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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寧靜淡雅,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小天師沐柔捧著話本,平靜地看著,隻一會,一雙罥煙眉就微微蹙起。
話本裡,張生隻一眼就鍾情於崔鶯鶯,發出“我死也”的感歎……這在她看來是無法理解的事情。
“或許,絕大多數的男人都是如此,虛偽而又輕浮。”
一念至此,眉頭蹙的更緊。
她本就對男女之事極為抵觸,看到這樣的開篇,打心底裡對張生生出厭惡,再也不想繼續往下看。
抬眸看向一旁的秋兒,想讓她換一本書,卻見秋兒正用期待的目光望著自己,眸子亮晶晶的。
瞬間,原先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在秋兒眼裡,這《西廂記》定是極好的,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與我分享,我若是棄之如敝履,秋兒只怕會很難過……”
明明自己命不久矣,卻還想著照顧身邊每個人的情緒,即便對方只是伺候自己的小丫鬟,這就是沐柔。
和煦的陽光灑下。
清風微微吹拂,帶來花的清香。
沐柔收回目光,繼續往下看。
時間在悄然不覺中流逝。
轉眼間,她已經看完第一本。
看到張生想方設法的靠近崔鶯鶯,兩人漸漸熟絡,開始眉目傳情。
不由輕輕的搖搖頭,心中覺得有點兒可笑。
“張生只是做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相國小姐便傾心於他,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若真是如此,只能說,男女之間的情誼甚是單薄。”
沐柔這麽想著,伸手翻到了下一頁,繼續瀏覽。
沒一會就看完了第二本。
這一本講的是,叛將強索鶯鶯為壓寨夫人,張生在崔母親口許婚下,依靠友人的幫助,解除了危難,不料崔母卻食言賴婚,張生相思成疾。
看到相國小姐被叛將要挾,張生並未逃避,反而挺身而出,沐柔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觀,心想:“這張生倒也有一顆赤子之心,只是這樣的人,隻存在於話本中罷了……”
沐柔不知想到了什麽,眸中閃過一抹黯淡,伸出纖瘦的手,翻開下一頁,看起了第三本。
看到紅娘攜了衾枕,把相國小姐送進了張生的房內。
她的臉上露出一抹恍惚之色:“巫山雲雨……真如書中說的那樣歡樂嗎?”
個中滋味,沒體驗過,自是不曉得。
但想到要與男子肌膚相近,她就覺得一陣不自在,甚至有點兒反胃。
片刻後。
她緩過勁來,繼續往下看。
看到老夫人提出崔家三代不招白衣之婿,叫張生明日上朝趕考,得官後再來娶親,蹙了蹙眉。
“這老夫人好生執拗,既允下這樁親事,又何必提出這般要求……也不知張生進京趕考,得沒得官。”
沐柔帶著些許期盼,翻開下一頁。
卻見上面龍飛鳳舞寫著四個字——未完待續。
瞬間,眸中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原來還未完本。”
一旁。
秋兒回屋,端來了一杯熱茶,遞給自家小姐:“小姐,您都看了好長時間了,歇一歇吧。”
看了很長時間嗎?
沐柔伸手接過茶盞,又是一怔。
為何她感覺,時間隻過去了一會?
端著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暖意在腹中化開,蔓延全身。
迎著和煦溫暖的陽光,輕聲詢問:“這《西廂記》可有全本?”
話音落下。
秋兒微微一怔,垂眸望去,方才發現原來小姐已經把話本看完了。
“自從小姐回府,好像還是頭一次專注的看完一整本書,果然,還是得給小姐多看一些話本,尤其是墨韻齋的話本。”
小丫鬟這麽想著,輕輕搖了搖頭,一臉的鬱悶,抱怨道:“聽說寫《西廂記》的書生,發了一筆橫財,許久都沒寫書了,經常有姐妹去墨韻齋催促,想讓那書生把話本寫完,但那掌櫃只是敷衍,問他那書生的身份,他也不答,真是討厭……”
所以……這裡就是全部了?
沐柔怔怔地看著書上那一行字,眸中露出一抹恍惚。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這部《西廂記》和自己的生命有幾分相似,都是在本該綻放的年華,突然中止。
一旁。
秋兒看出沐柔情緒不太對勁,忙不迭道:“奴婢明日去一趟墨韻齋,催一催那掌櫃,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那名書生,把話本的後半部補上。”
沐柔輕輕的搖了搖頭:“世上許多事本就不能圓滿,又何必強求,順其自然就好。”
“小姐說的不對!”
