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大概情況後,大家先行各自休息,休息好了再好好想辦法贏救風夕嵐。等大家都回了房,月九幽敲開了月冷河的房門。她放心不下他的傷,需親眼看看才行。大家平日裡疼她,老是說她不怕死不怕疼,什麽傷都是小傷,所有月冷河但凡她有點傷都要再確認一下,看到底傷成什麽樣。其實月家人都和她一樣,只要沒死,那身上的傷在嘴裡就都是小傷。
“哥。”月九幽輕喚道。
月冷河桌子上攤著藥、紗布,他正在給自己換藥。月九幽接過藥細看了看他的傷口,手臂上幾處箭的擦傷都是皮外傷,沒有大礙;主要是右背上的一處長長刀傷,好在不深。這個位置他自己不好動手,所以還沒有上好藥。
月九幽沒有說話,默默拿起藥,一點點的沾染在刀口之上。
“小幽。”月冷河溫柔地叫她。
“嗯?疼?”她聽到月冷河喚她,以為自己手重了。
月冷河搖搖頭,有些哽咽:“你知道我向來自負,自認為無論武功還是謀略都超過常人,但我這回真的對自己很失望。我一直追不上,追上了又卻沒有能把她救回來,我居然無法護她周全。”
“哥,不是你的錯,關心則亂。”月九幽明白他的感受,在她記憶中月冷河確實極少犯錯。今天說話這語調,她也從未從他的口說出過。他總是那麽冷靜,那麽溫文有禮,她覺得多大的事在他面前都能輕松化解,從未見他如此痛苦過。
月冷河痛苦地搖搖頭:“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我甚至還在想,我們天天都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你們以前出任務我也會擔心,但是你們從未真正出過事。我想……我怕……如果你或者小淵他們有一天真的出事,而我卻無法救……無法……救你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們死,我該如何是好?”
“哥,你不要說了,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們不是夕嵐,她未經世事,武功又不好,你以後隻用擔心她就可以了,不用管我們。”月九幽這話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高,但又確是事實。
月九幽在傷口上抹好藥,又熟練地幫他包扎好,接著將那一堆換下的血衣血帶收拾了起來。他們從小經過訓練,嗅覺、聽覺、視覺、味覺、觸覺都敏銳過常人。月冷河就聞不得這血氣,所以以前他受傷後月九幽幫他換藥每次都會細心地幫他立即收走。月冷河知道,她看起來雖冷淡,平日待這些兄弟也不親近,只有他和月冷淵還稍好些,但她其實記得各個哥哥的習慣和喜好。她心裡還是在意的,他都知道。
月九幽轉身出了房間。“該扶持時一定要扶持,該放棄時一定要放棄。”關於幾兄妹,她想到義父曾經教過他們的這句話。月祝元從未說過讓他們不要有感情,因為一同長大、一同生活、一同訓練、一同赴死怎麽可能沒有一丁點感情。這些孩子雖從幾歲就開始訓練殺人,心是冷的,但是要讓他們之間沒有一絲牽絆一絲情感,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教給他們的是如何取舍。
如果這次風夕嵐換成她月九幽,她肯定也是毫不猶豫地讓受傷的月冷河先走。但如果轉換身份,如果風夕嵐換成蕭璀,而她是月冷河,那麽會是怎麽樣?蕭璀會因為她受傷而讓她先走嗎?而她,會因為冷靜、因為知道救不出而先逃離嗎?
