消息,給沐姑娘創造機會。”
“給我創造機會?”
沐柔愣了幾秒,終於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
原來他在給我物色道侶。
怪不得。
我還以為……
想起剛才自己的胡亂猜想,她白皙的臉龐暈染一抹紅暈,陣陣發燙,好一會才平複情緒,輕聲坦白:“沐公子應該知道,我排斥與同齡男子接觸,那些人站到我跟前,我只會覺得厭惡。”
聽著怎麽像是厭男症?
世上真有這樣的病?
任平生有點兒不信,忍不住問道:“難道就沒有例外?”
聽見這個問題,沐柔的心跳加速了幾分,臉色卻沒有絲毫變化,輕輕點了點頭:“沒有例外。”
身側。
秋兒聽見兩人的對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很想大聲的告訴世子:“有的,世子就是那個例外!”
但是,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眼神,糾結了幾秒,還是憋在心裡,沒說出來。
“沒有例外?我怎麽記得,那日同乘一匹馬,她反應沒那麽激烈,馬跑起來後,她還主動把手放我腰上來著。”
一念至此,任平生看向沐柔,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詢問:“那日我與沐姑娘同乘一匹馬回任府,沐姑娘似乎並不厭惡?”
呢喃似的聲音輕輕飄飄落入耳中。
沐柔心跳停滯了一秒,壓下莫名湧上來的不安與無措,故作淡然的回道:“公子誤會了,還是厭惡的,只是顧及公子的顏面,沒說罷了。”
是這樣嗎?
任平生仍舊不太相信,眸中露出疑惑之色。
倒不是他普信,實在是那日小天師的表現太正常,不符合常理。
“《陰陽兩儀心經》,若是兩情相悅,修煉的效率更高,不必拘泥於道門弟子,只要有修為的女子就行。”
沐柔害怕被他看出自己在撒謊,心底有點兒慌,故意提起雙修功法,轉移話題,明裡暗裡的告訴他,雙修的話,不必非得找自己。
如此生硬的轉移話題。
任平生自然聽得出來。
放在以前,他肯定會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說。
但這一次,想到老天師交代的任務,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沐姑娘所說,我全都明白,事實上,我之所以想要修行這門功法,並非是為了提高自身實力,而是為了給我家夫人治病。”
我家夫人……
沐柔微微一怔,身子僵在原地,白皙的臉龐露出一抹恍惚的神情。
任平生見她茫然,輕聲道:“沐姑娘不知道嗎?我與常安殿下已經成婚。”
久居龍虎山,消息閉塞。
沐柔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恍惚了幾秒,方才露出一抹淺笑:“挺好的。”
“如果能治好她的病,就更好了。”
任平生悠悠道:“好在如今總歸有了治療的方法,就是陰陽兩儀心經,等過段日子,我便打算和她一起修煉這門功法。”
還沒開始修煉嘛。
沐柔眸光微動,心中有點兒好奇,他的夫人,也就是常安殿下患了什麽病。
除此之外,心中還有諸多疑惑。
被譽為“千年第一天才”的天之嬌女,常安長公主,為何會突然嫁給任平生。
任平生又為何願意來京師娶她。
他倆成親是因為真心相愛,還是另有原因……等等。
總而言之,她對任平生和常安公主之間的事很感興趣。
這時。
一旁的任平生忽然想到什麽,看向沐柔,好奇的問道:“沐姑娘的體弱多病,可否通過修行《陰陽兩儀心經》得到改善?”
沐柔睫毛微顫,猶豫了一下,如實相告:“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就是說,可能有用。
怪不得老天師這麽著急讓自家徒兒嫁人。
說不準就是想讓她修行《陰陽兩儀心經》,改善體質。
任平生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一本正經道:“不瞞姑娘,我曾聽世外高人提起一種疾病,叫做厭男症,表現出來就是對男子異乎尋常的厭惡,與沐姑娘的症狀十分相似。”
厭男症?
