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喜壽氣的面色鐵青,衣袖裡的拳頭攥的繃緊,青筋凸起指甲入肉。
這時,汪萬春再次跳出,指著顧孟德道:“大膽!你這該死的賊軍漢,竟然敢在太極殿中汙言穢語,褻瀆聖聽,僅此罪,斬你都不為過。
你可知,郭公公已被陛下封為當朝一品,你侮辱、咒罵、且構陷當朝一品,僅此罪,斬你亦不為過。
兩罪並罰,判你凌遲都是輕的。”
隨即,汪萬春看向劉瑜,躬身說道:“陛下!臣請奏,錦州校尉顧孟德殿前失儀,褻瀆聖聽,侮辱上官,藐視朝廷,請將其推出午門,處以極刑。”
“臣等附議。”一群閹黨緊跟著出班,跪了數排,聲勢浩大。
顧孟德傲然而立,環視四周,又看了看龍椅上的劉瑜,毫無懼色的說道:“陛下!您也想要殺我?”
劉瑜被顧孟德又眼神嚇的激靈,竟不敢與之對話。
楊傑看到此幕,眼神一眯,出班喝道:“大膽!怎麽跟陛下說話那,還不跪下!”
楊傑執掌軍司府,天下郡兵都在其治下。若細算,顧孟德也算是其手下兵卒。
他若還想看戲,沒點表示,怕是很難說得過去。
事後,郭喜壽在劉瑜耳邊吹吹風,他怕是就要有些麻煩。
一旁有武將出列,對顧孟德提醒道:“這位乃是當朝大都督,還不快聽話跪下。”
顧孟德神色冷漠的看著那些所謂的將軍,又將目光投到楊傑身上,冷聲道:“大都督?魏同友起兵造反時,你這大都督在哪裡?錦州全線告急,賊軍困城時,你這大都督在哪裡?雲城城破,石太守殉國時,你這大都督又在哪裡?
這時候你蹦出來了,跟我講你是大都督。
你這大都督是幹什麽的?耍嘴皮子的嗎?”
楊傑被懟的面色鐵青,眼中已經有怒火升騰,再看向顧孟德時,隱隱有些許自責和愧疚,但更多的卻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顧孟德在戰場上廝殺,對殺氣最是敏感,見狀笑道:“哈哈……怎麽?說道你痛處,也想殺我而後快?”
楊傑怒而拂袖,冷聲道:“粗鄙莽漢,死不足惜。”
這是給武黨下了基調,這軍漢武黨不會保他。
文黨眾人與其非親非故,更不會趟這個渾水。
閹黨見狀開始發難,對著顧孟德就是一頓口誅筆伐,將其刻畫成了一個無君無父、貪生怕死、粗鄙莽撞的逃兵。
郭喜壽趁機對劉瑜說道:“陛下!此人自稱校尉,卻著令兵服侍,行徑著實可疑。
他說雲城被破,連太守都已殉國,他為何卻能苟活?若非貪生怕死,那就是逃兵無疑。
而且,奴才還懷疑,此人並非錦州守軍,而是魏同友的賊軍所扮。”
劉瑜眉頭一挑,道:“哦?何以見得?”
郭喜壽指著顧孟德,道:“陛下且看。此人粗鄙無禮,且其帶佩刀上殿,漠視陛下虎威,辱罵當朝大臣。
如此敵視朝廷,叛逆之心昭然若揭。奴才覺得,他更像是魏同友派來的刺客。”
劉瑜聞言大驚,忍不住驚呼道:“啥?刺客?”
此言一出,階下眾臣皆是一驚,看向顧孟德裝束和腰間佩刀,都下意識的後退數步。
顧孟德聞言輕蔑一笑,環視四周眾人,看到眾人那怕死的模樣,笑的更加大聲,最後,竟狂笑不止,眼淚都止不住的流下。
眾人面面相覷很是不解。
顧孟德卻沒開口解釋,
等到其笑夠,就開始自顧自的卸甲。 眾人不明所以,皆疑惑觀望。
顧孟德不理眾人,將身上重甲退去,露出裡面紅中泛黑的內衫,再次退去內衫,露出了其精壯的上身。
只見那精壯的身體上,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十幾道傷口,密密麻麻還翻著血肉,模樣甚是嚇人。
那些傷口,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還在流血,有的則已經流膿,看上去觸目驚心,讓人不寒而栗。
顧孟德拍了拍身子,淒然笑道:“怎麽?陛下和各位官老爺看著害怕?
他媽的!老子在雲城和賊軍血戰,歷戰近兩月,共殺敵三百五十三人,身上傷口二十七處。你們懷疑我是賊軍刺客?真她媽搞笑!
就你們這些衣著華貴的大老爺,有他嗎幾個上過戰場?又有他嗎有幾個殺過賊軍?
還在這裡一口一個粗鄙莽夫,沒他媽如我這般的粗鄙莽夫,你們早他媽被人剁了腦袋。
還有閑心在這裡跟老子說三道四,你們配嗎?
一個個屍餐素位,只知道中飽私囊的廢物。
除了構陷忠良玩弄權術,你們還會些什麽?”
“放肆!”
“大膽!”
“來人!將著無法無天之徒扔出去。”
“簡直豈有此理!”
顧孟德一席話無疑是捅了馬蜂窩,將眾人的輕薄面紗扯去,露出了醜陋的面容。
有殿前武士上前,口中輕喝道:“扔下佩刀,聽候陛下發落。”
殿前武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知世態炎涼!相比這個小小校尉,殿前武士更不願得罪滿朝文武。哪怕這校尉說到他們心坎裡,他們也得自保。
見眾武士預要圍攏,顧孟德輕蔑一笑。
“噌”的一聲,佩刀出鞘,寒芒在太極殿中乍現,幽幽的刀影,將眾人的義憤澆的直冒青煙。
“狂妄!”
