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腑雖非位列五髒,也不在藏象學說的五大內循環系統之中。
但寧洛的修途卻也不是對先賢智慧的生搬硬套。
先賢多以為心腑是心緒之源,這一點致使他們未曾將大腦歸入體系。
然而道學家們卻對大腦的功用有所暢想。
所以修道體系裡,便有了泥丸,便有了煉神還虛一說。
醫典內含陰陽五行學說,道學也對人體經絡頗有涉獵,二者相互吸收,相互融合,本就同出一源。
那融為一體,自然並不衝突。
寧洛給了自己一個開辟腦腑秘藏的支點。
但讓他始料未及的是,腦腑秘藏的開辟,比他預想中的要輕松得多。
當元精與真元朔遊而上,蔓延大腦皮質,遍及中樞神經,繼而湧入泥丸之中......
寧洛隻覺有股莫名的能量洞穿了他的泥丸,將之化作了一方虛無的三維空間,甚至隱隱有時間推移的架勢,幾近四維。
當天庭之名脫口而出,寧洛感受到時間流逝逐漸放緩,似乎天地萬象都隨之靜止。
就像是,穿越回歸的時停一般。
白霧籠罩的天庭越發壯闊,似乎沒有窮盡。
它並未像絳宮與玄牝那般衍化萬物,有的,只是鋪天蓋地的虛無。
寧洛思緒通明,斂去欣喜,複歸平靜。
他回想著天庭建成的一幕,思索著自己緣何這般順利,隨即便猜想到了緣由。
“元精,真元。”
“二者都是非虛非實的能量,前者是實中之虛,後者是虛中之實。”
“如此......竟然,呃,這,這應該不能算是巧合了吧。”
“陰中之陽,陽中之陰。”
“陰陽造化,創生天庭。”
“我......”
“我真沒想這麽遠啊......”
寧洛瞠目結舌,一時失語。
他的前路確實早有規劃,但還沒有細致到這種地步,更沒有提前想到能以這種方法造化出腦腑秘藏。
因為......
就連這真元,也是他妙手偶得,眼下尚未能弄明白功用。
這寧洛縱使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可能跨越因果,連跳兩級。
只能說,這或許就是精氣神三道通達的報償。
畢竟三者都是修途中至關重要,也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如今寧洛在煉精煉氣煉神三者之上都大有建樹,所以當同時修習三者,一切便像是磁吸一般,自然而然勾連在了一起。
“絳宮,玄牝,天庭......”
“那麽洞天秘藏就只剩下肺腑,肝腑,以及脾腑。”
肝肺無需多費心力,因為二者的作用相對而言不如心腎。
肝腑是第二血源,或者說是“備用血庫”,所以肝腑秘藏,自然就是所謂血海。
畢竟心腑絳宮的主要住客是元精。
而元精不能算是氣血精血的上位替代,那是造化之源,與氣血性質不同。
所以肝腑秘藏才會是主要的血庫,同樣也是煉血提純,排毒淨化之所。
而肺腑秘藏便是為「華蓋」,其功用在於煉化外靈,暫存內靈。
類比便是呼吸與肺泡,剛好暗合人體髒腑作用。
但脾腑倉廩......
眼下寧洛還缺少些靈感,因為他雖然知道該如何稱呼,心裡也有了倉廩的藍圖。
然卻沒法為倉廩找到合適的定位。
“此前的脾髒是充當驛站之用,用來儲藏循環中的精氣神。”
“但現在精氣神都有了虛實回路,當絳宮,玄牝,天庭漸次構築,倉廩......好像不太必要了。”
有用,自然還是有用的。
然而六大秘藏不應有贅余的髒腑。
如若真的需要倉廩秘藏,那就必須給它足以和其余五者匹配的功用與地位。
可惜,寧洛現在還找不出來。
但......
要說靈感,那還是有的。
寧洛回想起曾經荒獄之行的記憶片段:“唔......脾髒的用處,好像......唔!對,荒獄界的時候,我還好奇來著的,我當時將山河繪卷收歸體內,卻感受到了脾腑的波動!”
