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又是禦門聽政。
百官們來到禦門,看到太子正坐在當中禦榻,丁毅則坐在邊上。
自從丁毅進京,太子很少上朝,據說經常在端本宮睡懶覺,和宮女太監玩樂,不問政事,百官們當然樂見其成。
丁毅苦心相勸,朱慈烺便三天打漁,兩天曬網,每隔幾天上次朝,上朝後,朱慈烺也不管事,基本在邊上冷眼旁觀,也不知道他心裡面想什麽,但他對群臣的表情,很是憤怒,一直帶著怨氣。
看來,到現在為止,太子朱慈烺還想著百官投降李自成的事,耿耿於懷。
但更讓他生氣的是,百官要另定王和永王為皇帝的事,不過還好,到現在,還沒有定王和永王的消息,不知為什麽,朱慈烺有時候居然希望再也找不到這兩個弟弟才好。
眾官剛站好位置,戶部尚書呂大器就按丁毅的意思,說王爺要改官員俸祿,聽取大夥的意見。
眾官一聽,神色大變,有人還以為又要消減他們收入了。
必竟崇禎時就想這麽乾,還逼他們捐款。
沒想到丁毅說的是加餉,幾乎都是翻一倍。
頓時百官稱讚,人人歌頌,現場奉承阿諛,絡繹不絕。
然後兵部尚書張張縉彥道,將以聖旨形式,詔號天下,貼於各府州和縣衙內部。
但具體實行日期,以平定天下始算。
這下諸臣更急了,有人恨不能立刻勸進,讓丁毅當皇帝。
好在現在全朝上下知道丁毅的心思,沒有平定天下和清掃建奴前,丁毅不會這麽乾。
等平定天下,滅了建奴,聲威達到頂點,到時擋也擋不住。
大夥正在高興的議論著加薪的事,突然左都禦史張慎言上奏。
他說朝廷以前經常打不過建奴和賊兵,因為缺餉,軍士不盡力。
現在王爺要加餉,這麽多錢,從哪來?
“請王爺清查全國糧田,官員士紳,一體納糧。”張慎言硬著頭皮說完,跪下,也不敢抬頭。
此言一出,全場再次炸了鍋,很多江南等富余地方的官員紛紛破口大罵。
有人甚至要衝上去揍張慎言。
這場面在崇禎時代是經常有的。
當年吳偉業說清兵入關時,臨清守的很好,建議朝臣們都捐錢,每人捐一點,千萬餉銀都能捐出來,立刻被群起而攻,罵的狗血淋頭,還被人當場痛毆。
這次幾乎重演這一幕,張慎言剛說出來,四周群起而攻,百官們要瘋了。
剛剛被李自成把錢搶一遍,現在還要逼我們納稅?你開什麽國際玩笑?
就在群臣瘋狂大罵的同時。
突然。
“砰”場中一聲巨響,轟隆,把所有人下了一跳。
百官抬頭,卻是太子朱慈烺勃然大怒,把禦榻直接給掀翻了。
四周瞬息陷入一片死寂。
大家都驚恐看著朱慈烺,連丁毅也驚恐的看著他。
“你們以前,就是這樣在我父皇面前上朝的?當眾辱罵,有辱斯文,你們是這樣讀的聖賢書?啊啊---”朱慈烺厲聲道。
“殿下息怒。”馬士英趕緊跪倒。
“殿下息怒。”百官齊齊拜倒。
眾人雖然跪倒,但臉上一個個表情若無其實,明顯沒把太子放在眼裡。
朱慈烺看著他們的表情,想著昨晚姑父鞏永固與準妹夫丁毅與自己說的話,越想越是怒火濤天。
他高高站起,瘦小的身體因為生氣而氣的發抖:“官員士紳,一體納糧的事,是本宮提出來的。”
“朝廷連年兵災,賊兵難滅,邊軍不堪大用,屢戰屢敗,是什麽原因你們不知道?”
“就是沒錢,沒錢,沒錢。”朱慈烺瘋狂大叫,用手指著百官:“當初父皇叫你們捐錢,一個個裝腔作勢,充耳未聞,後來賊軍進京,你們看看你們的德性,你們對的起父皇,對的起大明嗎?”
百官紛紛低頭,也不敢反駁。
要不是丁毅在現場,說不定有人要起來對罵。
但大夥都聽清楚了,原來是太子提出來的,太子真是可恨。
之前勸李自成殺百官,又勸丁毅殺百官,現在還要讓他們所有官員一起交稅,真不是東西。
百官們更厭惡朱慈烺。
看著四周鴉雀無聲,終於安靜下來,朱慈烺長長的舒了口氣,突然感覺到自己有皇帝的風采,他很高興的道:“一個個來,各部尚書,你們起來說。”
禮部尚書王鐸先站起來,高聲道:“臣附議,願以身表率。”
“臣家裡兩千一畝田,均願交稅。”
群臣怒視,好多人心裡在罵,因為有人家裡有幾萬,甚至十幾萬畝。
“千畝以上,稅三成,可是重稅,尚書沒意見?”朱慈烺道。
“臣留一千畝即好,余下的都上繳給朝廷。”王鐸心想,昨天王爺都等於明說了,讓咱們上交,咱能不交嗎?
