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

貝高陽確是感覺到無處不在的壓力。

來自地球的，來自深淵的，來自人類諸國聯軍的，來自法師聯合會的，來自諸神的，來自盟友的……幾乎舉世皆敵，所謂的盟友也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不能從任何一方獲得哪怕一丁點戰略上的安全感。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魔網了，玩家是依附魔網的，魔網不出問題，玩家就是他的堅實擁護，魔網一旦出問題……想必他們也不會介意爆了他這個軍團長加最終大boss。

所以魔網是他的逆鱗，是身家性命所系，而系統偽神是魔網上一個重要節點，是他設置的‘浮漂’，米修斯出了問題，證明這個唯一可以依靠的後盾也在被侵蝕，所以他才會如何的惱火，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了。

但處置完米修斯他就有些後悔了，現在還是穩定壓倒一切啊！

偽神們固然被震懾了，但兔死狐悲的憂懼之下，不是更容易讓深淵趁虛而入嗎?

須知，恐懼是最好的催化劑啊。

它還撕下了偽神們身上的一層面紗，雖然這層面紗就跟皇帝的新衣一樣，他們都明白，但沒有揭穿的時候還可以欺騙自己啊。

現在這層面紗被他們的締造者親手撕下，告訴他們，什麽神明，你們就是個工具，捏死你們不比捏死一隻地精難到哪裡去。

人心是很微妙的，集合了太多人**念的偽神們其實有比他還要嚴重的‘憂患意識’，一種全新的生命形式，沒有任何前例可循，換位思考，就算是他自己，本來沒有那個心思的，這時也應該好好想一想了吧?

這必然會增加他們在心靈上空隙。

約瑟芬說，當你的心靈有了空隙，它們就無孔不入……說的太對了，這樣再看處置米修斯之舉，就沒有必要了，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提高警惕、暗中監視、冷處理。

——一被情緒左右就犯錯！

貝高陽暗自警醒，事已經做了，大棒已經砸下，也該給一顆甜棗安撫一下了。

有多大用處另說。

“小愛，我們很久沒有坐在一起說說話了吧?通知殿下們，到萬神殿集合。”

“是。”

第二次魔網內的諸神會議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召開了。

表面上看，偽神們與之前並沒有什麽不同。

周身洋溢的‘信念之光’也沒有被汙染、黑化的跡象。

這是無法偽裝的，特別是在他這個魔網的締造者、掌控者和所有者的面前。

殿下們全都是真身趕來，紛紛在圓形會議桌前落座，系統資源開辟的層空間不計工本，萬神殿雖只是‘號稱’，卻也有了濃鬱的神聖、威嚴、進度神秘和規模浩大意味。

高聳入雲的立柱，前後左右都看不到盡頭的殿堂，濃鬱的信仰之力粘稠的像水一樣，而在座的、除了貝高陽之外，都是這深潭中的一尾尾漆黑的鯰魚。

用‘巨鯰’來形容真是太貼切了。

小愛:“大人?”

貝高陽:“呃……抱歉，走神了，都到齊了吧?”

“除了米修斯都到齊了，大人。”，太陽神以比以往更恭敬的姿態和口吻搶答。

貝高陽甚至聽出了這語氣中的……獻媚。

他不僅沒有高興，心裡反而一沉。

面上卻溫和無害的笑道:“今天召集各位前來，第一件就說說森林女神米修斯的事。”

偽神們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有幾個的身體微微前傾。

“很遺憾，在我們創業的途中，有一位同伴掉隊了，為了我們共同的事業，我不得不做了果斷處置！”

“……米修斯她……真的墮落了嗎，

大人?”，提亞斯，這位資歷僅次於小愛的元老帶著濃濃的不確定反問，貝高陽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很耐心也很堅定的說，“是的，她甚至分離的第二‘性格’來逃避系統的監控，在我親自詢問她的時候，更是選擇了欺騙和隱瞞，這無疑是背叛！”提亞斯暗然低頭，“……我還記得她剛剛蘇醒的時候……就像個……小姑娘一樣的天真活潑。”

“米修斯是你親自教導的吧的，提亞斯?”，小愛問。

“是的”，提亞斯並不忌諱，“她的表現一直很好，我沒想到……”

