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暮雲垂落。
蜀山頃刻間狂風大作,接連群峰的鎖橋嘎吱作響,搖搖欲墜。
一眾弟子倉惶抬眼,遠望穹頂,轉瞬便悚然失語!
盤旋的靈渦垂落而下,裹挾著萬裡長風與沙沙松濤,匯入劍峰一角。
他們並非從未見過這般壯觀的天象盛景。
但上一次,是劍尊展示劍意之威,傳授劍典之時。
然而蜀山弟子們很快發覺,那異象竟是不止於此。
那如颶風般洶湧的靈氣並非異象的終點,而僅僅,只是開始!
黑雲壓境,天穹如墨。
明明時間本應是白晝,但日耀被濃雲遮掩,不留些毫余隙,也透不出哪怕一絲的天光。
白晝如夜,伸手不見五指,蜀山弟子望不見周遭的景象,只是覺察到,拂過他們身周的清風,似乎更多了幾分冷意。
緊隨其後的,是從天穹之上垂落的濕潤雨點。
“下雨了?”
“難道不是修煉異象,是天象有變?”
弟子們籠在黑暗之中,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頰,隨後悚然驚覺,那不是雨......
那是靈液!
是天地靈氣極致稠密之後,所凝聚而成的液滴!
未等他們想明白根由,轉眼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暴雨不分絲縷,如果整片天幕轟然垂落!
蜀山弟子欣喜若狂,本想著奔走相告。
然卻陡然意識到,他們看不到自己的師兄弟,也沒法在這令人窒息的雨幕中發出些微聲音。
這是屬於每個蜀山弟子的機緣。
甚至,沒有給他們歡慶的余隙。
然而正當他們欣喜之時,天地間忽然多了幾點光芒。
弟子們抬頭仰望,卻見穹頂上那枚碩大的風眼,如今卻散發著攝人心魂的蒼藍劫光!
沒人見過這般恐怖的異象。
即便是那位超凡脫俗的劍尊大人,他出劍之時,也未曾使得天象如此異變。
但無論是一眾長老,還是尋常弟子,所有人都知曉這異象是為何物。
那是雷霆,是天雷,是天道降劫!
“有人,在渡劫?!”
“是,是要成仙嗎!”
“難道,難道劍尊大人此刻正身處山門之中?!”
倘若寧洛在此,定會意識到另一個有趣的疑點。
塵淵修士一直以成仙飛升為目標。
然而連自己定下的十境征天卻都未能達到。
這樣的他們,究竟何以有資格癡望仙界,覬覦仙位?
說到底,塵淵沒有仙。
甚至連紫氣倒灌都未曾有人成功觸發。
那他們又是何以知曉的雷劫?
這個疑點雖然並不重要,但對寧洛的猜想,卻很關鍵。
而此時此刻,身為始作俑者的寧洛,卻一臉雲澹風輕地走出了洞府。
動靜比他預想得更大一些。
因為照理來說,有了「破妄」模組的塵淵界,應當沒這麽容易觸發天道饋賞與雷劫淬煉才是。
之所以這般輕松,只是因為寧洛對修途的理解比之曾經更勝一籌。
眾所周知,道語只是「鑰匙」。
或者說,是開啟大道之門的身份ID卡。
影響天道饋賞的,歸根結底還是寧洛自身對道途的領悟。
所以同樣的道語,他現在再次吟誦,取得的效果卻是截然不同。
再者,塵淵界的天道太過孱弱。
孱弱到即便是第二卷的道解,也足以引動雷劫。
七玄太源體已然成型。
寧洛緩步走出洞府,掌心靈風劈斷成片青竹,開辟出一方寬敞的淨土。
穹頂之上的雷眼越發壯碩。
其中醞釀的雷光幾乎讓人無法逼視,哪怕只是若有若無地隨意瞟它一眼,也能讓雙目幾近失明。
但寧洛全無畏懼。
雷劫並不像小說裡描述得那般恐怖。
雖然它的威力的確尤為巨大,但寧洛自然能夠承受得住。
這或許也能算是一種另類的“幸存者偏差”。
因為但凡能夠招致雷劫淬體的,修為天賦都不可能弱到會殞命於雷劫之中,甚至連傷筋動骨都遠不止於。
雷劫並非雷禍。
寧洛該做的,無非只是張開雙臂,等候雷光傾落。
雷劫醞釀之際,寧洛調整著體內靈脈,順帶準備著子午抽添。
他沒有吟誦第三卷的道語,不代表他會暫且放棄調和元精。
只是因為寧洛尚未打算以煉體入道。
但元精,還是必要的。
陰陽逆序,子午抽添。
寧洛在七玄太源體的基礎上添磚加瓦,從而完成了元精的生產線。
元精輸送於心腑之中。
原本從子午抽添到絳宮竣工,起碼需要數年的時間。
在荒獄界時,寧洛之所以能夠速成,是因為他有數不盡的赤晶可以煉化。
但現在身處塵淵......
