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光彈指過，席間花影坐前移。

　　不知不覺又一個月過去了，冬去春漸來，李金水也脫去了保暖，慢慢適應了那白襯衣黑西裝的裝束。

　　這段日子，生活並沒有什麽大的變化，他依舊是王愛軍的司機，依舊按部就班地為舅媽閻梅花打著虛謊的報告。

　　說虛謊其實也不是盡虛，因為有時候他也確實不知道舅舅倒底去幹了什麽，王愛軍回來怎麽交代，他就怎麽回復，雖然也會擔心閻梅花查來查去露了底，可多次下來並沒有出現這種情況，慢慢的，李金水也就不再那麽放心上了，只是這種夾在舅舅和舅媽之間的“間諜”生活，讓他越來越覺得疲倦了。

　　石豔紅還是每天會送他點東西，原來的牛奶變成了蘋果、蛋糕、薯條等雜七雜八的吃的喝的，她也越來越大方，越來越沒有當初的那種羞澀了，反倒是李金水的臉皮薄了起來，每次他想拒絕，可她總是大大方方地塞他的懷裡或放到他的桌上，然後重複著那句“我吃不完就浪費了”。

　　李國東還是會隔三差五地過來接石豔紅，這讓李金水心裡很是生疑，他多次想當面問問石豔紅，她跟這位李總到底是什麽關系，可每回話到嘴邊又都咽了回來，畢竟自己跟她不是特別熟，又沒什麽確立的關系，這麽問總歸是顯得唐突。

　　一天下午，李金水跟小胖子張南正在公司旁邊的小巷內抽煙，突然他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公司門前，本來他以又是李國東來了，沒想到這次從車下來的居然是劉會計。

　　正在李金水納悶的時候，石豔紅從公司裡挎著包出來了，劉會計見狀急忙迎上去扶了扶石豔紅，兩個人好像很熟的樣子，劉會計更是喜笑顏開，中間幾次看向石豔紅的肚子，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聊了幾分鍾才上車離開。

　　“劉會計跟石豔紅很熟嗎?”李金水扭頭問了小胖子一句。

　　“不清楚，不過她們一直在同一間辦公室。”

　　李金水盯著小胖子看了一會兒悠悠地道:“你還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啊，我真羨慕你這種生活態度和心境。”

　　“生活本來就夠累了，操那麽心會影響體重的。”小胖子從褲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撕了皮後塞進嘴裡，見李金水盯著他看，便又從口袋掏出一顆遞到李金水面前，“看你這麽可憐，給你一個吧。”

　　李金水無奈地歎口氣道:“算了，你留著自己吃吧。”然後他怏怏地回了公司。

　　進公辦室前，李金水在門口聽到張總跟朱總正嘀嘀咕咕地笑語著什麽，具體說啥他也沒聽清，不過他一推門進去，兩個人就又止語不談了，而且看他的眼神也很怪。

　　李金水尷尬地笑笑，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躲在屏幕後面偷偷觀察著他們兩人的舉動，發現張總和朱總時不時擠眉弄眼地傳遞著神情，偶爾還指指電腦屏幕，估計兩人正在QQ上溝通著什麽。

　　張總自己對著屏幕樂了一會兒，突然起身拿起桌子上的資料準備出門，李金水見狀急忙站起來衝張總說道:“您是要去複印資料嗎?我幫您去弄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張總立馬客氣地拒絕了李金水，這跟他平常的態度完全不一樣，說完他朝李金水笑著點點頭就出門了。

　　李金水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好端端地張總為什麽會對他如此客氣呢?正當他發呆的時候，王愛軍推門進來，朱總一見到他立刻喜笑顏開地喊了聲“王總”，而李金水卻沒怎麽在意。

　　“金水，今天你不用跟著我了，下班了早點回去吧。”王愛軍說完沒等李金水回應便又關門出去了，神色看上去有點匆忙。

　　一晃到了下班的點，李金水頭一次覺得不知所措，這段日子都是跟著王愛軍外出當司機的，突然讓自己回家，他還真覺得有點不習慣。

　　收拾好東西，李金水無精打彩地離開了公司。公交車在別墅附近停的時候他差點因為胡思亂想坐過站，幸好司機沒跟他計較，在他反應過來拍打後門時，司機已經前行了一截，但還是給他停下來開了門。

　　從公交車上下來，李金水心不在焉地往家走著，腳下不時踢上一顆小石子或被人扔在路邊的空瓶子。時間還早，白天也越來越長了，他還從來沒有這麽早回過家，一想到回去就要面對舅媽的詢問，不，準確地說是審問，他就一個頭兩個大。

　　王愛軍並沒有跟他說自己去哪，他回去該如何回答閻梅花的問題呢?他不知道舅媽會不會因此生氣，或者又挑出什麽難聽的話來說。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拖著腳步，李金水惆悵地向裡面走著，快到舅舅家別墅門口時，突然從外面雜草從中竄出一隻白貓，把李金水狠狠嚇了一跳。

　　它好像在被什麽追趕一樣，跑到李金水面前立刻警覺得弓起了身子，瞪大雙眼盯著他“喵嗚”地叫了一聲。這時李金水才發現它的肚子很大，應該是懷孕了。

　　李金水立住沒動，他朝白貓微微笑了笑，輕聲衝它說:“沒事沒事，我不傷害你，你趕緊走吧。”白貓似乎能聽懂李金水的話，見他沒什麽行動才慢慢轉過身，倏地又竄進了另一個花壇中，很快便消失在了李金水的眼前。

　　都說為母則剛，不論是人還是動物，一旦孕育了下一代，總會天生地生出一種強烈的保護欲，成為別人眼中的鬥士。

　　李金水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進舅舅家的院子，他剛想進一樓客廳跟舅媽打個招呼，閻梅花已經聞聲出來了，見是李金水回來了，她也吃了一驚。

　　“金水?你今天怎回得這麽早?”