沐柔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面露茫然。
任平生看著她,語重心長道:“在我看來,既然是病,便要想法設法地醫治,不可任由其發展,更不可諱疾忌醫……”
說到這,頓了頓,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知道,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引起沐姑娘的反感,但我還是得說。
世上沒人生來相同,有的女子天生厭惡男子,隻想跟女子一起生活,這也正常,以後該如何生活就如何生活,無非就是要忍受父母長輩異樣的目光。
可是,在我看來,沐姑娘與這些人不同,沐姑娘並非天生厭惡男子……”
說到這,沐柔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
還未開口,就被任平生打斷:“沐姑娘等我說完,再反駁也不遲。”
聽見這話。
沐柔睫毛微顫,沉默下來。
任平生看著她,繼續道:“我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那一日,我能感受到,沐姑娘對我並不厭惡,或許有些許不適與反感,但遠遠達不到厭惡的程度,這和生來厭惡男子的人明顯不同。
因而,我猜測,沐姑娘並非天生如此,只是年幼的時候經歷了某些事,在心中留下了陰影或是創傷,長大以後就形成了疾病,厭惡同齡男子。
如果真是如此,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沐姑娘,這是一種病,經過治療能夠痊愈,而且並非只有姑娘有這種疾病,世上絕大部分人都有這種病,只是有些人症狀輕,對生活沒有影響,無需治療也無關緊要,而有些人症狀重,必須得要治療才能正常生活……”
說到這。
一旁的秋兒忍不住插嘴道:“小姐,世子說得沒錯,就像奴婢,小時候被蛇咬過,至今看到繩子還會覺得害怕,有的時候甚至要繞著走。”
“是這樣嘛……”
沐柔睫毛輕顫,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陳年往事。
年幼時,父親送她去學堂讀書。
因為學堂裡只有她一個女孩。
年紀相仿的孩子嘗嘗一起欺負她。
無緣無故丟掉她的書,拽她的頭髮,圍成一圈,堵著她取笑,都是常有的事情。
似乎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不願和同齡的男孩相處,平日裡沒事的時候就躲在屋子裡一個人看書。
這種習慣一直保持到了今日。
“這……竟然是病。”
沐柔臉上露出一抹恍惚的神色,在心中喃喃自語。
其實,她心裡清楚,任平生說得沒錯。
但多年養成的習慣,豈是那麽容易改變的。
想到將來自己可能要跟一名男子成親,共同生活。
她還是覺得惡心,本能的反胃。
“果然如此,又是一個PTSD患者。”
任平生看著眼前的小天師,在心裡歎了口氣,沉默幾秒後,用溫和的聲音道:“我知道,沐姑娘對同齡男子的厭惡已經形成本能,想要糾正過來,並不容易。
可不管怎麽說,這都是疾病,沐姑娘應該勇敢面對,積極治療,而不是輕言放棄,更不能諱疾忌醫。”
一旁。
秋兒原先還在為世子已經娶妻而鬱悶,聽見這話,眸子陣陣發亮,心中十分認同,輕聲附和:“是啊,小姐,咱們該好好治病才是。”
沐柔心亂如麻,垂著眼眸,一言不發。
“不能逼得太緊,得給她緩衝和接受的時間。”
一念至此,任平生放緩語調:“沐姑娘不必多想,今日來參加文會,作詩才是正事,這些事,得空再聊。”
沐柔白皙的臉龐露出一抹猶豫之色,幾秒後,粉唇輕啟,聲音輕柔:“任公子不必對我如此費心,我覺得如今這樣就很好,不必改變。”
一旁。
秋兒撇撇嘴,反駁道:“那是因為小姐患著病,不知道男人的好。”
任平生看了她一眼,心想:你知道?
