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暗流湧動。
當地的修者明顯察覺到,近來南疆的人潮多了不少。
望星界的南疆與塵淵南疆不同。
塵淵南疆是地廣人稀的荒野,而望星界的南疆卻恰恰與之相反。
得益於自然環境的優勢,以及相對平和的氛圍,南疆的勢力分布要遠比其他地方密集。
畢竟這裡並不會出現什麽寶地不夠分的情況。
南疆寶地中產出的地靈玉,足以養活密林中的千余王朝,更能夠催生出不少高境的強者。
說是人傑地靈,也毫不為過。
或許這也是白蛆背後的意志不曾干涉南疆的緣由。
因為這裡不需要爭,即便沒有紛爭,南疆也照樣能夠源源不斷地產出優質的戰士。
甚至南疆的一眾王朝雖說也不是沒有紛爭,但大多時候都以一致對外為主。
南疆寶地這塊蛋糕,容不得更多的王朝前來瓜分。
因而當近來諸多強者魚貫而入,南疆一時也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包括風隱閣。
忘川愁眉不展。
如果這副面貌顯露在66區的其他人面前,定會讓他們大為驚異。
因為往常無論輸贏,忘川都顯得一副遊刃有余的模樣。
世人傳言,忘川最後成敗何如,往往取決於他自己想輸還是想贏。
也有小黑子言稱那不過是忘川刻意為之,強加掩飾自己落敗的窘態,因而表現出虛妄的從容。
但更多人,相信前者。
只是這一次,雖說輸贏未定,但忘川卻倍感迷惑。
寧洛來了。
寧洛主動地踏入了南疆,
所為的,絕非圖謀風隱閣,也絕非為了他忘川而來。
自穿越以來,忘川始終按兵不動。
他並不在意輸贏,因為結果早已注定。
他只是想要看穿寧洛,想要看看在沒有外力干涉的前提下,寧洛究竟能夠發揮到什麽地步。
他要勘破寧洛的本質!
但現在,謎團卻越發深重。
從銜月到赤霄,再到此刻的南疆。
寧洛......
他已經近乎遊歷過整個望星萬朝。
而南疆,是他唯一尚不曾踏足過的地方。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無論如何,既然寧洛將南疆放在他遊歷的最後一站,那定是有什麽特殊的用意。
就算沒有,那他遍覽萬朝之後究竟有何目的,也值得令人深思。
那些覬覦懸賞的散修大都放棄了追獵。
蓋因大半年來,他們別說捉到寧洛了,甚至自始至終都不曾與寧洛交上手。
倒是同行的追獵者,偶爾會在野地設伏,坑害同行的修者。
望星界的散修本就為數不多,這群離開編制的浪子自然知道何為慎重。
所以,追獵寧洛的計劃不歡而散。
剩下的獵人,也就只有聖朝的精銳。
正因如此,南疆的王朝不敢阻攔。
他們只能調配人手,嚴加盯防,順帶一同尋覓著寧洛的身影。
畢竟,這裡是他們的地盤。
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南疆的地形,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南疆還是懂的。
但實際上......
比他們更熟悉的地形的存在,的確是有的。
無論是那鳥瞰萬朝的白蛆意識,還是根植地脈的死氣背後,那黑潮的母體,它們都比南疆土著更熟悉這片大地。
也遠比南疆土著,更為著急。
因為它們,跟丟了。
死氣跟了寧洛一路,辛苦為其指明去路。
然寧洛每每都只是蜻蜓點水,轉眼不知所蹤。
早先死氣並未動怒,一是因為沒有其他的天命人,也沒有其他合適的替代品。
二是因為,寧洛逃不出它的掌心。
但現在,局面不一樣了。
它意識到,原來寧洛自始至終都在藏拙,自始至終都不曾展露出他真正的能力!
他不僅能夠瞞過追獵的聖朝強者,甚至能夠在黑潮的監視之下斂蹤匿跡!
這本不應該。
因為黑潮擁有自噬的特性,自然能夠察知修者體內富集的異端氣息。
何況望星界修者體內富集著巨量的黑潮,所以在死氣視野之中,就像有著一台能夠遍及整個望星界的雷達,它能夠看到每一個沾染黑潮之人的動向!