月九幽想不出答案,也不敢想。也許只有到了那個時刻才能知道做出怎麽樣的選擇。
正想得出神,一雙大手從月九幽身後環住她,她未回頭就瞥見那黑色常服下擺的金色雲紋。這是他最愛的紋飾,
他不知道,月九幽放下刀劍也很擅長女工,其中最擅長就是繡雲紋。蕭璀左手環著她的臂膀,右手從她手中輕奪下血衣遞給他身後的宇凰。宇凰雙手忙接住,隨後就弓身退了下去。
“這些事以後交給其他人做吧,他畢竟是個男人,你不太方便。”蕭璀話語間有些醋意。剛才看她深夜進了月冷河的房間,心裡很不舒服,但見她出來手裡拿著血衣血帶,才放了心。
“他是我哥,沒什麽不方便,我傷了也是他包扎的。”月九幽毫不在意,他們外出任務時也不止一次受傷,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都是相互處理傷口,這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一起吃飯一樣普通。
“以後不許。”未等月九幽再出聲,蕭璀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走,直走到他住的偏院內才停下。
他今天將黑發束起了,戴著一副翡翠束冠,本就身量極高,束起發來更加顯得高了一些,穿著一身墨色常服,襯得臉色有些蒼白,他總是站得筆直,下巴總是輕輕抬起,眼中永遠也都是冷的,除了看她以外。
他與蕭玴是同胞兄弟,但二人感覺完全不一樣。可能是與長大的環境不一樣導致。當年他們的叔父為了奪王位,殺了他們的父親,還有十一個子女,他們兩個被當時宮中武將以侍童換之,救了下來。為了安全起見,蕭璀被送到冽國在皇室中長大,而蕭玴被以私身子的身份送到了告老還鄉的上官大人家裡。所以蕭玴在市井長大,更為平易近人。本就是王子的蕭璀又在皇室長大,所以更具王族氣息。
蕭璀一手帶上院門,一手拉著月九幽未松開。她習慣性轉身觀察院子裡的情況,關好門的蕭璀看著的月九幽的背影,又從身後環住了她。他低下頭用自己溫熱的臉貼著她的額角,月九幽能感到他的呼吸聲,接著,他將頭輕輕擱在了她的肩上。這個寬厚的懷抱曾出現在多少個夢回裡,都不曾真實過,這回真的在這個懷抱裡了卻仍舊不覺得真實。
五年前,只要他看月九幽一個人站著,他就會悄悄從身後摟住她,將頭擱在她的肩上。那時候他早就高過了她很多了,但是仍喜歡這麽做,再費勁也想要這麽做。
“主上……”月九幽略掙扎一下,他松開了手。她回過身就迎上了蕭璀那雙溫柔且深情的雙眸。他望向她眼神太動人,月九幽心中疼得厲害,竟一瞬就紅了雙眼。
他看著她淚就要滴落的雙眼,眼角也微微泛紅,眼中滿是委屈。那雙眸中帝王之神全無,這時只是一個傷心的男子。她仿佛從眼中看到了五年前那個十四歲的翩翩少年郎,為了她能傷心流淚的少年郎。
他狠狠地,再一次地將她摟進了懷裡,良久才喃喃道:“幽兒,不要這麽對我,我不許。”
“主上,我……”月九幽被他抱得太緊,竟有些透不過氣來。
“現在,我不是主上,我是蕭璀。”他一字一句糾正道,手中不曾放松半點,“你不要對我如此冷淡,我不許。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人前是主仆,人後是……”
“主上!”未等他說完,月九幽就打斷了他,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無論何時,您都是幽兒的主上,這個名字不是我能叫的。人前是這樣,人後也是這樣。”說完,她就要走。
蕭璀拉住她不放手,更感覺委屈了。
月九幽的眼淚也從眼底滑落,她回過頭,滿眼絕望,一字一句地說重複著蕭璀那晚說的句話:“我只不過主上手裡的刀,身前的盾,腳下的螻蟻……”
蕭璀吃驚地松開手:“我那……只不過是……說給玴兒聽……”看到月九幽淚流滿,又上前一步再次拉住她,他的眼中露出惶恐之色,他沒想到月九幽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所以當時吐血是因為……”蕭璀想起了當晚的情景。
“主上多慮了。”月九幽擦了把臉上的淚。
“你與他們不同……”蕭璀伸手替她撫了撫淚。
“有何不同?!”月九幽提高了音量, “你與我有無羈絆都好,我都會一樣為你赴死。”她眼神變得寒冷。
蕭璀不知道要如何解釋這件事情,如何讓她相信他的感情,只能又一次將她攬在懷中,不肯松手。“我不要你為我赴死,我要你愛我,像以前一樣愛我。”
“我愛你,如同以前一樣,我愛你,也同以前一樣能為你赴死。可是,你愛我嗎?你能為我赴死嗎?”她抬起頭,滿臉悲涼,“你永遠不能,總有比我重要的事、比我重要的人,對吧!”
蕭璀還想說什麽,月九幽推開他:“所以,我明白,我希望就做你的死衛,你就做我的主上,你不要給我任何希望,讓我覺得我與他人不同,好嗎?”
蕭璀悲痛欲絕,他輕輕拉過她,低下頭將自己的唇印在了她淚都未乾的唇上,深深地吻下去,哪怕得不到回應。
是啊,他憑什麽讓她愛他,自己根本不可能給她對等的愛。
是啊,她說得一點都沒錯,這世上,因為他的身份,他還有那麽多未完的事情要做,這些確實比他們的感情,比她,重要得多。
他本不應該這麽直接地表露自己感情,但當他看到蕭玴看她的眼神,看到她在蕭玴面前的放縱時,就著急了,按捺不住地著急,他從不曾為什麽事情如此著急過。
月九幽推開他,不覺使了點內力,蕭璀被推得倒退了兩步。她開門奔出去,以他追不上的速度。兩人都太過用情,沒有注意剛才從門口退到不遠處竹叢下的蕭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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