四周又是一片暗罵聲。
剛剛才聽到加工資,現在突然個個都覺的不香了。
“你可是心甘情願?”朱慈烺再問。
“臣當然心甘情願。”王鐸硬著頭皮道:“臣想的很清楚,天下間田多的官員還是少數,各省的官員大都多是清貧,臣身為六部尚書,內閣輔臣,當為表率,若臣做的不夠好,天下自有人替之。”
“卿明白就好。”朱慈烺直呼卿,現場好多人神色大變。
君臣對話很明顯了,你們叫什麽叫,京城田多的官員有多少?全部殺了都可以,下面各省的官員,很多都想進京,替代你們呢。
接著兵,吏部,戶部,刑部紛紛發言,表態,馬士英家裡田也挺多的,有好幾千畝,但他願意交重稅。
六部表態完,百官們也明白了他們有兩個選擇,田多的要麽交重稅,要麽隻留一千畝。
現場大部份人都是一千畝以下的,要交兩成稅,還算能承受。
家裡有當兵的,可以免稅一成。
但這時誰願意家裡去當兵,不過以後,他們都會搶著讓家裡人去當兵。
於是朱慈烺再問,諸臣誰還有異議的?
無人有異議。有異議也保留。
這時丁毅卻道:“本王認為,這條還有待改進。”
諸臣一臉茫然。
張慎言也目瞪口呆,昨晚沒這麽說啊?
丁毅一本正經的道:“京城官員,仍天下官員的翹楚,精英。”
“如和天下官員一視同仁,很是不公。”
“依本王看,京城的官員,可暫時免稅一成。”
這一條如果張慎言剛才先說,大夥又要怒罵。
但現在突然可以從重稅中減一成,那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王爺聖明。”光時亨率先哭叫。
百官又是一片阿諛之聲,可大夥沒搞清楚,丁毅是說‘暫時’。
六部尚書和張慎言被丁毅弄的一臉黑線,六人都在心裡暗罵,這丁毅比崇禎皇帝,可狡滑多了。
惡人我們乾,好人他來當。
太子朱慈烺當然不甘心,卻又不好反駁,因為這是他們昨晚商量好的,先弄天下官員,再收拾京官。
丁毅現在還真看不上京城的幾畝田。
眼前這些京官才多少人,多少田。
大明朝的好田,都在宗室,勳貴手上。
當然先拉攏他們,打擊其他。
而且今天給了預告,給他們高價賣田的機會和時間。
接著丁毅與諸臣繼續議事。
吏部尚書張忻提議,宋應星為工部尚書,但不屬於輔政大臣,不進內閣。
群臣又是一片嘩然。
宋應星是誰?特嗎的,好多人不認識。
宋應星最大的官做到南直隸鳳陽府亳州知州。
這種地方官在京城中可以說是毫不起眼,以前廷議都不會議到,直接是吏部處理,再上報皇帝。
宋應星去年去毫州,當他到了毫州後,發現當地因為戰亂,連官衙都被夷平了,官員更是跑的精光。
他勉強幹了會,又建了個書院。。
然後覺的沒勁,還是在今年辭官,回歸江西奉新老家。
現在這個五品官突然一步跳到工部尚書,群臣當然又是嘩然。
但有了剛才太子發火的例子,群臣還是沒敢吵鬧。
光時亨率先不服,跳出來責問:“五品地方官,突然為尚書?恐怕天下四品三品的官員們會有異議。”言外之意,他也不服,宋能乾,我也能乾。
張忻冷然道:“宋應星會造銃炮,懂農業和器具,所著天工開物,博大精深,包羅萬象,所謂術業有專攻,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光大人若是有信心,本部也願舉薦你乾工部尚書。”
光時亨的臉頓時漲的通紅,他當然不敢說自己能乾好。
“張尚書這句話說的好,專業的人,乾專業的事。”丁毅這時讚道。
群臣默然。
“有能力的人,就要破格提拔,不只是宋應星,將來諸臣,都有機會。”丁毅老套路又開始了,先拋個大糖果。
果然,群臣一陣騷動,很多人暗自激動起來。
宋應星的事,很快也一致通過。
必竟現在六部尚書都站在丁毅這邊,其他官員想反對也沒辦法。
接著朝中又議了幾個事,太子朱慈烺又相繼提出,將來的田賦稅制,商稅,各地吏員的征擴,兵馬的駐守,每件事都是引起軒然大波,群臣越聽越驚恐。
特別是朱慈烺提出,取消各種亂七八糟的稅,增收商稅的事,更是震驚全朝文武。
但商業最發達的可不是京城,同樣是江南等地。
丁毅還是老一句,京官們的商稅,再緩緩,以後再說,先安撫住京官。
他當前的大敵還是江南的勳貴和地方階級,所以先穩住京官,利用他們排斥太子,
反正今天禦門聽政結束後,百官和全國士紳都把太子朱慈烺恨一個洞了,所有的政策都是他提出來的。
反而鎮北王丁毅,體涼京城百官,多次做出決定,暫緩一緩,暫緩一緩。
很快京城就傳開了,太子憎恨百官到一定的地步,狠不能吃大夥的血,喝大夥的肉,把百官全部抄斬才是。
這下好了,沒多久,從全國各地,更多的勸進文表,潮水般往京城而來。
天下官員都稱,太子無德,王爺賢明。
今天朝會之後,大明天下將正式步入改革之中,因為所有的政策都是由太子提出來的,改革成功,將來就是丁毅的功勞,要是失敗,需要動用兵馬和大量的鮮血,那就是太子的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