而其中,唯獨純淨無暇的,便是寧洛。
寧洛逃不掉。
縱使他遁入虛空,也不可能逃脫死氣的視野。
但他確實逃了。
因為他也沾染了黑潮。
所以,死氣母體總算意識到了,寧洛其實早已洞察出它的身份。
什麽禍水東引,什麽借刀殺人......
都不過是它一廂情願的籌謀,是它毫無自知的臆想,寧洛根本就只是在陪它嬉戲。
寧洛通曉一切真相,卻裝作一無所知,借著黑潮的指引,尋到了所有聖地的隱秘。
而現在,他不再遮掩自己的能力,堂而皇之地染上了黑潮的氣息。
他從萬中無一的特別個體,變成了瀚海中的一粒粟米。
但即便沾染黑潮,死氣卻依舊察知不到他的存在。
這遠遠超出了黑潮母體的認知,它的智慧沒法究明原因。
與此同時,它更是再清楚不過,南疆之中並沒有聖地的蹤跡。
它現在已是知曉,寧洛一路遍行王朝,目的是借它之手獲得聖地的坐標。
那南疆呢?
南疆沒有聖地,天命人踏入這片土地,究竟又有何目的?
黑潮不知道。
它甚至開始懷疑,這南疆之中,是不是潛藏著什麽它也一無所知的隱秘?
所以,黑潮很急。
比忘川和聖朝精銳更加焦急。
黑潮沒有情緒的概念,但人智會讓它模彷情緒,就像那些做出生硬表情的ai一般。
這種虛妄的情緒毫無意義,然而潛藏在笑靨下的代碼,才是ai的本質。
黑潮的焦慮也是同樣。
它沒有名為焦慮的情緒,但它的行動已是昭示出了一切。
漆黑的蠕蟲在深林之中不斷穿梭,甚至鑿穿了南疆的虛空,隻為尋出那道黑袍身影。
風隱閣的密探和聖朝精銳在巨木之上騰躍不止,近乎不眠不休地找尋著寧洛的蹤跡。
但都一無所獲。
至於寧洛。
他沒有躲藏,甚至都沒有更換行裝。
他只不過是借由提燈,給自己蒙上了一層黑潮的氣息,從而便完全規避了死氣的追蹤。
這樣並沒有引動提燈的力量,所以也自不會有任何禍患。
但不得不說,這能力無論放在望星界,還是此前的任何黑潮副本中,都說是作弊也毫不為過。
南疆桃李渡。
水榭旁的屋舍早已荒廢,就連昔日的涓流也在漫長的光陰中乾涸。
那原是桃李聖手的居所,也是聖手之名的來由。
寧洛遍行萬朝期間,並沒有忘記自己最初制定的目標。
所以但凡路遇名醫,都會打聽些五方化玄經的過往。
醫師並不會懷疑寧洛。
蓋因寧洛的身份,是行醫。
算是個很特別的身份,蓋因望星界少有行醫。就算偶爾得見,也並非專職。
畢竟修煉五方化玄經之人,修為存在著不可逾越的瓶頸。
在這等萬朝爭霸的局勢下,醫師根本沒有能力穿越戰場,懸壺濟世。
不過,寧洛還有另外的身份,他是個黑商。
當寧洛展示出手頭那些足克重創四境太嶽,甚至傷及五境彌天的殺器符籙之後......
也就自然無人再會懷疑他的身份。
黑商和醫師,兩個明明毫無乾系的職業,在望星界的背景下卻並無違和。
寧洛從那些名醫口中得知了不少有關五方化玄經的傳說。
但其中流傳最廣,也最受認可的,無非是這桃李聖手的故事。
寧洛看著眼前被改建成祠堂的木屋,心知這裡想來就是桃李聖手的故居。
周遭荒廢的屋舍不曾修整,甚至地上凌亂的敗葉枯枝,也壓根無人搭理。
“也是。”
“以醫師在望星界的地位,桃李聖手的祠堂,恐怕也就只有本地的醫師會偶爾參拜吧。”
“也無怪乎會這般冷清。”
這......