秋兒沒有絲毫猶豫,開口反駁,語氣堅定。
未去龍虎山前,一直是秋兒照顧沐柔,這麽多年,沐柔還是第一次見她反駁自己,不由一怔。
抬眸望去,就見秋兒的小臉緊繃著,看起來十分嚴肅。
“未曾努力追尋過圓滿,又怎麽知道不能圓滿呢,就好像西廂記裡的張生,明知老夫人是故意刁難,卻也未曾放棄,一直追隨相國小姐。
誠然,最後未必就能與相國小姐結為夫妻,但如果張生一開始便放棄,就沒有未必,而是一定娶不到相國小姐!
還有這《西廂記》本身,雖然已經相隔兩個月,但許多姐妹都未曾放棄,隔三岔五便跑去墨韻齋催促那掌櫃。
我們大家堅信,只要永不放棄,那書生一定會寫完《西廂記》,如果我們放棄了,張生和相國小姐就永遠是一對苦情人……”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忽然有點兒哽咽,帶著哭腔顫聲道:“所以小姐也不能放棄,要好好的吃藥,好好的治病,奴婢相信,總有一天,小姐的病會好的,奴婢還想和小姐一起等待張生和相國小姐圓滿的那一天呢。”
沐柔坐在太師椅上,看著落淚的秋兒,心中發軟,伸手握住她的小手,聲音輕柔:“秋兒姐姐莫要傷心,我會乖乖聽秋兒姐姐的話,每天按時吃藥,好好治病。”
兩雙手握在一起。
好一會。
秋兒把手從她的掌心抽離,抹了抹眼淚,蹲下身子在那一堆書中搜尋起來,一邊找,一邊說:“除了《西廂記》,那書生還寫了好些話本,都是全本的,有《白蛇傳》、《梁山伯與祝英台》、《聶小倩》……好多部呢,都很有趣。”
說著,從書中抽出那幾部話本,擺在上面,想了想,拿起一本,遞給沐柔:“小姐可以先看一看《白蛇傳》,半年前為了搶它,好多人都打起來了呢,好在後來墨韻齋加印了一些,奴婢才能買到。”
為一部話本打起來了?
沐柔覺得有點兒不可置信。
“這《白蛇傳》當真如此精彩?”
沐柔帶著好奇,伸手接過話本,翻開第一頁,瀏覽起來。
看著看著,竟是不自覺地沉浸其中,直到秋兒給她遞水,才緩過神來。
即便對男女之情十分反感,她也不得不承認。
無論《西廂記》還是《白蛇傳》都寫得極好,情節跌宕起伏,故事引人入勝,文筆雖比之大家略遜一籌,但在話本中也算是極佳。
這種水準的話本,竟還有數部,而且還是出自一人之手。
沐柔不由對寫出這話本的書生產生了興趣。
“他的話本大都是以男女之間的情感為主線,不出意外,應該是個專情之人。”
沐柔心裡這麽想著,抬眸看向秋兒,想要詢問關於那名書生的故事。
還未開口,忽地聽見屋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緊跟著就是一道凶狠的怒喝。
“錦衣衛辦差!原地站好!”
話音落下。
嘈雜的聲音漸漸平息。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陛下口諭,原戶部江東清吏司郎中沐英,貪贓枉法,罔上負恩,罪惡深重,今抄沒其全部家產,府上親屬一律連坐,壓入刑部大牢,聽候發落!”
此話一出。
小院外頓時雞飛狗跳,哭喊聲此起彼伏。
“伯父……貪贓枉法?”
沐柔眸中露出一抹恍惚,隨後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伯父行事向來光明磊落,平日裡也極為節儉,在地方為官時,更是官聲極佳,深受百姓愛戴,如今屍骨未寒就被扣上這樣的罪名,背後一定有人陷害!”
一念至此,小天師眉目間露出悲憤之色,轉頭看向秋兒,低聲道:“秋兒姐姐,扶我起來。”
聽著屋外傳來的哭喊。
秋兒小臉嚇得煞白,身子微微顫抖,壓根沒有聽見。
沐柔見狀,提高聲調,喚了一聲:“秋兒姐姐……咳咳咳。”
剛開口又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小姐。”
秋兒聽見咳嗽聲,轉頭看向沐柔,心中已然慌亂到了極致,卻還是伸手攙扶自家小姐。
就在這時。
幾名錦衣衛衝入了院子,一臉凶狠,環視一周,目光定格在沐柔和秋兒的身上,冷冷道:“跟我們走!”
