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柏的臉色更加陰沉，他早看見姐弟倆的遍體鱗傷了，可現在當前之急是去救周豔紅，其他事只能以後再說。

“我去找你們媽。”

吳柏壽急匆匆地走了，他知道王強的農場在哪兒，騎車得兩個小時，希望還來得及。

對周豔紅他還是有真心的，而且他一直都把周豔紅當成自己的女人，連和江大寶有染他都不高興，哪能容忍被王強這個無賴佔便宜。

吳老頭卻叫住了他，“不行就算了，別鬧大了。”

他不在乎周豔紅的生死，他擔心鬧大了對兒子的影響不好，廠裡的處分還沒下來呢。

吳柏壽眼神閃爍，心裡沉了沉，明白吳老頭的意思，艱難地點了點頭，“嗯。”

吳老頭長歎了口氣，心情沉甸甸的，他沒想到老太婆做得這麽絕，真的走了，家裡冷鍋冷灶，連口熱湯都喝不上。

幾十年來，吳老頭的胃早被江老太養刁了，三餐按時按點，雖然沒有大魚大肉，可江老太的廚藝好，就算清粥小菜也做得別有滋味，並且每餐都會保證吳老頭喝點小酒，外加一小碟下酒菜。

現在早過了飯點，可什麽都沒有，吳老頭的胃抗議地叫了起來，心情自然好不了，他朝哭喪著臉的江小月不滿地看了眼，喝道:“做飯去。”

江小月愣住了，心裡很不高興，憑啥讓她做飯，她現在又不是江家人，都已經嫁到陸家了，這麽一想，她的腰板就挺直了。

“爺爺，我要回去做飯了，不然婆婆要說的。”

江小月小聲說了句，匆匆跑了。

吳老頭臉頓時青了，居然把他的話當放屁，他想狠狠教訓大孫女，但人已經跑沒影了，一股鬱氣沉積在胸口，氣得他一腳踢到了椅子上，劇痛傳來，吳老頭一屁股摔在地上，摔下去前還朝孫子伸手，希望孫子拉一把。

但江小華這種自私自利又沒有眼力見的人，壓根不可能有這種覺悟，眼睛是看見了，但身體卻像木頭一樣，眼睜睜地看著吳老頭重重摔在地上。

甚至還聽見尾椎骨那兒哢嚓一聲，吳老頭疼得臉都白了，冷汗冒了出來。

江小華這才反應過來，伸手去扶吳老頭，結果用力不當，又是一聲哢嚓，吳老頭差點去了半條命，強撐著去床上躺著，指揮江小華去找了狗皮膏藥，貼上後稍微好一些了。

這一通折騰，吳老頭肚子也不餓了，精神萎靡，一言難盡地看著大馬金刀坐著的孫子。

以前還覺得孫子挺好，可剛才這麽一試，他真覺得這孫子靠不上，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把我茶杯拿來。”

江小華不情願地去拿了茶杯，還說道:“爺爺，我肚子餓了，你給我錢去買吃的吧。”

吳老頭接過茶杯，打開蓋子喝，喝了個寂寞，裡面只有茶葉渣子，像是在嘲笑他現在的淒慘。

“你拿杯子時不知道倒點水?”吳老頭沉了臉，怒火終於爆發了。

都十四五歲的人了，一點眼力見都沒有，連倒杯水都不會，這種孫子還能指望啥?

江小華也火了，梗著脖子喊，“我哪知道杯裡沒水，蓋著蓋子呢，我又沒有透視眼。”

“你拿杯子時重量拈不出來?讓你乾點活就這個死樣子，去倒水！”

吳老頭黑了臉，要不是腰疼，他肯定要教訓這臭小子，還敢和他頂嘴了?

以前有江老太和周豔紅在家，江小華被哄得還算乖巧，缺點也被掩蓋了，吳老頭看孫子怎麽看怎麽順眼，現在卻怎麽看怎麽煩。

“我餓了，你給我錢。”

江小華沒去倒水，反而威脅起來，他要吃肉包子。

“餓一頓死不了，家裡出這麽大的事，你還有心思吃?倒水去！”吳老頭更火了，更不願意給錢。

他好不容易才存了點小金庫，怎麽可能花在臭小子身上，他自己還餓著呢。

“倒個屁！”

江小華更火大，他都要餓死了，死老頭一分錢都不肯出，還想讓他倒水?

哼，渴死這老頭得了。

越想越委屈的江小華，索性在吳老頭身上強行搜身，倒是讓他搜出了五六角錢，還有一斤多糧票，吳老頭腰疼得要命，力氣也抵不過，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好孫子拿走了錢和糧票跑了，還一滴水都不給倒，嗓子眼都渴得冒煙了。

“孽障啊！”

吳老頭又氣又疼，實在渴得受不了，只能強忍著劇痛下床，十來步路來回走了十幾分鍾，勉強倒了半杯水，這一通折騰，他的腰更疼了， 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看著冷冷清清的屋子，聽著鄰居們的歡聲笑語，心裡湧上了難言的孤寂。

這種感覺他在四十年前也有過，那個時候他帶著才五歲的大兒子，從老家跑到海城投奔遠房親戚，可親戚已經搬走了，他們父子倆花光了積蓄，在大雪天又冷又餓，只能看著村裡張燈結彩準備過年，他和兒子連口熱水都喝不上。

他以為那夜要撐不過去了，會和兒子凍死在路口，可迷糊間有人問他話，是個聲音清脆的姑娘，還帶他們父子回了家，喝了熱騰騰的生薑紅糖水，圍著爐火烘烤，還吃了一碗香噴噴的雞蛋面，他們父子又活了。

那個好心姑娘就是江招娣，是個23歲的老姑娘，家裡沒兄弟姐妹，所以想招女婿上門，再之後，他便成了江家的上門女婿，過上了有媳婦還有熱炕頭的好日子。

再後來，他來機械廠招工，成為了光榮的工人，可他和老太婆的感情也越來越淡，他也有了自己的小算盤。

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到底是哪裡錯了?

吳老頭長歎了口氣，心裡有了些悔意。

可也就那麽一些些罷了。

他現在只希望大兒子的工作能保住，只要有工作就不怕，他有退休工資，還有房子，大不了再找個溫柔聽話的老太婆過，哼，只會比以前過得好。

江小暖領著江老太母子回了住處，早打算住亭子間的江老太，看到眼前的獨門獨院，不由傻眼，轉身就要走，“不用住這麽好的，有個亭子間就夠了，你和大寶睡床，我睡地板就行，實在不行就回鄉下，咱家鄉下房子大，有十間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