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陽光從遠天揮揮灑灑落下。
正殿洞開,一束束陽光照了進來。
大日浩浩,其光正大。
余靈飛完全沒想到,仙師講道他竟然也可以旁聽。
此時,他小心翼翼的用余光觀察著王仙師。
和往常一樣,穿著一身洗的乾乾淨淨的青色長衫,隨手提著一柄法劍,時而低蹙著眉頭,總是在思考的樣子。
只是,有一點和以往不一樣。
目光變得如陽光般,比從前更為溫和、自信,透著非同尋常的堅定,像是一隻慵懶的老虎。
沒人會懷疑他的強大。
仔細看過去,仙師的容貌比之往常更年輕了。
最初上山時,看起來三十歲露頭,如今看來只是二十多歲,目光炯炯,相貌堂堂,比之前更帥氣了幾分。
王孟徳似有所感,朝余靈飛方向看了過去。
余靈飛隻覺得那目光望來,自己像沒穿衣服,那眼神如同火炬,直接照射入他的心底。
將所有隱藏的黑暗和秘密,看的清清楚楚。
余靈飛忙低下頭,不敢再多看。
王孟徳伸手一揮,分出三個蒲團落到了三人腳下,輕聲道:“你們都坐下吧。你們上山有段時間,我也該講一講修行了。”
三人應聲依次坐下。
王孟徳目光一一掃過三人。
許秀鳳不用多說。
日日相伴。
同床共枕,一天也離不開。
是他枯燥修行時不多的放松。
許秀鳳內心對於修行有著非同一般的堅持。
也許在他許多古怪要求下,常常表現羞澀,然而一說到修行,那便是鄭重和莊嚴。
同時也有著屬於她的自信和執著。
兩人分明無比熟悉,知根知底。
但是此時,許秀鳳面色肅穆,沒有絲毫調笑放松之意。
“既然是傳道,那就有傳道的樣子。”
王孟徳不由頷首,又看向了沈鐵。
沈鐵倒一如既往,看不出什麽表情。
他一直一個表情用到底。
沈鐵曾經是柳朝威心腹,受其大恩。
剛上山時其堅硬之態,還有幾分刻意,經過柳朝威之死,還有上元府一行的歷練,像一塊鐵石敲打出了很多雜質。
經過一段時間考察後,王孟徳覺得沈鐵可用,有了可造之處。
如此。
這段時間,王孟徳指點過他幾次,其修行的鐵羽刀法也有所優化。
最後。
王孟徳的目光定在了余靈飛身上。
余靈飛下意識的支起了身子。
最初三人上山之時,余靈飛是他最為看好之人。
三人中,余靈飛表現最為好,最自信,自然。
而現在,其姿態卻恰恰是三人中,最為刻意最不自然的。
同時。
修為進步上,三人中,余靈飛也是最為緩慢。
幾個月前,柳朝威剛死,他打發其和沈鐵前往上元府一行。
余靈飛沒鬧出么蛾子,反而帶來了一些有用信息。
而且當時沈鐵對余家的仇恨,誤打誤撞轉移到了余靈飛身上。
余靈飛沒有借故讓其永遠死在上元府,而是通過一定手段,重新贏得沈鐵信任。
王孟徳對余靈飛感官最複雜。
一開始最為看好的人,想要大力培養,沒想到轉頭竟然是別家的探子,還連姓名都懶得偽裝,可見余家輕視自己。
同時余靈飛在三人中見識最廣,
確實有能力,也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王孟徳顧忌余家。
貿然除去余靈飛,恐怕會另生枝節。
若按照以往態度,今天這個場合不會讓余靈飛進來,但王孟徳想在對方身上實踐一下自己最新的感悟。
“只要有價值,而又不是無可挽回,就可有用處。余靈飛可以像丹徒縣一樣,作為反映余家動作的哨崗,而等我實力大進,清算余家之時,也是上好的探路卒子。”
王孟徳思考之時,大殿一時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余靈飛心下忐忑,想了想提議道:“仙師第一次講道,如此大事,當有記錄。日後,可做小青山大事記。”
王孟徳看了他一眼,在余靈飛心內頗為不安時,緩緩點頭:“我記得許家送上的人中有筆吏,你叫他進來,讓他入殿記錄吧。”
不多時,小吏入殿,又搬了個桌幾,在角落裡盤膝坐下,研磨好筆墨,開始書寫。
王孟徳見此,覺得正好圓滿。
若是日後成宗做祖,這第一次講道可不是要好好記下嗎,多年後弟子也可來瞻仰。
收回心神,王孟徳輕撫法劍,緩緩開口。
他先總講脫凡階段修行之道。
“脫凡階段的修行,是將自身體內的血氣精華以不同的功法修煉成屬性不同的真氣。”
在這個過程中,開辟手太陰肺經、手陽明大腸經、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手少陰心經、手太陽小腸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腎經、手厥陰心包經、手少陽三焦經、足少陽膽經、足厥陰肝經一共十二條正經。
而後。
是衝脈、帶脈、陰蹺脈、陽蹺脈、陰維脈、陽維脈、任脈、督脈,這奇經八脈。
脫凡階段。
每打通一條經脈,都在一定程度上壯大氣血精華,也會隨之排出一定的體內雜質,伐骨洗髓。
等到所有經脈開辟完畢,便可以嘗試打破天地之橋。
接引更高級,同時也更為狂暴的天地靈氣能量進入身體。
這時,也是身體蛻變最為驚人的時候。
從此徹底踏過後天到先天的節點,接觸煉氣。
“我十三歲開始修行,三年時間開辟六條經脈,又是兩年開辟剩余的六條經脈。
十六歲那年,開始開辟奇經八脈,兩年時間將除了任督二脈外的六脈全部衝開。
二十一歲,衝任督二脈,二十五歲打通天地之橋,完成脫凡的全部修行,返還了先天,可以采納天地靈氣能量,將凡俗真氣化為了煉氣法力。”然後王孟徳再講自己的一路修行。
用的都是最樸素的語言,慢慢的講來。
三人聽得如癡如醉,隻覺得各有所感。
一旁的運筆小吏整個人都在顫抖,運筆如飛。
這是什麽?