秋兒臉上沒一點兒血色,身子微微戰栗。
她聽說過這些錦衣衛,一個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人,要是落在他們的手裡,自己一定活不下來。
“我……我……”
她想要求饒,卻因為恐懼說不出話來。
錦衣衛見到這一幕,神色更冷,厲聲呵斥:“過來!別逼我動手!”
秋兒嚇的身子一震,淚水如泉水般湧了出來。
這個時候。
沐柔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輕聲安撫:“秋兒姐姐別怕,沒事的。”
幾名錦衣衛聽見這話,臉上露出冷笑之色:“有沒有事,進了刑部大牢,你們就知道了。”
沐柔聞言,抬眸看向幾人,面無表情,表明身份:“我是沐柔。”
沐柔?
幾名錦衣衛微微一怔,仔細地打量起她,見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和傳聞中的小天師一般無二,臉色放緩了一些,但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你不算沐府中人,速速離開。”
說完,看向秋兒,邁步上前,語氣凶狠:“你!跟我走!”
“小,小姐。”
秋兒嚇得直往後躲。
沐柔握著她的小手,輕聲安撫:“別怕。”
望向走來的錦衣衛,目光沒有絲毫畏懼:“她是我的丫鬟。”
言外之意,既然自己不算沐府中人,自己的丫鬟自然也不算。
錦衣衛互相對視一眼,皆是默許了沐柔的行為,隻留下一句:“速速離開。”
就轉身離開了院子。
他們走後,院子外仍舊是哭爹喊娘。
秋兒嚇得雙腿發軟,好一會才緩過神來,抱住自家小姐,嚎啕大哭。
沐柔也不說話,輕輕的攬住她,眸中似有怒火在燃燒。
好在。
興許是看在天師府的面子,或是看在欽天監的面子,錦衣衛除了拿人,也沒做別的過分的事。
一個時辰後,一切塵埃落地。
包括伯母在內,沐府中人全都被押上了馬車,送往刑部大牢。
一時間。
沐府只剩下沐柔,和抱著她不撒手,至今驚魂未定的秋兒。
等了一會,見秋兒情緒漸漸穩定,沐柔緩緩開口:“秋兒姐姐,扶我去皇宮。”
皇宮?
秋兒先是一怔,隨後眸中露出擔憂之色,勸道:“小姐,沐府如今就剩您了,您可千萬別做傻事啊。”
沐柔道:“只剩我一個,就更不能置之不理,坐視伯父蒙冤,伯母他們因為無妄之災,受到連累。”
聽見這話,秋兒還是有點兒猶豫。
在她眼裡,皇宮是莊嚴之地,小姐要是去宮門前鬧事一定會被抓起來的。
“秋兒姐姐不必為我擔心,我如今的身份,只要不犯下死罪,皇帝不會拿我怎樣。”沐柔輕聲道。
秋兒聽見這話,回想剛才錦衣衛的表現,心中安穩了許多。
她能感覺到,小姐從龍虎山回來以後,在府中和以前的地位不一樣了。
聽說是因為小姐這三年在龍虎山做了什麽小天師,而這個小天師的身份似乎很厲害。
至於有多厲害,她也不清楚,直到今天,看到錦衣衛的表現,她才意識到小姐的不一般。
胡思亂想了一陣,秋兒點了點頭:“好,奴婢扶著小姐。”
說著,伸手攙扶沐柔,走向府外。
來到繁華的主街道,喚了一輛馬車,往皇宮趕。
半個多時辰後。
兩人來到了皇宮外。
在秋兒的攙扶下,沐柔來到了皇宮的門前,看著守門的侍衛,緩緩開口:“龍虎山天師府沐柔,求見陛下。”
侍衛打量了她一眼,面露猶豫,回了一句:“容我通稟。”
說完,轉身離開。
小半個時辰後。
侍衛回到宮門前,看著眼前弱不禁風,要人攙扶才能站穩的小天師,沉聲道:“聖上口諭,沐府一事,牽扯甚大,若是追不回贓款,莫說沐柔,便是老天師親至,朕也不會徇私枉法。”
追回贓款?
沐柔微微一怔,臉上露出思索之色,幾秒後,她拱了拱手:“多謝。”
隨後,轉頭看向身旁的秋兒,輕聲道:“秋兒姐姐,咱們走吧。”
“嗯。”
秋兒點點頭,攙扶著沐柔,回到了沐府。
下了馬車,走了沒幾步,就見沐府的門前聚集了一群錦衣衛。
“不是已經結束了嘛,他,他們為何還不走?”
