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早餐攤的時候，李金水遠遠地看到劉會計拎了一個保溫桶，一邊跟她男友告別，一邊匆匆忙忙地朝停在對面的車跑去。

　　李金水用腳刹住單車，故意將頭別向了裡面，劉會計匆匆開車離開經過他們身邊時也沒有發現他。

　　“你幹嘛呢表哥?”王鵬跳下來拍拍李金水的後背。

　　“哦，沒幹嘛，我就是看看前胎是不是被扎了。”

　　“不可能吧。”王鵬一聽急忙繞到前面檢查，“我可是剛換了內胎，怎麽能又扎了呢。”

　　王鵬邊說邊摁了摁輪胎，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沒事啊，氣足著呢。”

　　“哦，那就好，剛剛彈了下，我還以為扎胎了呢。”李金水下車支好自行車，朝劉會計駕車駛去的方向瞅了一眼，回身摟住表弟的肩膀道:“走，吃早餐去。”

　　此時只剩下劉會計的男朋友一個人，又是吃早餐的高峰期，人難免忙點，不時有人要點東西和結帳的，這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男人就不停地擦著手，邊收錢邊端東西。

　　“老石，還是老三樣兒啊。”一個中年男人過來坐下後叫了一聲。

　　李金水和王鵬也撿了個地方坐了下來，聽到這個男人叫劉會計男朋友老石，他心裡咯噔了一下，上次他在醫院碰到劉會計和石豔紅時，劉會計的男友也在，當時石豔紅叫他哥，現在別人又叫他老石，看來他真的是石豔紅的親哥哥了。

　　正當他琢磨的時候，老石已經走過來了，他邊收拾桌子上的東西邊問道:“二位吃點什麽啊。”

　　“我一碗餛飩，一個雞蛋，兩根油條。”王鵬說道:“你呢表哥?”

　　“餛飩現在煮不了，就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喝點別的行嗎?”老石一邊低頭擦桌子一邊隨口問道。

　　“那就豆腐腦吧。”王鵬回了句。

　　“得了，你呢。”老石抬頭看向李金水，李金水也正好看他，兩人對視那一下，雙方都愣了愣，畢竟他們上次碰過面，雖然不熟，可彼此心裡都有印象。

　　“你是?”老石疑惑一下道:“你是春梅同事吧。”

　　“呵呵，是，原來的同事。”李金水尬笑著回道。

　　“你認識春梅小姨啊?”王鵬一聽急忙插話問道。

　　“我要兩根油條，一碗豆漿，一個雞蛋。”李金水打斷王鵬的話微笑道:“麻煩您稍快點，我還有點急事。”

　　“行行行，馬上啊，稍等。”老石看了王鵬一眼，轉身去準備東西了。

　　“他是誰啊?”王鵬指了指老石的背影問李金水。

　　“劉會計的一個朋友。”李金水應付道:“一會兒吃了趕緊往學校走，別耽誤上課了。”

　　“我知道，學校離這兒不遠。”王鵬嘟噥道:“我怎麽不知道她有這麽一個朋友。”

　　“別人交朋友還都得告訴你啊，管得太寬了。”李金水話音剛落，老石端著東西已經過來了。

　　“你們先吃著啊，不夠再朝我要，今天我請你們。”老石放下東西就憨笑兩聲轉身離開。

　　“你們很熟嗎?”王鵬狐疑的問道。

　　“不熟不熟，就是客氣話，一會兒我們吃完了，把錢留下就行。”李金水夾了根油遞給王鵬道:“快吃吧，嘗嘗怎樣。”

　　把王鵬送到學校後，李金水步行向公司走著，他邊走邊琢磨著下面該怎麽辦，如果續繼留在舅舅的公司，那他勢必要天天面對舅舅和舅媽，現在他知道了舅舅的這種行為，要不要將這件事情揭發給舅媽成了他心裡的矛盾體。

　　如果告訴舅媽，那她與舅舅必定是一場惡戰，至於戰果如何，他自己也不敢去想;可如果不告訴舅媽，他一定會每天都活在良心的遣責裡，日日不得安寧。

　　苦惱不堪的李金水整個上午都沒怎麽好好工作，而公司裡也亂遭遭的，大家都在竊竊私語著王愛軍女兒的事情，就連同李金水在一個辦公室的朱總和張總也附和著、假模假式地過來問候了李金水一聲，可李金水嘴上哼哈著應付，心裡卻想:你們又不是沒有王總電話，親自問候多好。

　　小胖張南喊他下來抽煙的時候，李金水不禁靠著牆喊歎道:“大家對老板還是挺關心啊。”

　　“那是關心自己。”小胖斜眼看著李金水幽幽地道。

　　“關心自己?”李金水愣了愣，歪頭看向小胖。

　　“當然了，”小胖不緊不慢地道:“老板家裡出事了，大家總得考慮一下自己的出路吧，萬一老板頂不住跑了呢，他們總得找個下家。”

　　李金水眨了眨眼睛，有點吃驚地道:“至於嗎?他就是去給女兒看病，況且是什麽病都還沒確定呢，他們怎麽聽說這些的?”

　　“小縣城就這麽大，誰還沒個親戚朋友的啊。”小胖吸口煙說:“估計王總在醫院一出現，公司裡的人，在醫院的親戚就盯上了。”

　　李金水真是被小胖的話嚇了一跳，他冷靜了冷靜慌忙問道:“你們還聽說別的了嗎?”