放在凡俗之中,是會引得無數腥風血雨的秘籍啊!
沒想到今日,他一個小小的筆吏竟然遇上了!
筆吏隻想盡可能記下來,而後背下來。
今日為仙師做大事記,有此機緣,當真是足以福澤後代,三代享福不止了。
王孟徳自家也是大有收獲。
講著講著,他感覺法力更為貼合自己,變得更有活力。
講完了修行過程和自我修行。
王孟徳開始講起了心得體會:“身體是修行之軀,也是渡世寶筏。”
之前他的話一直都是簡單、樸素,直到此刻顯得不凡起來。
脫凡嘛。
就是從凡俗到不凡。
“打通任督二脈,而後是打破天地之橋,接引天地靈氣能量,完全的轟開丹田,實現真氣到煉氣法力的蛻變。”
不同於之前的總講,王孟徳開始不拘於細節。
想到哪,就講哪。
隻講解修行心得中的要點。
許秀鳳側耳傾聽,一時若有所得,一時又若有所失。
沈鐵面色漲紅,他在思考,想要跟上,隱隱又跟不上。
余靈飛面色煞白,似乎明白了自己修行走的岔路。
筆吏運筆如飛,一刻不停,瘋狂書寫。
漸漸的,整座大殿除了王孟徳說話聲,就是他的換紙聲。
一張張上好宣紙在他周身排布開來。
筆吏發現,只有他還能保持冷靜。
因為他沒有修為,只要聽什麽寫什麽就行了。
而許秀鳳三人有修為在身,邊聽邊忍不住印證所學。
一時間有醍醐灌頂,也有暈暈乎乎。
慢慢的。
隻覺得王孟徳兩口張合,似乎有絕世刀劍吐出,蘊含著無上鋒利,只是聽,就讓他們一個個大汗淋漓、心驚不已。
正所謂假傳萬卷書,真傳一句話。
王孟徳的話能夠直追要點,並且提綱挈領。
“後天返先先,到底修的是什麽?”
王孟徳越說越慢,他也在思考:“其實就是兩個方面,一個是強健氣血,另外則是打造“氣府”,這兩個方面是相輔相成的。”
轟!
此言一出,許秀鳳三人隻覺得有一柄巨錘,為他們轟開了前路。
王孟徳還在說:“人體精血越是強大,真氣越足,那麽十二正經、奇經八脈的開辟速度就越快,開辟出來的經脈也就越寬廣。”
“氣府”是王孟徳自己的理解。
氣府,是供給法力運轉的府邸。
注意是法力而不是真氣。
凡俗真氣和煉氣法力相比,那是雲泥之別。
凡俗真氣只是強身健體、無病無災,最多說的上一句延年益壽。
但煉氣法力可以提升壽元上限。
也即是說。
煉氣法力的起點,是凡俗真氣的終點。
更不用說在鬥戰手段方面的差別。
“凡俗真氣打通十二正經、奇經八脈,這個過程就是為煉氣法力打造疏通四肢百骸的脈絡,而整個“氣府”系統中,最為重要的,便是丹田。”
王孟徳說到這裡,語速更慢。
有些字句,他自己要在心裡反覆敲定:
“脫凡階段,修行真氣出自丹田,然而凡俗真氣只能利用丹田的一角,而到了打通天地之橋的時候,需要接引天地靈氣能量徹底的將丹田轟開,連同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讓煉氣法力流轉全身。”
徹底的轟開丹田最為危險。
一個不慎, 輕則傷及本源不得寸進。
而重,那就是直接身死。
當年王孟徳也是借著護體丹才完成了這一步。
隨著王孟徳越說越往深處去,許秀鳳面色漲紅,如癡如醉。
她想要記住所有,卻似乎記了又忘。
只是。
全身的真氣越來越順暢,修為明顯有所精進。
打通六脈,在凡俗之中已經算頂級高手,許家的傳承也到此為止。
若是自己去追逐還不知要費多少心力,多少凡俗中人為了求一絲仙緣,奔波勞苦到壽元終結。
而此刻,一條更廣闊的道路已經在她面前出現。
王孟徳一下子給她在原有幾乎無路的情況下,指出了一個更廣闊的天地。
沈鐵目光則是一片呆滯。
聽到最後,他眼中只有仙師嘴巴在機械性的開合,講法的內容,無論如何都跟不上了。
余靈飛雙眼血紅。
他是三人中最為了解修行者的。
此刻,他內心隻想狂喊,這是造化!
造化!!
抓住了可以省卻三五年功夫!
而脫凡階段的修行有一個說法,三十歲不入先天終身無望。
脫凡階段的修行,本質在於強化自身,直到能夠承受天地靈氣能量,不至於被靈氣撐爆了身體。
而三十歲過後,氣血走下坡路,想要突破先天就難上加難。
所以後天返先天,一定要快!
運筆小吏反而是三人中最為輕松的了。
講到最後,王孟徳自己也在一個字一個字的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