秋兒扶著自家小姐,眸中露出畏懼,聲音微微發顫。
這個時候,錦衣衛也注意到了她倆,語氣冰冷:“沐府已被查抄,閑雜人等禁止入內,速速離去!”
聽見這話,秋兒頓時慌了神,看向自家小姐,聲音慌亂:“小姐,這該如何是好。”
沐柔陷入沉默。
因為她也不知道如今該怎麽辦。
隨身帶著的一點兒銅錢,剛才打車的時候已經用完。
如今身無分文,住不起客棧,只能淪落街頭。
而且,內城宵禁,淪落街頭,還得先去外城。
外城的環境,自不必多說。
就連小丫鬟秋兒都知道,弱女子在外城生活,晚上要鎖緊門窗。
她倆要真是去了外城,淪落街頭,只怕一晚上都熬不過去。
“去外城。”
片刻後,沐柔做出決定,開口說道。
外城……真的要淪落街頭嘛。
秋兒聞言,小臉又一次嚇得煞白,身子微微發顫。
沐柔見她心中害怕,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柔聲安撫:“秋兒姐姐別怕,我會保護秋兒姐姐。”
“小,小姐……”
秋兒很想說,小姐能熬過夜裡的冷風就謝天謝地了。
轉念一想,這麽說,只會讓小姐更加難過,還是沉默下來。
沐柔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輕聲說道:“秋兒姐姐放心,這三年師父教了我許多東西,保護秋兒姐姐,綽綽有余。”
話雖是這麽說,秋兒還是不放心。
畢竟。
作為小姐的貼身丫鬟,小姐是什麽樣的人,她難道還不清楚嗎?
一陣風兒都能刮倒的弱女子,到了外城,怎麽可能活得下去。
可是。
如今她們身無分文,沐府又被錦衣衛佔了,她們又能去哪兒呢?
“老爺生前應該會有朋友吧……說不定他們願意接濟小姐。”
一念至此,秋兒想開口提醒,話還未出口,又停了下來。
因為她忽然想到。
小姐離開京師已經三年,別說是老爺的朋友,就是府上的一些新人,都未必認識小姐,到時候那些人要是不認小姐怎麽辦?
這倒還是其次。
關鍵是,她不知道老爺在京師有哪些朋友,小姐也不知道,那投奔誰呢?
想到這。
秋兒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眉目間滿是失落。
但是,下一秒,腦中靈光乍現,一道身影忽然浮現在自己的眼前。
“那天來找小姐的世子,看著是個好人,又認識小姐,小姐投奔他的話,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想到這,小丫鬟臉上露出激動之色,轉頭看向自家小姐:“小姐小姐,我們去投奔世子吧。”
世子……是誰?
沐柔眸中露出茫然之色。
秋兒見狀,忙不迭地提醒:“就是上次來府上找小姐的世子啊,模樣特別俊俏又彬彬有禮的那位。”
說完,忽然想到,小姐可能沒見過世子,又補充道:“當時小姐身子不舒服,讓奴婢去回絕來著,小姐忘了嗎?”
聽見這話,沐柔終於意識到,秋兒說的是鎮北王世子。
鎮北王世子嘛……
天師府和鎮北王府雖然沒有結盟,但關系一直融洽,和盟友相差無幾。
如果自己去找他的話,他大概率會收留自己。
但是……
她內心深處,並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更不想因為自己,讓鎮北王世子卷入這一場漩渦中。
一念至此,沐柔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沒有答應。
小丫鬟見到這一幕,還以為自家小姐對世子的為人有所顧慮,開口道:“世子人很好的,也很熱情,當時聽說老爺的事,還要幫忙呢,小姐如果去找世子,世子一定會以禮相待的。”
說到這,頓了頓,又道:“如果他對小姐有什麽非分之想,奴婢就帶小姐逃出來,奴婢會盡全力保護小姐。”
說著,攥緊小拳頭,在半空中揮了揮。
沐柔見狀,心中湧過一道暖意。
她知道,秋兒雖然比自己年長幾歲,但心性單純,膽子很小,跟自己說這些只是害怕去外城罷了。
同時她也知道,秋兒完全可以丟下自己這個拖油瓶,自己離開,
這樣的話,憑借清秀的相貌,最起碼能謀個生計。
但她沒這麽做,而是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明明怕得要死,冷靜下來後還安慰自己。
身邊能有這樣的人照顧自己,是自己的福分。
“如果她一心想去投奔鎮北王世子……似乎也不是不行。”
猶豫了一會,沐柔做出決定,輕輕的點了點頭:“好,我聽秋兒姐姐的,投奔世子殿下。”
秋兒見小姐答應,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忙不迭道:“奴婢這就去叫車。”
說完,就要離開,步子還沒邁出去,忽然想到,自己身無分文,哪來的銀子乘馬車。
沐柔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輕聲道:“不必叫車,我們走過去。”
“小姐您的身子……”
“不礙事。”
沐柔略顯蒼白的臉龐,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就當散散步了。”
秋兒見狀,有點兒心疼,卻也沒別的辦法,伸手攙扶自家小姐,朝任府走去。
…………
任府。
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灑在庭院中。
微風徐徐,吹動樹梢的枝葉,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任平生手握斷刀,赤著上身,磨練《龍吟日月斬》。
鏘!
