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些打著“最後一天”、“跳樓價”不同，李金水是真的開始倒計時處理書了，他跟小胖兒的母親商量過，再給他一周的時間。

　　熱鬧的一中街上，最近老是播著那首“BJ歡迎你”，理發店、服裝店，店店相傳、不絕於耳。

　　沒人的時候，李金水就靠在門口神思，他突然很想自己的奶奶，在想是不是可以帶著奶奶一起去BJ看奧運，或者去BJ旅遊一趟也行，這輩子她老人家出過最遠的門也就是縣城了。

　　每天學校放學後會湧來一批學生，因為所有的書幾乎都是本錢處理，好多雜志和文學類的書幾乎是一搶而空，剩下居多的是那些套裝書和學習資料。

　　櫃台前的那些文具和貼畫，李金水也都按進價處理了，買書買得多的，他還搭著送了幾張。

　　上次來買英漢大詞典的兩個女生又一次挽著手進來了，看到裡面已經賣得空空的，她們好奇地看了看朝李金水問道:“你們生意真好。”

　　李金水苦笑一下指了指她們身後展開的門，上面貼著一張紙，紙上寫著:“最後一周，全部批發價處理！”

　　兩個女生有點驚訝，個子高點的問道:“是不開了嗎?”

　　李金水點點頭，沒說話。

　　兩人對視一下，彼有點惋惜之意。個子低一點的女生又問道:“那有英漢大詞典嗎?”

　　聽到“英漢大詞典”，李金水渾身像過了電似的抖了抖，他不太友好地看著兩個女生，雙唇微顫地道:“沒有，我這不賣這個！”

　　兩個女生覺得莫名其妙，可她們也沒有害怕，而是耳語著悄悄說了幾句話後又手牽著手進去逛了。

　　“英漢大詞典”是李金水非要補的貨，所以這兩個女生現在在他眼裡就像催命鬼一般討厭，但說到底，要小胖兒去補貨的還是自己，在這件事情上他自己也痛悔莫及，偏偏就有人非要揭開層傷疤，讓你發癢快好的時候，再次面對了那血淋淋的事實。

　　“這些我們全要了。”兩個女生一人抱了一摞真題試卷和輔導題庫講解，除了語數英，還有地理、政治和歷史，一看就是高三文科班的學生。

　　李金水沒想到有人會大批地買這種書，當初他進的時候也跟學校的老師谘詢過的，所以量並不是很大，準備看著情況再進。眼前的這兩位女生看來都是愛學習的主，本來學校壓力就夠大了，她們還能主動買這麽多複習和備考的資料，想來也是有能力應付才這麽做的。

　　“我們買這麽多，老板你不給我們便宜點嗎?”高個子女生歪頭問道。

　　李金水看她一眼，隨手翻著開始加起錢來，很快計算器上讀出了310元的數字，兩個人的價格。

　　“一共310，看你們買的多，給我300吧。”李金水說道。

　　“買這麽多才便宜10塊錢嗎?”低個子女生有點竊生生地。

　　“同學，我本來就是按批發價給你們算的，如果全部按銷售價，你們這些書加起得有500多。”李金水解釋道。

　　兩個女生對視了一眼，高個子女生又低頭跟低個子女生耳語了幾句，而後指著櫃台後面的貼畫道:“那你能不能送我們兩張這樣的貼畫，要不我們覺得太虧了。”

　　李金水回頭看了一眼，是周傑倫和SHE的貼畫，各剩一張了，他無奈地笑笑，隨手摘下來放到書上道:“送你們了，看你們這麽愛學習，我再一人送你一支筆吧。”於是他又從櫃台下面掏出兩支碳素筆來放到了裝書的袋子裡面。

　　“謝謝老板，你一定會生意興隆的。”高個子女生興高采烈地從口袋掏出三張一百元，遞給了李金水，仿佛她們就是有備而來似的。

　　李金水接過錢回了聲“謝謝”，也許他日後還會生意興隆，可至少現在他這兒的生意是不會“興隆”了。

　　臨走的時候，那個低個女生好像還不太死心，拉住高個女生回頭又問道:“你們不進英漢大詞典了嗎?”

　　“不進了，店也快要關了。”李金水歎口氣失落地回了一句。

　　“哦，那怪可惜的。”低個女生說完，挽著高個女生邊走邊說:“他們家書真便宜，我奶奶上次跟我說我還不信呢。”

　　書處理的蠻快的，不到一周就賣得差不多了，因為便宜，學生口口相傳，加上量本來也不大，所以很快就清空了。

　　裡面的裝修李金水沒動，反正這些東西拆了也賣不了幾個錢，不如留給下家用吧，這樣自己也還省幾個拆裝費。

　　坐在櫃台前，看著空蕩蕩的書店，李金水恍若隔世。眼前擺著他整理好的一摞摞錢，從一百到一塊錢，一分不少的都在這裡，這幾天吃飯他都沒用過這裡的一分錢，全是花得自己身上另外剩下的那點。