不太應該。
確實,望星界當今的醫師之中,的確有不少不稱職的小人。
但桃李聖手身為開創五方化玄經的先賢,怎麽也不該受到這般冷落。
不過,寧洛也只是稍稍喟歎兩句,心中惋惜轉眼如雲煙散去。
因為他很清楚,五方化玄經的創始人,與黑潮白蛆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這是他初見望星的最後一程。
也是揭示一切真相的終點站。
寧洛推門而入,倚在蒙塵的凋像旁,緩緩閉上了雙眼。
繼而,入夢。
天庭之中識海激蕩!
太淵池,圓覺海,瑤池霎時巨浪掀天!
寧洛還沒能做到三分識海,因為在死氣的監視下,他並沒有探究識海隱秘的閑暇。
不過三分識海的雛形,他倒是已然塑造成功。
腦腑天庭不曾質變,但神識的儲量卻有了不小的提升。
加上半年不曾追朔萬古,真元與元精的貯存也都充裕。
寧洛確信,這一次他擁有足夠的底蘊,去窺探萬古之前的隱秘!
意識逐漸昏沉,如同臨睡前的失重感,下墜,下墜,下墜......
鐺——
渺遠的鍾響敲醒了睡夢中的寧洛。
他看到眼前千余青磚平房井然有條,身側一座洪鍾震顫不止。
這不是他方才所在的村落,而分明是一處規模不小的古鎮。
鎮民自街頭巷尾飛速穿行而過,看得出來,小鎮的日常尤為忙碌。
寧洛按揉著眉梢,那種混沌的暈眩感很快消散。
神識的負荷並不明顯,至少不像前一次那樣,會直觀地以頭痛的形式表現出來。
寧洛只是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沉重,但好在沒有任何不適。
而起,他能夠自如操控時間!
小鎮的時間流速逐漸加快。
因為那種撼動世界線的直覺尚未出現。
萬古一夢的特殊之處在於,在寧洛追朔萬古之際,但凡遭遇能夠撥動世界線的事件,他便會有所覺察。
所以小鎮的日常無需費心觀察,畢竟寧洛的神識終歸有限。
他的神識消耗越大,追朔萬古就越難控制。
直到神識涓滴不剩,那寧洛也就將從夢境中脫離。
寧洛心知,自己現在不僅不能蘇醒,更是不能失去自如掌控夢境的能力。
因為他要看到的,是萬古的真相。
而不是這區區桃李渡的過往。
直到......
鐺——
渺遠的鍾聲再度敲響於寧洛的耳畔。
“唔!”
寧洛回身瞥了眼靜默如初的洪鍾,他很清楚,這座鍾並沒有響。
所以這道聲音不是來自萬古之前,而是來自他自己的靈魂深處。
“就是這裡?!”
寧洛心有覺察,當即怒目圓睜,震聲自語:“停!”
時間暫緩。
寧洛分明看到,原本忙碌的鎮民忽而消失不見。
他們不在鎮中,而是聚集到了小鎮不遠處的河流旁。
桃李鎮的鎮民以漁業和擺渡為生。
所以當那具蒼白的身影順流而下,當地的居民很快便察覺到了異常。
“村長,聽我的,這人留不得!”
“你們沒有看到,但我可是親眼所見,他是在上流的河底浮上來的!”
老人上前查探了一番,搖了搖頭:“他還有氣,還是救下罷。救人一命,勝......”
“真不行!”
“村長,這不是什麽積德不積德的事情!”
“他明明都已經沉屍河底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你說正常怎麽可能上浮噻!”
“就算他上浮沒有問題,你說他沉底之際,為啥沒有水獸吃他?”
“這河裡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這,這怎麽想都不正常啊!”
漁民很急。
他的經驗告訴他,這具從河底漂浮起來,卻又尚存一絲生氣的蒼白身軀,顯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村長也陷入了猶豫。
漁民們大都不想冒險,所以眼神中都流露出對這身影的嫌惡。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直到,那道毫無血色的蒼白身影,忽而睜開了眼睛。
沒有嗆水的咳嗽, 甚至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他就像是早已料見了這一幕,緩緩地睜開雙眼,緩緩地支起身子。
然後,用那幾乎不可能有任何人相信的語氣,沉悶開口:“放心,本......我不是壞人。”
“我......”
“我,我好像,叫做凌雲?”
“反正,我一定不是壞人。”
生硬的演技,根本不會有人相信。
除了在時間長河之上旁觀的寧洛。
因為他見過這張臉,更是聽過這個名姓。
“還真是他......”
“截天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