　　“我舅說今天不用我跟著，所以我就提前回來了。”

　　閻梅花表情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剛想說話，表妹從屋內出來抱住了她的大腿，抬頭看著她道:“媽媽，我頭有點暈。”

　　“頭有點暈?”閻梅花急忙蹲下身來摸了摸女兒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自言自語道:“不燙啊，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她站起來將女兒攬進懷裡說:“沒事啊，媽媽陪你進去睡會兒可能就好了。”

　　“嗯。”表妹撒嬌地摟住閻梅花的腰。

　　閻梅花瞅了一眼李金水說:“你先自己待會兒吧，晚飯我做好了叫你。”

　　“要不我幫你做吧。”李金水殷勤地說道。

　　“不用，你會做啥，等著吃吧。”說完，閻梅花便拉著女兒進了屋內。

　　李金水隻好先回自己房間，無聊的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正當他迷迷糊糊的時候，表弟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媽，飯好了嗎?我快餓死了。”一瞬間，李金水又完全清醒了。

　　他坐起來搖了搖頭，屋裡沒開燈，有點昏暗，正當他準備下床去開燈時，門被推開了，因為是白天，所以今天回來他沒有反鎖。

　　表弟王鵬探了半個身子進來，眯眼瞅了瞅他說:“怎麽不開燈啊表哥?”說完，他便按下開關，瞬間點亮的燈泡散發出刺眼的光芒，李金水急忙用胳膊擋了擋眼睛。

　　“沒什麽事情，所以沒開。”李金水回道。

　　王鵬坐到李金水旁邊抱怨道:“我媽幹嘛呢，到現在還沒做飯，我都快餓死了。”

　　“還沒有做?”李金水想了下說:“表妹不舒服，剛剛舅媽哄她睡覺來的。”

　　“又不舒服啊?她最近老說自己頭暈，女孩子真是毛病多。”王鵬不耐煩地囉嗦道。

　　“身體不舒服跟是女孩子有什麽關系。”李金水瞅一眼王鵬道:“你幹嘛總是看你妹妹不順眼啊?”

　　“哪有。”王鵬爭辯道:“我就是嫌她事多，不是今天這個事，就是明天那個事，要不就是愛生病不舒服，去哪玩還老愛跟著我，像個跟屁蟲一樣，你說我是個男孩子，她一個女孩兒老粘著我算怎麽回事。”

　　“她是你妹妹，喜歡跟你玩才會跟著你，等她再長大點，你讓她跟著她也不一定跟你呢。”

　　王鵬歎口氣點點頭說:“也是。”

　　閻梅花突然推門進來，她看了一眼他們，從口袋掏出二十塊錢來遞到李金水面前說:“晚飯我還沒來得及做，你表妹剛睡，不行你跟王鵬出去吃點吧。”

　　李金水急忙將舅媽的錢推回去，站起來說:“不用舅媽，我身上有錢，我帶王鵬去吃就行了。”

　　“不要白不要。”王鵬從閻梅花手裡拿過那二十塊錢，裝進了自己褲口袋裡，閻梅花皺皺眉瞅了他一眼。

　　“你剛工作，還沒發工資呢，既然在這兒，吃住我就得管著。”閻梅花朝李金水說完又看向王鵬道:“待會兒吃完飯你結帳，聽到了嗎?”

　　王鵬撇撇嘴翻個白眼，不耐煩地道:“知道了。”

　　閻梅花也沒多說什麽，轉身準備離開，李金水在身後叫住她道:“舅媽，不行你明天帶表妹去醫院看看吧。”

　　閻梅花沒有轉身，她背對著李金水點點頭說:“行，她最近是老說自己頭暈，今天我跟你舅說一下，明天到醫院去給她看看。”

　　舅媽離開後，表弟朝李金水神秘兮兮地道:“表哥，你準備請我吃啥?”

　　李金水愣一下問:“你想吃啥?”

　　“啥都行，只要不讓我花錢。”王鵬隨口道。

　　“那你準備把你媽給那二十幹嘛去。”

　　“當然是去玩遊戲啊。”王鵬說完感覺自己有點說露嘴，急忙拉住李金水的胳膊央求道:“表哥，你可別跟我媽說，我就是偶爾玩玩，不是天天玩的，你要告訴我媽了，就我媽那脾氣，不得給我撕了啊。”

　　“知道了，我沒那麽長頭婦。”李金水吐口氣說:“走，我請你去吃刀削面吧，離這邊還近。”

　　剛出別墅的門，突然一陣狂風從他們面前刮過，直穿進整個別墅的樓內，吹得玻璃和院內的雜物叮當作響。

　　李金水和王鵬都緊緊了衣服。

　　“好像要下雨啊。”王鵬隨口說道。

　　李金水抬頭看了看天空，陰沉沉的堆積著一片黑雲，已經立春了，也許快要降一次貴如油的春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