　　他忽然就又想到了石豔紅，想到了那晚，盡管他刻意不讓自己去想那件事，甚至想將那件事情從自己的記憶裡抹掉，可有些事情是刻骨銘心的，一輩子你都會記得清清楚楚。

　　那晚按摩結束以後，石豔紅坐下來跟邊整理衣服邊對他說道:“待會兒下去，你什麽也別說。”

　　李金水並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加上疲憊倦怠之感，隻得點頭隨便應允著。

　　不大會兒，就有人來敲門了，正好那個鬧鍾居然響起鬧鈴來，這時李金水才算清醒過來，慌忙起身系起自己的腰帶，不停地用手理著有些凌亂的頭髮。

　　石豔紅看著他偷偷笑了兩聲，起身去開門了。

　　“怎麽這麽久?”門外那個接待李金水的中年女人問道。

　　“鬧鍾剛響，你聽，還沒停呢。”石豔紅不慌不忙地指了指桌子上正嘰哩哇啦亂叫的鬧鍾。

　　“這鍾是不是壞了，明天讓小李再去買幾個回來。”中年女人說完朝裡面看了一眼，李金水已經端坐在床上了，雙手交叉著，不知所措地盯著地面看。

　　“走吧，下去結帳吧。”中年女人故意朝裡面喊了一聲。

　　三個人下去後，李金水竟然一時接受不了那通亮的白熾燈，刺得他眼睛疼痛，不自覺得用手擋了擋。

　　“不用不好意思，這麽大個人了，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中年女人樂呵呵地對李金水說完，又朝石豔紅問道:“都做什麽了?有沒有全套啊?”

　　李金水並不懂她們在交流什麽，只是懵懂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石豔紅回頭看了李金水一眼說:“沒有，就是按了按，聊了聊天。”

　　中年女人的臉瞬間就不開心了，她立馬陰著一張臉說:“按一按就能按這麽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裡面結婚生子了呢。”

　　石豔紅並不懼這個女人，只是淡淡一笑，可李金水卻有點緊張，兩眼慌神地問道:“多，多少錢?”

　　中年女人瞅一眼他沒好氣地說:“80，真搞不懂，你還真來這裡光按摩啊?”

　　李金水還想說什麽，石豔紅碰了碰他道:“快掏錢吧。”

　　李金水隻好開始翻口袋找錢，可當天出來的匆忙，他把全身翻遍，最後也只找到一張二十的，三張十塊的，加一塊兒也就五十塊錢。

　　“沒了?這麽點錢你都湊不夠嗎?”中年女人歪頭質問道。

　　這把李金水逼得羞紅了臉，他低著頭壓著聲音道:“我臨時出來沒帶，不行我回去拿了再送過來。”

　　“唉喲，你來幹什麽了不知道嗎?還臨時出來沒帶?”中年女人不依不僥地道:“讓你走了你還能來?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兒呢?”

　　李金水聽她這麽說，不禁覺得自己的尊嚴好像被揉碎了一樣，他抬起頭盯著那個中年女人道:“我又不是不給，就是沒帶！”

　　“這世上賭債風流債是最欠不得的，從古至今就沒這道理，你要玩不起千萬不要出來學別人......”中年女人那妖嬈的身姿透著咄咄逼人的殺氣，站在那裡就像一只要大開殺戒的九尾狐妖一樣。

　　“你！”李金水心裡很氣， 嘴裡卻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裡面什麽規矩其實他根本不知道。

　　終於，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忍不住站起來了，他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中年女人的肩膀道:“算了，就收他50吧，大不了虧點錢，再說也就是按摩一下，又沒乾別的，給50讓他走吧。”

　　石豔紅倒是處變不驚，她平靜地對那個男人說道:“謝謝呂哥。”

　　“噯，都是自己人。”男人叨顆煙打著火道:“再說，誰也不想惹那麻煩事。”他抽口煙看一眼李金水道:“你走吧，下次出來記得帶夠錢了。”

　　李金水看一眼石豔紅，將那五十元遞給中年女人後，匆匆離開了。

　　到現在，李金水也不知道那一晚如果真讓他花錢的話他需要花多少，但那一晚他卻很難再忘記了。

　　櫃台上的錢他一筆筆加過，一共是46811元，如果分成兩份的話，一份是23405.5元，最終他往小胖那邊放了三萬，自己這邊放了16811，畢竟自己還年輕，錢以後還可以慢慢掙，可小胖兒的母親卻再也找不回兒子了，這點錢也算是李金水的一點點心意，雖然也只是把小胖兒的本錢還了回去。

　　李金水把那三萬塊錢用紙包了起來，裝進了一個塑料袋內，自己的那一萬多則散在櫃台上，這點錢遠遠不夠還五舅王愛軍的，差出來的另一半該怎麽辦呢?還是說先拿著這點錢去幹點別的，等等再還給五舅呢?

　　盯著這筆錢，李金水在下一個決定，看似簡單的一個問題，現在卻成了一個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