寒光乍起,斷刀矯若飛龍,似水波蕩漾,如火樹銀花。
隨著時間流逝,發梢被汗水浸濕,凌亂的貼在額頭。
一炷香後。
任平生終於收刀,走到石桌邊,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隨後,坐下休息,將鳴鴻刀放在腿上,伸手輕輕的撫摸,眉目間露出笑意,輕聲稱讚:“鳴鴻,配合的不錯。”
斷刀有靈,可以糾正他招式上細微的缺陷。
毫不誇張的說。
如果是用這把刀施展龍吟,可以提高兩到三成的威力。
當然。
即便如此,武技還是要每日磨練。
畢竟,身為一個武夫,不能過分的依賴兵器。
否則,某一天發生意外,失去鳴鴻刀,自己的實力就會出現大幅下降。
鏘!
鳴鴻刀的刀身微微顫抖,發出嘹亮的龍吟,似乎對他的讚歎十分受用。
任平生見狀,嘴角勾起笑容,輕輕撫摸刀身,眉梢上挑:“伱好好的,等哪天我找把小母刀陪你。”
話音落下。
刀身劇烈顫動起來。
“聽到小母刀這麽興奮?果然,食色性也,連兵器都無法避免。”
任平生在心裡發出這樣的感歎。
這個時候。
鳴鴻刀衝天而起,發出沉悶的刀鳴,一刀砍斷了一旁的樹枝。
“這是生氣了?難道……不喜歡小母刀?”
任平生察覺出鳴鴻刀不滿的情緒,想了想,改口道:“給你找個公刀?”
鏘!
這一次,鳴鴻刀反應更加劇烈,直接將樹的一面削了個乾淨,隻留下光禿禿的樹乾。
“不喜歡母的,也不喜歡公的,總不能是喜歡我吧?”
任平生心裡有點兒無奈,只能道:“到時候,你想要什麽樣的,我就給你找什麽樣的,這總行了吧?”
話音落下。
鳴鴻刀總算安分下來,在空中畫了個圈,回到了他的腿上,安靜的躺著,刀身微微顫動,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
任平生摸不透這把刀的性格,想了想,還是選擇沉默。
啥也不說,總歸沒問題。
話說回來。
自己平日裡哄常安,哄小姨子,哄蕭女俠,倒也罷了。
如今,還要哄一把刀嗎?
一時間,任平生覺得有點兒無奈。
這個時候。
院子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一名侍衛走了進來,拱手行禮:“世子,外面來了兩位姑娘,其中一位自稱來自天師府,想要見您。”
來自天師府……難道是小天師?
任平生想了想,吩咐道:“把她們請到正堂,我這就過去。”
“是!”
侍衛拱手行禮,轉身離開。
任平生簡單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汗水,穿上內襯,披上道袍,走向正堂。
兩炷香後。
任平生在正堂看見了侍衛所說的兩名女子。
其中一人,他還認識,正是在沐府門前遇見的那個小丫鬟。
那麽,另一位就是小天師了。
任平生這麽想著,轉頭望去。
就見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虛弱地倚靠在那小丫鬟的身上。
身材清瘦,臉色浮現著病態般的蒼白,濃密卷曲睫毛微微顫了顫,更顯得楚楚可憐。
看著眼前的小天師沐柔,一段話不由浮現腦海:“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露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沒想到,天師府的下一任天師,竟是個林黛玉般的嬌弱少女。
任平生恍惚了一瞬,拋卻雜念,露出溫和的笑容,十分熱情的開口:“小天師快快請坐。”
“多謝世子。”
小天師主仆二人看著都十分疲憊,沒有多余的話,輕輕坐了下來。
任平生看向侍衛,吩咐道:“去拿些糕點來,再斟一壺茶,要用最好的茶葉。”
就算對小天師無所求,以鎮北王府和天師府的關系,他也不該怠慢了小天師。
畢竟。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倆代表了北境第一和第二大勢力的下一代。
這一代,老爹和老天師不說相交莫逆,卻也算是好友。
到了自己這裡,總不能斷了這層關系。
“是!”