沐柔看向秋兒,想法和任平生大同小異。
秋兒見兩人望向自己,小臉微紅,輕聲道:“奴婢雖然還未成親,但讀過許多話本,《西廂記》、《白蛇傳》、《聶小倩》,裡面的男人,像是張生,許仙,寧采臣,都挺好的,奴婢以後也要找一個文弱書生做郎君。”
聽見熟悉的名字,任平生眼角抽動了一下,一言不發。
這三位可都是男人的楷模。
張生拐跑相國小姐就不說了。
許仙和寧采臣,一個玩蛇,一個玩詭……光是想想就不得了。
話說回來。
自己抄的那些話本,放在大周也那麽火熱嘛,連秋兒這樣的小丫鬟提起來都如數家珍。
任平生一陣胡思亂想,就聽耳畔響起小天師劇烈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咳……”
“小姐。”
秋兒面露焦急,忙不迭上前輕撫後背,給她順氣。
“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在安靜的大堂內回蕩。
此刻,才子們正苦於作不出絕佳詩詞,心中煩悶,一個個循聲望來,眉目間帶著不耐煩。
“這誰啊,怎麽咳嗽起來就不停,有病就回家好好休養,沒事亂跑什麽。”
“就是,聽聲音還是個女子,聖人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果真不錯。”
話音剛落。
咳嗽聲響起的位置,一名錦衣華服,容貌俊朗的青年站了起來,面無表情,目光環視四周。
“是鎮北王世子,那人是他的同伴。”
意識到這一點,眾人全都安靜下來。
有外地才子見到這一幕,面露不忿,低聲罵了一句:“做的不對還不讓別人說了,和仗勢欺人有什麽分別,縱然行路難真是他作的,那也是有才無德。”
身旁的人勸道:“少說兩句,鎮北王世子最近可是風頭正盛,聽說晉王見到他都得退避三舍,咱們還是悠著點兒吧。”
任平生的身側。
沐柔咳嗽的同時,余光望向起身的任平生,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恍惚間,她好似回到了童年。
自己正被人圍著取笑,一道寬厚的身影突然出現,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用行動威懾那些欺負自己的同窗。
漸漸的,她感覺胸口的不適感消散許多,也不再咳嗽。
“小姐,茶。”
秋兒將茶杯送到跟前。
沐柔伸手接過,抿了一口,目光不自覺地瞥向任平生。
恰巧,任平生也在看她。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僅僅一瞬,沐柔就移開了目光,看向別處,小心臟不爭氣的跳了一下。
另一邊。
任平生見她沒事,看向眾人,緩緩開口:“本世子有一拙作,請諸位品鑒。”
話音落下。
整個大堂瞬間安靜下來。
京師才子齊齊望向任平生,臉上露出激動之色,屏氣凝神,安靜的等著。
他們知道,今日又要有一首佳作問世了!
外地才子見到這一幕,表情變得有點兒奇怪。
他們來京師之前,都只聽過一首行路難,認為任平生確有才華,卻遠遠沒到“詩魁”的境界。
此刻,感受到京師才子對任平生的推崇,一個個全都好奇起來,也不知這位被吹捧為詩魁的鎮北王世子,今日能作出什麽樣的詩作。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任平生臉色平淡,輕聲誦讀。
刹那間。
伊人居一片安靜。
才子佳人們細細品味後,眉頭微微蹙起,皆是感覺一縷縷淡淡的幽怨彌漫在心頭,無法用語言形容。
“前三句寫景清麗,宛若靜院夜涼,見伊人逸致,結句僅言坐看雙星,凡離合悲歡之跡,不著毫端,而閨人心事,盡在舉頭坐看之中……好詩,當真是好詩。”
一名俊朗青年給出自己的評價,看向任平生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敬意,由衷道:“七夕為題,能做出此等佳作,著實不易……任詩魁,名不虛傳。”
話音落下。
來自江東的才子全都投去詫異的眼神。
說話的可是他們江東赫赫有名的才子,一向恃才傲物,不把旁人放在眼裡。
這麽多年,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對旁人給出如此高的評價,看來鎮北王世子的詩才在大周確實是獨一檔的存在。
緊跟著。
又有幾名才子品評這首詩。
不同的人,感觸也不相同。
有人代入自己,認為鎮北王世子這首詩是借牛女會合之難,喻君臣際會之難。
有人認為,此詩是為宮中怨女而作,意在言外,幽怨之情不待明言而現。
當然,不管有怎樣的體悟與感觸,大家對這首詩的評價都是極高。
一旁。
沐柔細細品味一番,眼前不由浮現一幅畫面。
入夜,一名柔弱女子坐在石階上,身上披著毛毯,抬眸望著夜空,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他是想借這首詩告訴我,不願治病,就會如詩中描繪的女子般孤冷落寞?”
在心裡默默讀了幾遍,沐柔越發覺得事實就是如此。
放在以前,若是有人用這種方式勸誡自己,她只會覺得厭煩。
但不知因為這首詩作的極佳,還是什麽別的原因。
面對任平生的勸誡,她並不覺得厭惡,只是覺得有點兒幼稚。
嘟了嘟嘴,小聲嘀咕:“方才還說得空再聊,一轉眼又作詩勸我,口是心非,也不知治好我的……厭男症,對他有什麽好處。”
實際上。
任平生壓根沒想那麽多,之所以抄這首詩,只是因為關於七夕的詩詞,他隻記得這一首,僅此而已。
一旁。
小天師還在琢磨,心想:“話說回來,這首詩究竟是他自己作的,還是從那叫唐宋的世外高人那裡得來的?
