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
鏗鏘有力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眾人抬眸望去,就見一名衣著樸素的青年站了起來。
“是翰林院的庶吉士楊盛。”
“此人素來剛正不阿,不畏權勢,不知今日會做出怎樣一首詠志詩。”
眾人議論間。
楊盛已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聲情並茂的誦讀:
“讀律看書二十年,烏紗頭上有青天。
男兒欲畫凌煙閣,第一功名不愛錢。”
僅從文學角度來看,這首詠志詩隻算中規中矩。
但考慮到作者的品格,倒也稱得上是一首佳作。
一陣喝彩聲後。
又有幾人站了起來,所作詩詞差強人意,與佳作還有一定差距。
袁哲環顧四周,見眾人都在低頭思考,忽然提高聲調開口道:“今日得以享用珍饈美酒,皆是仰仗世子的納采之禮,我等怎能只顧自己開心,忽略了世子。”
說到這,站起身,面帶笑意的看向任平生,舉杯道:“我敬世子一杯酒,拋磚引玉,請世子賦詩一首!”
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悠悠道:“少年唯好靜,萬事不關心。自顧無長策,空知返舊林。”
意思是自己雖有少年志氣,但獨愛安靜,不關心世間萬事,自認為沒什麽能力,隻想回到家鄉……
念完。
殿內陷入短暫的安靜。
“此詩第一句若是晚年唯好靜,便有超然物外之感,雖然與題目不算契合,倒也稱得上是一首佳作。
可是換成少年唯好靜,聽著總給人一種胸無大志,苟且偷安的感覺。
尤其後面的自顧無長策,更是讓人覺得此人平庸無用,怪哉......”
“有何怪哉?袁哲作這首詩,本就不是抒發自己的情感。”
“那他為何做此詩?”
“仔細想想,今日宴會是為誰而辦?”
“你的意思是,袁哲在諷刺鎮北王世子?”
眾人竊竊私語一會,很快意識到。
袁哲在借此詩暗諷鎮北王世子平庸無用,苟且偷安。
“袁哲與鎮北王世子素未謀面,為何要作詩挑釁?”
“袁哲是禮部左侍郎孫英大人的乘龍快婿,而孫大人一直力主削藩,幾次上書彈劾三大藩王,他這麽做,應該是為了討好自家泰山。”
“聽聞鎮北王世子是位謙謙君子,不知面對挑釁,會作何反應。”
眾人的目光在袁哲和任平生的身上來回掃視,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模樣。
案後。
任平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淡淡道:“在下不善詩詞。”
說完,便拿起筷子,繼續夾菜,從頭到尾都沒看袁哲一眼,仿佛對他不屑一顧。
眾人見他風輕雲淡的忽略詩中的暗諷,微微發愣,心想:“就這?好歹罵他兩句啊!”
當然,也有人對任平生的反應頗為讚歎。
比如頭一個作詩的楊盛就感歎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世子確如傳聞所言,有古君子之風!”
君子指的是任平生。
小人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殿內有不少人聽見,臉上都露出認同之色。
他們雖然也對鎮北王的許多舉動頗有微詞。
但如何處理藩王,是陛下的事,是朝廷的事。
世子跟他們無冤無仇,何必譏諷人家?
袁哲這麽做,
未免顯得小肚雞腸了些。 不遠處。
袁俊同樣聽見了楊盛的話,惱羞成怒,瞪了他一眼。
他很想開口譏諷楊盛,身為近百年最年輕的進士,進了翰林院本該平步青雲。
結果這麽多年卻原地踏步,至今還是庶吉士。
轉念一想,當著眾人的面,真這麽做了,豈不坐實了他小人長戚戚?
“不過是個死讀書的愣頭青罷了,今日先放你一馬,日後看我如何拿捏你!”
袁哲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看向任平生,笑容依舊:“是我孟浪了,不該叨擾世子。”
說完,坐了下來。
晉王柳余同沒想到袁哲的挑釁被如此輕而易舉的化解,眉梢上挑,心中感歎:“倒是能沉得住氣。”
對面。
任平生自顧自的吃菜,仍舊我行我素,毫不在意眾人的目光,對竊竊私語也是置若罔聞。
大殿安靜了一會,又重新熱鬧起來。
不知是在誰的提議下,大家玩起了飛花令。
任平生的旁邊坐著兩名皇子和一名公主。
公主大概六七歲。
兩名皇子都是十三四歲。
見大家玩起飛花令,他們也都躍躍欲試。
等待的過程中,一名皇子似乎想到了什麽,提高聲調道:“柳雲夢去哪了,她不在,誰來給本皇子墊底!”
說話的是七皇子柳碩,因為頗受外祖父定國公的寵愛,自小養成了囂張跋扈的性格。
被年紀稍長他幾歲的常安公主和雲和公主教訓了數次,仍舊不知悔改。
“又是七皇子。”
眾人全都望向他,眉頭微微皺起。
他是皇子,外祖父又是定國公。
眾人對他不滿也無可奈何,只能在心裡歎口氣。
“七皇子,雲和公主有事,遲些才來。”宦官小聲回答。
“有什麽事比參加皇后殿下的宴會還重要!”
十三四歲的少年,正處在叛逆期。
見一直欺負自己的兩位公主不在。
揚眉吐氣般提高了聲調。
宦官忙不迭回道:“聽說是在藏書閣抄錄一本重要的藏書......”
“她那個榆木腦袋,抄再多的書也沒用。 ”
七皇子想起以前被柳雲夢拿書砸頭的日子,咬了咬牙,沒好氣道。
宦官抹了把汗,不敢說話。
這個時候。
坐在對面的晉王緩緩開口:“小七,你在那裡吵吵鬧鬧,旁人還怎麽背詩?”
七皇子聞言,撅撅嘴,回一句“知道了。”,便安靜下來。
“小姨子在藏書閣抄書?是為了我?”
任平生剛才還在為沒碰見小姨子而慶幸,聞言,心情忽然複雜起來。
小姨子那個性格,壓根不可能沉下心讀書,這個時候跑去藏書閣,除了幫他抄錄《北玄筆談》,沒別的可能。
說到底,她還是個孩子。
放著宴會不來參加,先去抄書,實屬難得。
怎麽說呢,還有一點小感動。
任平生這麽想著,就聽見一旁的七皇子用鄰桌才能聽到的聲音道:
“真希望柳雲夢那個賤人,和柳如煙一樣,被妖族廢掉!”
這麽說似乎還不解氣,又咬牙道:“廢去修為,毀掉容貌都算輕的,就該給她們千刀萬剮!”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另一位皇子,壓根沒注意旁邊還有個任平生。
“七哥,別這麽說,皇姐有時候對咱們也挺好的。”另一位皇子小聲勸道。
“好個屁!”
七皇子咬牙切齒,還想說些什麽,還沒開口,忽然看見一旁的任平生站了起來,走到自己的跟前,停了下來。
“你擋著本皇子了。”
七皇子抬眸看向他,眉頭微皺,語氣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