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金的到來對這家公司最大的改變就是，公司又多了一位核心領導，劉女士成功晉級成了銷售主管，接下來的幾天，她每天的主要任務變成了塗指甲油，照鏡子撲粉，那時候智能手機還不發達，而且電話銷售也沒有電腦可看，所以，剩下的時間她大部分在發呆或盯著李金水發呆。

　　而李金水呢?兩百個電話啊，他從早上坐那就開始打，一直打到晚上下班有時候都打不完，更別提中間稍稍嘮得長一點了，何況這種電話銷售是考驗技巧的，偏偏他們公司任何技巧的流程都沒有，全靠李金水自己消化傳達。

　　每天李金水都口乾舌燥的，公司的桶裝水差多都讓他喝了，就這樣老板還不是太滿意，覺得效率不夠，而劉女士呢，每次王老板一出來她就急忙裝著翻報紙，王老板一進去她就繼續發呆。

　　幹了一周，終於在一個周末李金水受不了了，下班後他以有事為借口匆匆離開了那裡，回到那個仄逼的出租屋，李金水向自己的舍友孫松倒了一肚子的苦水，正當他們商量著晚上是煮掛面還是方便麵吃時，王老板又打電話給李金水了，電話裡頭亂轟轟的，王老板興奮地邀請李金水到聚聚，說這是公司周末團建。

　　聽著電話裡面鬼哭狼嚎的歌聲，李金水客氣地推掉了。最終，他和舍友煮了點掛面，理由是掛面便宜，因為現在他們身上一共也就不到兩百塊，可這兩百要支撐他們最少過一個月，這還得是在他們找到工作的情況。

　　吃著隻倒了點醬油和醋的白水掛面，李金水心裡好難受，曾經他可是全村的希望，父母的驕傲，從小就在各方面都比較出眾的他沒想剛走向社會便來了當頭一棒，做買賣失敗，找個工作也不順心，不知不覺吃著吃著就掉淚了。

　　孫松看見急忙問道:“你怎了?怎還哭上了?”

　　“太淡，我加點鹽。”李金水抹把眼朝孫松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笑得太難看了。

　　夢想太美，現實又太殘酷，可生活還得繼續，告別了這份不太靠譜的工作，李金水也隻好先跟孫松到一家海鮮城去先打個零工賺點錢。

　　這家海鮮城有上下兩層樓，廚師得有四五個，可偏偏服務員卻少得可憐，除了孫松外，還有一個三十左右的大姐，等李金水一到，這位大姐變成了前台，她開始指使著李金水和孫松乾活了。

　　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李金水也明白這道理，互聯網廣告公司那劉女士已經給他上過一課了，所以這次他也不意外，於是在這位服務員大姐的指揮下，他們倆從早上進飯店就開始拖地、擦桌子，收拾垃圾和廚房殘余，而那位大姐就忙著嗑瓜子監工。

　　收拾完了之後，李金水和孫松還要負責給客人點單、端菜，李金水剛來，對店裡的菜本來就記得不多，好多菜名他自己根本就叫不上來，恰好中午上客的時候老板和老板娘來了。

　　老板是個山東人，留了一個鍋蓋兒頭，穿著一件薄款的花羽絨服向廚房溜達，老板娘一身灰色的呢子大衣裹在外面，進來後直奔前台，服務員大姐見老板娘來了立刻點頭哈腰地讓了位，老板娘撩一下長發，將大衣脫掉搭到椅背上，露出一身紅色的連衣裙來，蹺腿往椅子上一坐開始查看開出的單子和帳目了。

　　老板來到後廚時，李金水剛剛點了一桌餐進來送單子，看到李金水手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跡老板張口道:“你這還大學生呢，寫字怎寫這麽醜?”

　　這席話讓李金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了，

本來就是手端著一個本子在快速記錄，再說了，寫得好不好跟大學生啥關系?廚師能看得清楚字不就得了嗎?他寫成這樣跟醫院的大夫比起來那簡直可以獲書法大賽的特等獎了。　　“現在大學生都用電腦，誰還用筆啊。”旁邊一洗碗的阿姨替尷尬的李金水解了個圍，他這才扔下單子匆忙跑著端菜去了。

　　一天下來，李金水和孫松都累得夠嗆，中午別人休息的時候，他們倆還要收拾飯店，打掃乾淨了迎接晚上的客人，所以相比其他人他們的確要辛苦很多，不過孫松跟老板談過了，工資日結，衝著每天馬上就能到手的十五塊錢，他也暫且忍了。

　　從早九點乾到晚九點十二個小時，中午和晚上管兩頓飯，一天下來才能到手十五塊錢，這樣讓李金水多少有點接受不了，晚上躺在被窩裡孫松已經呼嚕都打上了，可他卻輾轉難眠，過兩天孫松就要去見他那身在AH亳州的女朋友了，所以辛苦點他也高興，為得是能多攢點路費，可李金水不一樣，他放棄學業半路出來闖蕩是要乾一番事業的，現在淪落到給人家當服務員不說，還出賣著這麽廉價的勞動力，李金水心裡不平衡，如果現在想返回學校估計也十分困難，況且好馬不吃回頭草，他要這時突然回去，光同學們就夠笑話他的了，何況學校的規章製也不可能這麽輕易讓他回去，弄不好還要再驚動一次他的父母。

　　進退兩難，李金水隻好硬著頭皮先繼續乾下去，服務員是肯定乾不長的，接下來做生意又沒啥本錢，只能再找找工作，先賺點錢再說。

　　一個星期後，孫松突然說他明天就不幹了，因為他要去看他女朋友了，李金水琢磨了一下，光自己的話也不想做了，於是晚上下班時倆人同時向老板說了不乾的想法，誰知老板的臉一下就拉下來了，他瞅了瞅李金水和孫松說:“不乾也行，不過今天這工資就給你們結不了了。”

　　李金水一聽立馬問道:“為啥啊?”

　　老板放下手裡的筷子一本正經地道:“你們也沒提前跟我說啊， 這讓我臨時去哪招人?”

　　“怎麽沒提前說?我們本來就是個臨時工，按天結帳的，明天不能來了，我們今天跟你們講也不算沒提前說啊。”李金水不服氣地爭辯道。

　　當時所有員工都圍著桌子吃飯呢，李金水這麽一講老板臉上也掛不住，他沒想到這個毛頭小子敢跟他當面叫板，於是繃著臉站起來道:“我們這兒都是提前一天打報告，否則就得扣錢！”

　　“我們這不提前一天了嗎?”李金水繼續發問。

　　“現在才說能是提前一天嗎?從這個點開始算到明天上午九點最多也就算個半天。”老板的聲音也漸漸放大。

　　“好！那你就扣我們半天的錢，剩下的半天該給我們了吧?”

　　最終，李金水和孫松一人拿了七塊五從海鮮城出來了，那天天氣不太好，不一會兒竟然飄起了雪，孫松興奮地舉手接著雪說道:“你看，下雪了，這是好兆頭啊。”

　　李金水抬頭看了看路燈下零星飄落的雪花苦笑一下，不過孫松既然說了是好兆頭，也說不準真是呢，何況他明天就要啟程去見他女友了，開心點總歸要比喪氣的好，於是他生硬地衝孫松笑著道:“瑞雪兆豐年，這說明你和你女朋友要成了啊。”

　　風牛馬不相及的話讓孫松一時愣住了，不過片刻工夫後倆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管他啥呢，反正是真心實意的祝福，及不及已經不重要，於是兩個人嘻嘻哈哈地迎著越來越大的雪向那間小小的出租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