“大膽!”
“敢在太極殿內拔刀?想要造反不成?”
……
眾人七嘴八舌卻都是嘴上功夫,無人再敢越雷池一步。
顧孟德刀指眾人,道:“說你們屍餐素位說錯了?說你們賣弄權術說錯了?還是說,說你們構陷忠良說錯了?”
隨即,顧孟德又用刀身拍著自己的胸膛,傲然道:“老子這一身傷疤,隨便拿出一個都是功勳,你們身上有嗎?包括你們那些個武將,有一個算一個,誰敢說身上的功勳有老子多?
老子提刀殺賊護國定邦,拿命去拚殺,你們坐享其成卻要卸磨殺驢。
老子罵你們、辱你們、唾棄你們,又有什麽不對?
跟老子擺出一幅高高在上的嘴臉。呸!一個個都臭不要臉!
讓你們上陣殺敵,你們敢嗎?”
說著,顧孟德將佩刀托於半空,一個個點去,變點邊說道:“你?你?還是你?誰敢上前說一句:老子也敢上陣殺敵!你們敢說嗎?有臉說嗎?”
被刀尖指點之人,皆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待反應過來後,又覺得面上無光,想要站出來大聲吼一句“我敢”,卻又因為顧孟德那該死的眼神而畏懼不前。
顧孟德見狀輕蔑一笑,看著朝臣那醜陋的嘴臉,再次放聲大笑,出言譏諷道:“都說老子是粗鄙莽漢,老子怎麽就粗鄙了?
沒從軍前,老子也是富家子,家中有屋也有糧,穿的是錦衣華服,吃的是精細米面,出門有家丁隨後,睡前有丫鬟暖床。
雖不似你們這般有官爵在身,卻也是富甲一方的少爺。
老子這滿口的髒話,在你們看來是汙言穢語,在老子看來,卻是軍中糙漢們的情懷!
比起詩詞歌賦,老子也未必就比你們這些滿嘴之乎者也的酸夫子差上多少。
達官顯貴穿綾羅,
公侯將相幾人多。
問及提刀上戰場,
殿前盡是女嬌娥。
老子這詩怎麽樣?是不是將你們這些個酒囊飯袋刻畫的入木三分?”
有不少老將都羞愧的低下了頭,他們武帝時也曾邊關效力,但自崇帝登基,每日都在紙醉金迷中磨滅了血腥,提刀上陣仿佛昔日黃花。
至於那些年輕武將,都是勳貴之後,哪裡知道戰場是什麽樣子。
就在全場寂靜無聲之際,汪萬春再次站出,指著顧孟德大聲喝道:“你這狂傲的小輩,若真有血性,就應戰死沙場,為何還要苟活於世?
在太極殿抽刀逞凶,於陛下面前亮此凶刃,就不怕禍及家族?
你若不是刺客,何人敢稱刺客?
左右武士,還不將這狂背之徒拿下,等待何時?”
顧孟德煞氣逼人,讓人不敢直視。且那狂傲模樣讓殿前武士有種莫名的膜拜,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顧孟德哈哈大笑,聲如洪鍾似要刺破蒼穹。
顧孟德狂笑半響,才緩緩收斂笑聲,看向汪萬春,道:“當初,雲城城破,石太守兵敗,魏同友親自現身招降,石太守念及陛下提拔重用之恩,不願以身侍賊自刎城牆之上。
老子的那些老兄弟,本得石太守求情,獲得一線生機,卻不忍割舍袍澤之誼,皆自刎相隨。
老子本也應追隨而去,又恐賊軍勢大,朝廷不知其厲害,才保存慘殘命,殺出一條血路來京城報信。
不是老子舍不得這一身皮囊,而是老子怕石太守和那些老兄弟死不瞑目, 被你們這些酒囊飯袋詬病。
然,今日在這朝堂之上,老子才知道,什麽叫顛倒黑白,什麽叫蠅營狗苟,什麽叫不知羞恥,什麽叫屍餐素位。
老子真的為石太守和那些老兄弟們不值。
如你們這般不要臉皮之人,存活於廟堂之高,而我們這些舍生忘死之人,卻被人踩於九幽之下,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狗官,如你這般只會賣弄唇舌之徒,早晚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今日,不用你們來殺老子,老子自隨石太守而去。
老子隻想天下人知道,錦州郡兵雖有蛆蛀,但更有視死如歸的好漢。”
話罷,顧孟德將刀橫於頸間,佩刀所過,帶出一抹鮮紅。
太極殿紅毯鋪地,被那一抹鮮紅點綴其上,本應更加鮮亮,此刻卻顯得極為刺眼。
同為紅色,寓意喜氣洋洋,但在這喜慶的日子,卻增了一種別樣的色彩。
有人心情沉重,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口誅筆伐,但更多的人卻是事不關己麻木不仁。
郭喜壽叫殿前武士將屍體拖走,免得耽誤了冊封大典。
劉瑜也是奇葩,剛剛還嚇的魂不附體,此時想到安妮,竟覺得渾身都是力氣。
安妮站在太極殿外,本來是高光時刻,卻被一校尉攪的天翻地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聽到郭喜壽讓自己準備入殿接受冊封,急忙整理儀容和裝束。
就在一切準備妥當,郭喜壽宣安妮入宮之際,宮門禦道上又響起了馬蹄之聲。