侍衛領命,轉身離開。
任平生收回目光,望向小天師,發現她的臉色異乎尋常的蒼白,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詢問:“小天師可是受傷了?”
沐柔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一旁。
秋兒擔心世子誤解小姐傲慢,開口解釋:“小姐自小體弱多病,今日沐府突遭變故,來回奔波,又從沐府走來世子府,身子不舒服,所以才說不出話來……世子莫要誤會。”
體弱多病是看出來了。
沐府突遭變故又是怎麽回事?
任平生心中疑惑,想要詢問,但看到兩人疲憊不堪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憋在心裡,只是道:“鎮北王府和天師府尤如手足,兩位不必拘謹,盡管歇息……至於沐府的變故,我若是能幫上忙,一定全力相幫。”
聽見這話。
小丫鬟秋兒眸中露出激動之色,心中暗自慶幸。
還好來找世子,沒去外城。
一旁。
沐柔蒼白的臉龐沒什麽表情,撐著扶手,坐正一些,行了一禮:“多謝世子,沐府的事……”
話未說完,忽地劇烈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
“小姐。”
秋兒臉上露出慌亂之色,忙不迭把手放在她的後背,給她梳理。
任平生見到這一幕,有點兒詫異。
“小天師的身子比想象中還要嬌弱啊。”
猶豫了一下,他開口詢問:“小天師哪裡不舒服,我差人去買藥。”
“咳咳咳咳咳……”
小天師咳嗽了好一會,臉色卻不見紅潤,仍舊是病態的蒼白。
“世子不必費心,我生來體弱,慢慢溫養就好。”
這溫養了十幾年,也沒見你好啊。
任平生在心中腹誹了一句,想了想,她既然不願說,自己問了也沒意義,於是沉默。
片刻後。
侍衛拎著一壺熱茶,端著糕點,進了正堂,擺在桌上。
秋兒看了一眼糕點,咽了咽口水,清秀的小臉露出猶豫之色。
奔波了大半天,一口飯沒吃,一滴水未進,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只是之前心裡裝著事,沒空想著吃飯。
如今總算是安穩下來,饑渴就湧了上來。
“多謝世子。”
沐柔輕聲道謝,看向秋兒,輕聲道:“秋兒姐姐能拿些糕點來嗎?”
“嗯嗯。”
秋兒忙不迭起身,拿起糕點,回到座位,遞給自家小姐一塊。
正要轉身去斟茶,就見世子已經斟好了兩杯熱茶,還用另一壺的涼茶兌了一下。
“世子好貼心。”
秋兒眸子亮晶晶的,從任平生手裡接過兩杯茶,微微屈膝:“多謝世子。”
任平生笑容溫和:“我方才說了,兩位到此,便和家裡一樣,不必太過拘謹,不然一會一個多謝世子,你們說著不累,我聽著都要累了。”
聽見這話,秋兒撲哧笑了一聲。
一旁。
沐柔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一些,心中湧過一道暖流。
確實。
在這京師,除了沐府眾人外,鎮北王世子跟自己的關系最為親近。
雖說之前素未謀面,但起碼兩人都來自北境,長輩又是好友。
“小姐,茶。”
秋兒將茶水遞了過去。
沐柔伸手接過,輕輕的抿了幾口,隨口又品了品糕點,細細地吃著。
秋兒見狀也不再猶豫,吃了起來。
任平生見到這一幕,借口有事,打了聲招呼,離開正堂。
出門口,喚來侍衛吩咐道:“準備些飯菜,送到正堂,再出去打聽一下,沐府出了什麽變故?”
侍衛應道:“是!”
任平生站在原地, 目送侍衛離開,轉頭看向正堂,若有所思。
“看來,沐英的那件事情爆發了,就是不知道,沐英背的是多大的黑鍋,竟然連累了整個沐府。
話說回來,沐英如此坦然的赴死,晉王應該是許諾了他一些好處,比如自縊以後,會保護他的家人之類的吧。”
任平生一陣胡思亂想,在屋外安靜的等待。
時間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
身後忽然傳來小天師的一聲輕喚。
“世子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