“脾藏意,脾腑又名倉廩......”
“那或許,脾腑身為驛站,或許功用不止是貯藏精氣神,也包括......”
“意......與靈寶道器?”
如此,便不愧為倉廩之名!
寧落恍然徹悟,不過他現在也沒有余力再嘗試造化倉廩,以及完善血海華蓋二者的構築。
因為靈風漸止,傾盆而下的靈液也幾近枯竭。
他沒有再造化洞天秘藏的底蘊。
寧洛緩緩睜眼,隻覺五感更為通透。
即便無需刻意匯神,他也能聽到遠處清風拂過的松濤,以及整座蜀山的窸窣耳語。
甚至就連外靈的動向,也在他意識深處形成繁複瑰麗的圖卷,儼然像是山河繪卷上的線條。
天地清明,視野清朗。
然而連寧洛自己都不小心忘記,如今的塵淵雖處於白晝,卻更像是無邊長夜。
唯有的高懸於穹頂之上的劫光,讓蜀山上下,尚存絲縷光明。
寧洛抬頭望向天穹,沒有在意他洞穿黑暗的目力,只是忽然想起一點。
“陰陽,五行。”
“這不......又是新的靈感嗎?”
這突如其來的靈感,便是雷法!
道學之中,雷法門派繁多,有神霄,玉樞,太乙,紫府,太極......不計其數。
但大道殊途同歸,雷法的本質,實則便是陰陽調和,五氣朝元!
內功修煉體系中,五雷分屬五髒。
肝為東魂之木,肺為西魄之金,心乃南神之火,腎是北精之水,脾至中宮之土。
其中分別內藏乙木、庚金、離火、葵水、戊土這五大神雷。
故希賢曰攢簇五雷,斬除五漏,這便是所謂雷法一道。
夫雷霆者,天地樞機,而恰巧與寧洛修途對應,雷為陽,霆為陰,陰陽合而為雷霆。
陰陽造化,攢簇五行!
此即,五雷正法。
寧洛童孔驟縮,頓時靈思泉湧。
蒼冥之行沒有給他太多,稀裡湖塗的通關也讓寧洛不算暢快。
然而當他回到塵淵,重新梳理修途時,此前所歷經的一切,便都化作無價的養分,滋養道途。
“洞天秘藏之後的下一步,有了。”
但至少,不是現在。
寧洛深吸了一口氣,直起身子,負手而立。
雷眼中醞釀著的驚世劫光,吞吐著的刺目電芒,似是感受到了寧洛的挑釁,沒有任何征兆地轟然傾落!
轟!
沒有落雷的炸響,也並無突兀的電光。
有的只是一道如山峰般粗細的雷瀑,伴隨著震碎耳膜的持續爆鳴,若奔流般傾瀉而下!
寧洛長身鶴立,漠然站在雷眼正中。
不僅未曾提氣抵抗,反而是閉上了雙眼。
他的想法很簡單。
“雷瀑?”
“這,不正是將我和道海接連在一起的天階嗎?”
倘若在雷瀑中忘我入道,一定能獲得最好的成道效果吧?
因為那是指引道海的燈塔,是給迷途的求道者引路的信標。
想來從未有人會如寧洛這般,竟能生出這樣癡狂的妄想。
但這份異樣的敏銳,也正是寧洛走到這一步最大的倚仗。
雷瀑傾落,寧洛無動於衷。
有元精造化肉軀,即便無需絲毫抵抗,雷劫也無法損毀寧洛的肉軀。
寧洛忘卻修途,忘卻自我,意識順著雷瀑朔遊而上,眼看著便要抵達道海......
然而。
劍光驟現!
寧洛幾乎沒來得及做出任何防備,一道通天徹地的劍光便從道海深處悍然斬落!
劍光似乎裹挾著滔天的道威,彷佛整片天穹覆壓而下!
寧洛感受不到劍鋒的銳利,只能感受到那道劍芒在他眼中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盈滿他的視野!
“唔!!!”
摧枯拉朽。
天地昏黑。
再睜眼時,碧空如洗,玉宇澄清。
萬裡無塵,蜀山複歸平靜,似乎自始至終都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唔......”