他有天道饋賞!
精純的靈氣倒灌入寧洛的身軀,然卻並未撐爆寧洛的軀體。
因為寧洛一邊將之煉化為真氣,一邊將之向元精轉化。
天道饋賞的外靈是至純的外靈,煉化之時幾乎無需任何冗余的步驟,一切水到渠成,全無阻滯。
那本該是集結了精氣神三者的“紫氣”。
但只是因由塵淵界層次太低,所以才會劣化為這般純靈。
元精源源不斷地匯入心腑,虛實相生,真幻交替。
心腑仍然是心腑。
然而在其對應的虛空之中,卻多出了一座與之相襯,甚至交織的虛象洞天。
那是絳宮,是洞天秘藏,是虛實相生的府邸。
它可以是心臟,也可以不是。
且不論絳宮元精帶來的造化之能,單是目前寧洛的身軀,縱使被無上神兵貫穿了心臟,他的身體機能也不會就此停止!
因為絳宮秘藏,本就可謂是他的備用心臟。
但這樣,還不夠。
“煉氣入道,煉神入道。”
“有玄清道典的靈感,還是先走煉神一途。”
“不過無論何者,五髒秘藏都必不可缺。”
畢竟,寧洛現在只會這條路。
抄自己作業他還能不會嗎?
更何況五髒秘藏本就同為一體,如果單是區區心腑絳宮,就足以助他成道。
那當他完成五氣朝元,三花聚頂......
道途又將臻至何等高度?
寧洛不會好高騖遠,所以不曾腦補。
不過至少他很清楚,紙上談兵可不足以幫他完善道途。
“玄清道典中的煉神入道之法是忘塵入道的逆推。”
“忘形以養氣,忘氣以養神。”
“嘶......”
“不對,這下出問題了。”
寧洛孤身立於風眼之中,忽然眉頭一皺,意識到問題所在。
他在蒼冥界對玄清道典的推演,是基於自己在蒼冥無法煉氣煉體的基礎上。
那時他的體內精氣神不存在融匯一說,也用不著擔心體質與煉神一途是否會衝突。
但現在,他忽然發現了弊病。
七玄太源體不能中斷。
元精生產線也沒法停工。
可如此一來,他要如何做到忘形養氣,忘氣養神?
中斷前兩者的生產線,分開進行?
那這樣的話,煉氣煉神煉精三者就沒法融為一體,從而三花聚頂,同時入道了。
道解沒有問題。
煉神入道也沒有問題。
但如何把煉神入道加入道解之中,卻成了難題。
不過,這道難題並未困住寧洛太久。
畢竟他在抵達蜀山之前,已經閉關了一年之久。
雖然未曾修習道解,但寧洛實則一直在為這一天準備。
燭龍識神的小成未曾讓他迷失自我,反而讓他早有提防。
“元精生產線需要陰陽逆序,像是穿針引線一般,不斷在虛實之間交替,銜尾交錯。”
“而識神一道則需要精氣神三者對應髒腑像紅綠燈一般漸次亮起,每次單向通行......”
“至於融匯二者......”