世上真有這樣的世外高人嗎?如果是他自己作的,又為何要哄我?”
想著想著,忽然感覺腦子有點兒暈,昏昏沉沉的,身子也有點兒發軟。
“病又重了?”
沐柔柳眉微微蹙起,伸手扶額,猶豫了一下,看向任平生,輕喚了一聲:“公子……”
任平生轉頭望去,見她臉色蒼白如紙,唇瓣沒一點兒血色,心中一沉,求證似地詢問:“身子不舒服?”
沐柔臉色蒼白,輕輕點了點頭。
“我去請禦醫。”
任平生騰地站起身,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剛邁出一步就被沐柔拽住衣角。
“不……不必。”
虛弱的聲音響起。
任平生沒聽清,停住腳步,微微俯身,輕喚了一聲:“沐姑娘?”
沐柔抿了抿唇:“休,休息一會就好。”
“都這樣了,還休息一會就好?”
任平生皺起眉頭,想要說些什麽,又聽她提高了些許聲調:“真,真的沒事。”
“……”
話說到這個份上。
任平生也沒什麽好說的,微微頷首:“我知道了。”
隨後,喚來女掌櫃,開口詢問:“你這可有僻靜的雅間,帶床榻,能夠休息的那種?”
女掌櫃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沐柔,忙不迭地點頭:“回世子,就在三樓。”
“給我開一間。”
“奴家明白,世子稍候。”
女掌櫃應了一聲,扭著纖細的腰肢,轉身離開。
不一會就回到任平生的跟前,笑著道:“世子,都準備妥當了,奴家領您過去。”
任平生淡淡道:“告訴我哪間房,我自己去。”
女掌櫃回道:“天字二號房。”
“好。”
任平生擺擺手:“伱下去吧。”
“奴家告退,世子有事,盡管吩咐。”
女掌櫃行禮後離開。
任平生環顧四周,發現不少人的目光注視著自己這邊,思索幾秒,看向秋兒,吩咐道:“秋兒,你帶沐姑娘去天字二號房,我等會就去。”
秋兒知道,世子是在顧及自家小姐的清譽,乖巧的點點頭:“嗯,奴婢知道了。”
伸手攙扶起自家小姐,輕聲道:“小姐,奴婢送您去休息。”
沐柔嗯了一聲,撐著扶手,緩緩起身,在小丫鬟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向樓梯。
一炷香後。
關於這首詩的討論漸漸平息下來。
很快,又有人起身作詩。
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
見無人注意自己這邊。
任平生站起身,離開了座位,走向三樓。
角落處。
伊人居的女掌櫃默默的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還真當他們風光霽月,原來是一對狗男女。”
說到這,她似是想到什麽,臉上露出氣惱之色,咬牙道:“要不是他們這對狗男女,殿下又怎會暴露,被關進詔獄,今日非得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
說著,看向身側的青衣小廝,冷冷道:“上次南邊送來的合歡散呢?撒一些到天字二號房的門口。”
青衣小廝面露猶豫,開口勸說:“掌櫃,殿下入宮前特意叮囑過,沒有他的命令,不得輕舉妄動,咱們是不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女掌櫃打斷:“合歡散,是青丘大妖親手煉製,無色無味,用了,那對狗男女也發現不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這……”
青衣小廝欲言又止。
女掌櫃見他遲遲不答應,有點兒煩了,皺起眉頭,冷冷道:“不過是玩玩罷了,瞻前顧後,能成什麽氣候,你要是怕了,就把合歡散拿來,我自己去撒!”
青衣小廝無奈,只能去取合歡散。
半炷香後。
女掌櫃控制靈氣,將取出的合歡散,通過靈氣送入天字二號房。
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狗男女,讓你們暗害殿下,今日就讓你倆身敗名裂,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身為駙馬的鎮北王世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天師府的小天師苟且,光是想想,就令人興奮呢。”
…………
伊人居。
三樓,天字二號房。
沐柔躺在床榻上。
秋兒坐在床沿。
任平生搬了個椅子,坐在不遠處,開口詢問:“沐姑娘覺得怎樣了?”
沐柔精致的臉龐,顯得有點兒紅潤,輕輕的搖了搖頭,咬著下唇,聲音有點兒發顫:“不……不好。”
怎麽聲音聽著有點兒奇怪。
臉色也紅的不太正常。
像是……誤服了雄風丸的常安。
有了上次的經驗。
隻一眼,任平生就察覺出異常,眉頭微微皺起,壓低聲音道:“沐姑娘中了媚毒?”