“什,什麽玩意......”
“嘖。”
寧洛竭力睜開雙眼,雖並未受傷,但靈血都幾近枯竭。
雷劫余威仍然遊離在經脈之中,使得寧洛功法循環的效果大打折扣。
他艱難撐起身子,困惑地抬頭望向天穹。
他記得,那是一柄劍。
是道法之劍。
然而他卻未曾見到執劍之人的身影。
塵淵界的道海中原本就有那種東西?
寧洛不知道,但也明白,很大概率沒有。
不出意料的話,那道劍芒想來和振興蜀山的那位劍尊大有關聯。
但它所能夠提供的信息量,卻極為有限。
畢竟寧洛自己對道海也知之甚少。
這道劍芒是劍尊本人揮下,還是說預留在道海中的某種道法。
也可能是他通過雷瀑朔遊道海,壞了成道的規矩?
抑或是寧洛選擇的成道地方不太巧妙,與劍尊的道場衝突,從而犯了忌諱,這才被劍道驅離......
寧洛不知道。
他甚至沒法借此判斷,如今塵淵界的大道格局,究竟是劍尊佔優,還是蕭忘佔優。
但至少,他的成道,貌似被劍芒阻止了。
寧洛扶著自己膝蓋,試圖再複忘塵入道,踏入道海。
然而,卻失敗了。
這意味著他沒能入道。
也意味著蜀山的環境在拒絕他入道。
寧洛扶額沉凝,直到一聲呼喊打破了靜寂。
“我焯,寧哥,你特麽又幹啥了???”
陸川踏劍而至,唐婧先他一步抵達,原本打算靜觀其變,這會兒也不得不站了出來。
寧洛回過神,搖了搖頭:“修煉而已,沒做什麽。”
“......”
唐婧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心想著你這話說出來,就算是陸川也不可能信的吧......
然而陸川童孔放大,一臉尊崇:“我,我焯,牛逼!不愧是你,寧哥!”
唐婧:“......”
寧洛自然注意到了唐婧的神色,不過沒打算多做解釋,只是隨口說道:“試了下入道,不過沒有成功。”
呃......
入道?
陸川和唐婧對視一眼,兩相無言。
這下不管是相不相信寧洛的,都沉默了。
陸川咬了咬指節,歪著頭,本著絕不質疑寧洛的行事準則,低聲問道:“寧,寧哥,我能問下,你現在幾境了嗎?”
寧洛摩挲著下巴,稍一思索,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境界......
這東西好像向來與他無緣。
畢竟他是道祖。
他走的是自己的道途。
所以無論塵淵,荒獄,還是蒼冥,體系內的境界似乎都難以描述他的修為。
寧洛稍加思索,敷衍道:“大概,也就是十境十一境的樣子吧,我也不清楚。因為我......不懂意,也沒能入道就是了。”
按照塵淵界現今的修行體系。
十一境為意境,十二境為道境。
那寧洛的確沒有達標。
但寧洛卻未曾言明,他現在已然擁有入道的底蘊,只是在道海被劍尊的力量所阻隔,致使入道失敗了而已。
然而一旁的陸川已然張口結舌,啞然失語。
一年。
十境。
兩人:“?”
別人縱貫整個塵淵之行,用了數十年都未曾做到的事情,被你一年輕易做到?
而且他們兩人可是親眼所見,就在不久之前,寧洛才只有區區六境啊?!
這修行之路,本應是速度漸緩。
然而寧洛著一步登天,瞬息破十境,又特麽是個什麽鬼東西啊???
兩人怔怔出神,面容僵滯,腦中嗡然作響。
然而身為始作俑者的寧洛卻不以為意,仍是像個沒事人一般。
他悄然踱步至二人身側,拍了拍唐婧和陸川的肩膀,散漫道:“行了行了,常規操作而已,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倒是你們倆,別發呆了。”
“塵淵的道海有些古怪,謹慎起見,蜀山也不宜久留。”
“差不多......”
“也該帶你們去東海練練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