答桉昭然若揭。
讓氣海不止是氣海,那樣便可。
就像心腑絳宮那樣。
心臟是實,而絳宮非虛非實,也可虛可實。
從排列組合的角度來看,那當寧洛有了絳宮之後,他心腑的位置就有了太多的可能性。
即可為實,也可為虛,甚至可以同時擁有兩條“實”的通路,外加一條“虛”。
那麽想要完成神識入道。
其實,只需要讓腎腑氣海也隨之升華。
如此一來,識神一道和絳宮秘藏就不會再有衝突。
至於完善腎腑秘藏,那寧洛可就再熟悉不過。
畢竟絳宮本就是基於道學修行和藏象學說的成果,而腎腑自然本就在他規劃之內。
腎為先天之本,藏志,在五行屬水。
其主骨,在體為骨,主骨生髓,其華在發、開竅於耳及二陰,在志為恐,在液為唾。
至於腎腑秘藏的別稱,那就數不勝數。
或稱祖竅,或稱歸根竅,或稱複命關,或言虛空藏,或言守一壇......
而其中最為人熟知的,無非還是那句......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寧洛調動體內元精,轉換元精流向。
他忽然想到一個新的靈感。
“元精作為造化之源,其實可以流經周身,也沒必要一直貯藏在絳宮之中。”
“那麽等我完成五氣朝元,完善五髒秘藏,或許可以將元精填充入秘藏的回路之中,借此構築廊橋,使得五髒秘藏融為一體......”
“想得有點遠,還是先腳踏實地。”
一念及此,寧洛牽引著體內元精,將之盡數匯入氣海之中。
真氣湧動,和元精隱約有相融的趨勢。
甚至寧洛忽然感受到,那些趨近腎腑的元精,竟是如同被磁鐵吸附一般,不受控制地湧入氣海!
腎屬水,心屬火。
水火不容,所以原本心氣與腎氣絕不可能出現這般相融的征兆!
然而,真氣並非水氣,那是根據修士整體體質與所修道途,所結合而成的特殊內靈。
同樣,元精也不是心氣,那是非虛非實的造化之源,並非單純的氣血,而與精氣神三者都密切相關。
這樣的真氣和元精竟是出現融合的預兆。
那是寧洛都始料未及的異常情況。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輕車熟路地完成腎腑玄牝的造化,然而現在......
情況比他料想地更為順利。
甚至他都無需再主動引導,元精便開始與真氣交匯。
該如何命名這種雖非虛非實,但更偏向內靈,更加靜寂,更加內斂,也更偏向“虛”的能量......
似乎用不著多想。
那是「真元」!
一切水到渠成,腎髒依舊是腎髒,但腎腑氣海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原本怒濤洶湧的內靈汪洋,如今卻從寧洛的體內消失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如同旋渦般的蒼藍光點!
那便是所謂的,玄牝之門。
而當寧洛神識探入其中,卻如同墜入了深邃的大海。
然而他入目所見卻並無哪怕一滴內靈,有的只是平疇千裡,風平浪靜。
那是因為,這裡是洞天秘藏。
這裡是元精造化的產物。
所以無論內靈還是真氣,抑或是不知作用的真元,眼下都已然化作了秘藏內的天地萬象!
寧洛嘴角微微上揚。
雷光眼看著便要落下,似乎是在迎合他的最後一步。
真元究竟何用,寧洛暫且無心探究。
因為玄牝已成,那他眼下該做的,無非是趁熱打鐵,完善最後一步。
“腦為髓之海,其輸上在於其蓋,下在風府。”
“藏神之府,練神還虛之處,別稱泥丸、紫府、昆侖頂、交感宮、紫清宮......”
“好像沒必要再這麽保守了。”
寧洛不知為何,忽然狂放起來。
隨著元精的湧入,以及逐漸茁壯的識神,寧洛最終下了決斷。
“小孩子才做選擇。”
“我好像,還真可以全都要?”
“紫府,昆侖頂,交感宮,紫清宮,瑤池,太淵池......”
“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保留。”
“畢竟我還有神道,還有言出法隨,還有一念枯榮......”
“既如此,那不如就將二者融匯一體。”
“那麽腦腑秘藏,便......是為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