“既然米修斯已經墮落，她就是我們的敵人，妨礙了我們共同的事業，大人如此處置也無可厚非！”，死神克藍沃語氣澹澹的說。

“我們當引以為戒！”，太陽神補充強調。

“赫利俄斯說的不錯，大人的處置很果斷！”，月亮女神狄安娜也跟著表態。

隨後偽神們一一表明態度，一副與之劃清界限的駕駛。

貝高陽心裡歎了口氣，面上卻欣慰的笑道:“大家能認識此舉的必要性我很高興，我想你們都應該知道，我們的利益在魔網，根基在玩家，後方是地球，任何繞過魔網、危害到玩家、禍亂大後方的舉動對我們的根本利益都是有害的。不要相信任何可以脫離魔網而‘自由’的蠱惑，那是不可能的，離開了魔網，脫離的玩家，我和你們什麽都不是，就像魚兒離開的池塘，鳥兒失去了翅膀。”

“是，大人！”，偽神們齊齊應答。

“但米修斯墮落的原因不得不認真的審視一番。”，貝高陽不急不緩的說道，“他的‘第二性格’是利用她‘主性格’的急躁來一點點誘惑她墮落的，急於功成，急於成為名副其實的、操持森林與荒原權柄的森林女神，她太渴望成為魔網中獨一無二的存在了，甚至獨立於魔網，不受魔網約束。”

聞言，偽神們又沉默下來。

“我相信，這個問題或多或少的都困擾著你們，有鑒於此，我覺得我們有必要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一來，堅定明確我們的前路，二來，打消心中的疑慮。”

“都說說吧，對現狀有什麽困惑不解或者不滿的地方?說什麽都沒關系，暢所欲言。”

過了一會。

“沒人說話?提亞斯你說。”，貝高陽點了老資格的名。

提亞斯遲疑，左右看了看。

“沒關系，大膽的說，對現狀，對未來有什麽迷惑或者不解的地方。”

“好的，大人”，提亞斯思考了一番，慎重說道:“要說現狀，最大的問題是玩家對……我們缺乏應有的……尊重。”

偽神們聞言，‘難受’的都動了一動，可見提亞斯的話觸及到所有人的痛點了。

“這就形成了一個很難，很難打開的結，以魔網現在的模式，玩家也不可能對我們產生真正的……尊重，沒有尊重，又何談信仰呢?沒有眾生信念的匯集、定義和升華，我們又如何從中汲取力量，從而凝結出純粹且凝聚的神性?沒有神性，又何談點燃神火?又何況登上神壇，凝聚領域權柄內的唯一性?”

“你們都有這樣的困惑?”

偽神們遲疑片刻，紛紛點頭。

貝高陽長出一口氣，“很好，這樣很好，有問題我們就一起解決……提亞斯的問題我以為我已經跟你們闡述過了，或者說已經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看來是我想的太簡單了，也罷，這次就詳細說說我對魔網、對迦南主物質界、對整個晶壁系的未來秩序一些想法，已經你們在這個秩序中所在的位置。當然，這只是一種設想，也可以說最理想狀況下要實現的最終藍圖。”

“但它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推翻諸神的統治，至少在主物質界的統治，讓魔網成為主物質界唯一且顯性的規則，就好像操作系統，每個人都要用，每個人都只能通過它才能接觸到底層規則的內核。”

“當魔網成為主物質界唯一且顯性的規則，那麽一切都將在它的包容和定義之下，包括神靈。”

“神靈是什麽呢?”