　　“別的?什麽別的?”這回小胖倒是有點不解了。

　　李金水緩了緩尷尬地笑道:“沒事，沒事。走，回去吧。”

　　小胖的話給李金水提了個醒，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像小胖說的，這麽小的一個小縣城呢?如果舅舅跟石豔紅的事情也被人知道了，傳開了，那舅舅該多丟人，以他對舅媽的了解，這件事情必定會鬧得人仰馬翻，何況還是從別人口中傳到她耳裡的，到時候估計連他自己也小命不保。

　　越想越怕的李金水完全沒了主意，有一瞬間，他甚至想打電話給母親詢個方法來，畢竟她是舅舅的親姐姐。可思來想去，他並沒有這麽做，惶惶中度過一天后，李金水下班聯系了孫松，兩個人再一次約到了那個小酒館。

　　“想好啥時候走了嗎?”李金水啜一口酒後低頭問道。

　　孫松奇怪地看一眼李金水道:“快了，最晚下下周。”

　　“嗯，走時記得告訴我，我送送你。”

　　“我知道，上次你不是說過了嘛。”

　　“嗯。”李金水點點頭。

　　“金水，你是不是有啥事?”孫松試探地問道。

　　李金水停下手裡夾菜的筷子，抬眼看著孫松怔了怔，然後佯裝無事地笑道:“我能有什麽事，就是想跟你喝點酒。”

　　“哦，真的?”孫松依舊疑惑地看著他。

　　“真的。”

　　“不過我也看得出來，你在你舅這兒乾得不開心。”孫松給他們倒滿酒後道:“不行，你就從你舅那搬出來住吧，自己住多少還自由點，雖然你在你舅家上班，外人看著舒服，可我知道，越是這樣你越束手束腳的，畢竟寄人籬下的感覺不爽。”

　　孫松一針見血的話讓李金水完全沒有想到，他硬擠個笑容端起杯子強作歡顏地說:“看你說的，我舅和我舅媽對我可好了，放心吧，我在這兒沒啥事，你想多了。”

　　“哦，那就好。”

　　“來，幹了。”

　　“幹了。”

　　今天的酒像兌了水一樣，李金水怎麽喝都喝不多，而且越喝越清醒，想到表弟還一個人在家，李金水也不敢在外面多作停留，匆匆與孫松告別後，他便跑著去打車了，孫松說騎車送他回去，他都拒絕了。

　　小縣城的出租車不多，很多還是不正規的那種，跑出去沒多遠，李金水便攔下一輛，司機是位快六十的大叔，他操著一口本地方言問道:“小子，去哪啊?”

　　李金水報了地址，大叔一腳油門就飛了起來，坐在後面的李金水差點撞到前面的座椅，本來就心裡不痛快地他立刻喊道:“你幹嘛呢?著急投胎啊?”

　　司機大叔也不生氣，他笑呵呵地一邊開一邊道:“我好久不開了，這是退休了沒事幹才臨時出來找活兒做。”

　　李金水揉了揉頭被他說得也沒了脾氣，隻得怨聲道:“那你開慢點，我還沒活夠呢。”

　　“行，你不怕收費多就行。”大叔倒也實誠。

　　李金水沒理會司機，無意朝車窗外看了看，正巧他坐的這輛出租車經過建設路劉會計的早餐店前，此時，他看到劉會計從自己車裡出來，朝還亮著燈的早餐店走去，李金水突然就喊住司機道:“司傅您快停下，快停下！”

　　司機一腳刹車，回頭問道:“怎麽了?”

　　“我臨時有事，五塊錢給你，不用找了！”李金水丟給司機五塊錢便迅速開門下了車， 此時劉會計剛好走到早餐店門前的台階下，李金水小跑了兩步急促地叫道:“劉會計！”

　　劉會計疑惑地回頭眯眼看了看李金水，認清人後她立刻朝李金水笑了笑，挎著單肩包朝他走過來。

　　“小李啊，什麽事?你怎麽這個點過來了?”

　　李金水苦笑一下緩了緩道:“劉會計這麽晚幹什麽去了?”

　　劉會計的表情隱隱沉了一下後微笑著道:“剛從醫院回來，照看我媽去了，你......喝酒了?”

　　“哦，少喝了點。”李金水撓了撓頭，他本來憋在心裡的話就是問不出口，急躁的他不時地喘著粗氣。

　　“聽說王總去BJ給女兒看病了?”劉會計撩一下額前的長發問道。

　　“劉會計消息挺靈通的。”

　　“縣城就這麽大，王總這個身份出點事能不知道嗎?”

　　李金水沒有回復這個千年不變的理由，他平靜了平靜問道:“劉會計，您跟石豔紅熟嗎?”

　　劉會計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道:“石，石出納啊，熟啊，我們一個辦公室相處這麽長時間，能不熟嗎?”

　　李金水朝亮著燈的早餐店看了一眼道:“這麽晚了，石哥他還不休息啊?”

　　“這不要備明天的早餐嘛，豆腐腦啊，豆漿什麽的得先備好料，還有那個......”劉會計突然打住話頭看著李金水不說話了，她好像明白了什麽。

　　“劉會計，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李金水無奈地輕聲問道。

　　“你問。”劉會計的表情也明顯沒那麽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