媚毒……
聽到這兩個字,沐柔微微一愣。
自從任平生進屋,她就感覺身子有點兒不對勁,莫名的燥熱。
一開始還沒放在心上,如今聽他這麽一提醒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媚毒。
無緣無故。
為何有人給自己下這種毒?
沐柔柳眉蹙起,思維有些遲鈍。
一旁。
秋兒的小臉和耳朵早已經漲紅一片,纖細的腰肢微微弓著,眼底泛起一層水霧。
“小,小姐……奴婢好像也中了媚毒。”
聲音沙啞,帶著點兒顫抖。
與此同時。
任平生同樣感覺心底湧上一股燥熱,心跳開始加速。
“有人在屋子裡下毒,就在不久之前!”
他心中一沉,立刻做出判斷。
這時。
沒有修為的秋兒,已經按耐不住心中的悸動,轉頭看向任平生,小臉通紅,眸子濕漉漉的,好似要落下淚來:“世,世子……”
見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任平生心中泛起一陣漣漪,很快又冷靜下來。
“她倆和常安不同,不能衝動!”
一念至此,他咬了咬舌尖,走到秋兒跟前,二話不說,對準後頸就是一記手刀。
力道控制的十分精準,讓秋兒暈倒的同時,又不對她的身體造成傷害。
攔腰抱起,輕輕的放在床頭,望向一旁的小天師,猶豫了一下,問道:“沐姑娘可知咱們中的是何種媚毒,可有解藥?”
沐柔俏臉通紅,粉唇輕啟,想要說話,剛開口就是一聲嚶嚀,聲音像是從蜜水裡撈出來的,壓滿情意。
“……”
任平生眼角抽動一下,略作猶豫,邁步上前,又是一記手刀。
確認小天師已經昏迷。
又對自己使用了淨心玉。
熟悉的感覺如潮水般湧來,心靈瞬間得到了淨化。
只是,燥熱的感覺仍舊存在。
毫無疑問。
媚毒針對的並非元神,淨心玉的效果並不顯著。
“不管怎樣,得快點兒離開這裡!”
一念至此。
任平生推開房門,走了出去,隨手拽住一名京師士子,低聲道:“勞煩兄台替我跑一趟春風堂,那裡有個叫李勇的,讓他帶人來伊人居,就說是鎮北王世子的命令。”
那京師士子認識他,稍作猶豫就點頭答應:“好。”
任平生見狀,回到雅間,見主仆二人沒絲毫蘇醒的跡象,松了口氣。
緊跟著,開始回憶進入天字二號房前後的細節。
前後都沒發現異常。
但媚毒偏偏是這個時候發作。
如果不是有人能預知未來,提前在這個房間布置媚毒。
不出意外就是伊人居的問題了。
想到這,任平生眸光一沉,心中湧上一股怒火。
自己也算是伊人居的老主顧了。
沒想到,這些家夥竟然暗害自己。
也不知道他們是誰的人,膽大包天,光天化日下竟敢對自己動手。
“狗東西!該殺!”
受到媚毒的影響,任平生的脾氣也暴躁起來。
好在淨心玉的效果還在,情緒並未失控。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轉眼間,已是一炷香後。
門口響起熟悉的聲音。
“世子有何吩咐?”
是李勇。
雖說春風堂和伊人居在一條街上,一炷香的時間趕到這裡也算是極快了。
任平生咬了咬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沉聲道:“讓女夥計都進來。”
“是!”
李勇沒有絲毫猶豫,領命後轉身離開。
不一會。
春風堂的幾名女夥計就來到了天字二號房。
“你們幾個把這兩位姑娘送到任府,好生照料。”
任平生面無表情的命令。
“是,掌櫃。”
女夥計們應了一聲,走上前,攙扶著已經昏迷的沐柔和秋兒,往樓下走。
任平生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走出房門,看向李勇,命令道:“派幾名侍衛送他們回去,你留下跟我對付賊子。”
“卑職明白。”
聽到對付賊子,李勇眸中迸發一道幽光,整個人都變得有點兒不一樣了。
叮囑了侍衛幾句。
任平生不再猶豫,大步流星走到一樓,不顧文會還在繼續,伸手拽住一名青衣小廝,低聲問道:“你們掌櫃呢?”