“現在諸神受到的製約太少，以至於墮落成如今極其頑固、殘暴、愚昧、排斥任何改變的保守勢力，以至於各智慧種族的文明高度、社會發展生產力等等，幾萬年來沒有一丁點的變化，她們禁錮智慧生物的思想，約束智慧生物的行為，只要求信徒向她們靠攏，而走向一個又一個的極端，淪為極度自我、自私的生物，在主物質界、物質界、各大失落位面甚至天堂山和深淵，散播衝突和戰亂，瘟疫和饑荒，疾病與困難……眾生在這樣的秩序和統治中，不是麻木就是變得極其愚昧。”

“信徒如羔羊，不需要胡思亂想，只需要埋頭吃草為她們貢獻血肉和靈魂就好，這顯然是極其落後的，原始的，障礙社會文明進步和生產力發展的秩序，魔網的最終目標就是將它摧毀。”

“將之摧毀後，要建設一個新秩序，自然不能保留這種落後、原始和野蠻的信仰關系。”

“以後的神靈，也就是你們，只能是魔網系統下的神明，眾生和玩家的信仰第一目標是向魔網系統而去，經過系統的轉化和提純，排除掉信仰中的雜念和對你們有害的部分，在反饋給你們，供你們凝聚神性，點燃神火，凝聚權柄領域的唯一性，進而登上神壇。”

“這一點藍圖，我早就說過，系統更是反覆闡述，我以為你們都懂了，看來你們並沒有領會啊。”

“但是，大人，這種模式……好像……並不存在?”，一位偽神反問。

“不錯，但現在不存在，不代表將來。”，貝高陽很是自信的說，“前方無路，走的多了自然就有了路，只要有魔網，有玩家，有不斷擴充的遊戲區和更大的原住民人口，只要持續的灌輸、影響和塑造他們的思想，沒有路也能開辟出路，衣衫襤褸，我們就要做這樣的前行者。”

“……魔網提純轉化……大人能詳細說說嘛?它跟現在的方式有什麽不同?”

“本質上，沒有多大的不同，系統現在反饋給你們的魂力和信仰，也都是經過初步轉化和提純了的，只是現在的魔網層次還太低，玩家的原住民的基數還太小，信仰比較松散，不夠凝聚和純粹，才讓你們覺得凝聚神性無望，但從6層魔網開始就不同了，神性勉強跟6級魔法造物同階，數百上千萬玩家也有了足夠的基數和信仰深入與升華的氛圍，我為什麽一直沒有阻止你們對現實的插手和影響，忍著大後方生亂的風險也不阻止?正是處於這一點考慮。”

“玩家對你們不夠尊重只是現在，將來，當迦南成為線下的‘顯性語言’，當玩家……算了，這些你們應該都懂。”

“大人，玩家的靈魂怎麽辦?我是說正常死亡的靈魂，我們都知道‘往生計劃’，也都注意到那幾位不是玩家卻可以在遊戲區內轉世重生的人……”

“玩家的靈魂不歸任何人所有！”，貝高陽打斷這位偽神的話，斬釘截鐵的說，“他們只能屬於魔網，屬於玩家們自己”

偽神們臉色各異。

為什麽他們如此在意玩家靈魂的歸屬呢?

只因， 這對他們完善各自的教義、凝聚神性權柄乃至唯一性至關重要。

看一個神明的底蘊，就看她神國內的祈並者就知道了。

特別是對他們這些連神性都沒凝聚的偽神而言。

“如果不是玩家呢?”

另一個偽神也跟著問。

“呃……”

這個問題貝高陽也沒有想好。

難點在於，靈魂歸屬是信仰中必須解決的核心部分，就算是魔網承擔了信仰的指向，也需要解決這個問題。

塵歸塵、土歸土?

不，這個高地你不佔領敵人就要佔領，一些鬼魅魍魎就要利用它來蠱惑人心。

現在不就有了個‘往生計劃’嗎?

靈魂是神秘的核心要以，人死如燈滅是行不通的，那麽通過魔網來實現‘輪回’，魔網內的信徒交給他們信仰的神靈來處理似乎也說得過去?

成為神國中的祈並者?

貝高陽猶豫起來。

“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吧！”，小愛看出他的猶豫，馬上中斷這個話題，“大家對大人剛剛描述的前景、道路還有沒有疑問?”

偽神們思考了片刻，紛紛起身致意。

貝高陽感覺到，他們現在要‘心悅誠服’多了，不管以後如何，至少現在，他安穩了自家內部，許諾了6層魔網解決他們的神性問題。

“……這個家不好當啊。”，會議結束後，他跟小愛感歎道。

小愛卻說，“尼古拉斯回來了，小魔淵應該是好消息。”

“希望如此吧”，貝高陽有些疲憊的說，“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