“掌櫃的就在那裡。”
青衣小廝不知發生了什麽,臉上露出一抹惶恐之色,伸手指向某處。
任平生順著望去,果真看見那名風韻猶存的少婦掌櫃。
“世子,這是怎麽了?”
女掌櫃似是剛察覺到異常,臉上帶著疑惑與不安,邁步走上來。
任平生冷冷的看著她,一言不發。
看見他冷峻的神色,女掌櫃目光不由得躲閃了一下,但下一秒就恢復如常,擠出一抹笑容:“可是那些不長眼的奴婢,怠慢了世子,世子莫要生氣,奴家……”
話還沒說完,就聽耳畔傳來破風的聲音。
啪!
一聲清脆的炸響。
右邊的半張臉,肉眼可見的腫了起來。
“說!為何要給本世子下毒,誰指使你這麽做的!”
任平生心中燥熱難耐,火氣很大,沒功夫再搞那些彎彎繞繞,上來就是一記響亮的巴掌。
女掌櫃瞳孔微縮,捂著半張臉,神色恍惚。
無論如何她也沒想到,任平生竟然在沒有一點兒證據的情況下,篤定是自己下毒,逼問自己。
如此霸道,和往日裡見到的溫良恭謙的形象完全不同。
這一刻。
她真的有點兒怕了,捂著臉,眼淚嘩啦啦的落下,一臉恐懼的道:“奴,奴家不知道世子在說什麽,什麽下毒,什麽主使,奴家是生意人,這些詞,奴家聽都沒聽過……”
鬧出如此大的動靜。
參加文會的才子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啪!
緊跟著,又是一記響亮的巴掌。
女掌櫃的左臉又肉眼可見的腫了起來。
整張臉宛若豬頭。
任平生懶得跟她廢話,兩巴掌後,二話不說,對準小腹,又是一腳飛踹。
嘭!
女掌櫃整個人倒飛出去,砸在牆上,緩緩滑下,鮮血從嘴角沁出。
“這麽打,只怕要鬧出人命啊!”
“蘇掌櫃究竟做了什麽,竟讓世子如此震怒?”
“聽世子的意思,她給世子下毒了?”
眾人站起身,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任平生置若罔聞,走到女掌櫃的身前,掐住她的脖子,硬生生把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女掌櫃被掐住脖子,無法呼吸,雙腿亂蹬,一雙手瘋狂的拍打任平生堅實有力的手臂。
要知道,絕大部分的七品,壓根抵擋不住任平生的一拳。
挨了這麽幾下,還活蹦亂跳。
毫無疑問。
她起碼也是七品修士,甚至有可能是六品。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是誰的人?為何下毒?下的什麽毒?可有解藥?”
任平生猛地松手,臉色冰冷,一字一頓。
女掌櫃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好一會才道:“奴家不知道世子……”
話還沒說完。
任平生忽然抬起一腳,直接踹在她的腦袋上。
嘭!
只聽一聲悶響。
頸椎應聲斷裂,腦袋飛了出去,在原地滾了三圈才停下。
濃烈的血腥氣彌漫開來。
才子們全都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竟然……真的殺人了!
燥熱的感覺越發強烈。
任平生幾乎無法克制內心的暴戾,環視一周,目光定格在一名青衣小廝的身上。
他是武夫,至少得是七品。
“你……替她回答!”
青衣小廝壓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聲音發顫:“伊,伊人居是晉王府的產業,沒人指使我們謀害世子,是她!”
伸手指向女掌櫃的屍體,咬牙切齒:“是她腦子發暈,非要給您下毒,說是要看您的笑話……對了,那是合歡散,有沒有解藥,小的也不知道。”
任平生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再多說,看向李勇,冷冷道:“他交給你了。”
“卑職明白!”
李勇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走上前,伸手拽住青衣小廝的衣襟,拖著他往後院走。
任平生則是趁著意識清晰,無視眾人異樣的目光,大步流星走出伊人居,翻身上馬,奔向任府。
小半個時辰後。
任平生回到任府,翻身下馬,顧不上許多,直奔常安的庭院。
庭院裡。
小綠茶捧著一本書看著,看見任平生,撅了撅小嘴,哼了一聲,裝作沒有看見。
本以為他會主動跟自己打招呼,問師姐的情況。
卻沒想到,他一句話也沒說,徑直的走進了師姐的房間。
嘭!
關門的聲音響起。
“?”
小綠茶看向木門,有點兒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